“陛下,陛下息怒,陛下......”
長孫無忌滿頭大汗,急忙勸慰。
就連一旁原本批閱折子的房玄齡,杜如晦兩人,此刻也是急忙走了過來。
“陛下,動怒傷身啊......”
李世民卻是怒不可遏,指著手中的報紙,便是一副要殺人的模樣。
憤怒的咆哮聲震動甘露殿。
“息怒?!你們要朕怎麼息怒?!”
“太子要他們的腦袋,他們就想著法的全都往朕這里跑?”
“他們拿朕的朝堂,朕的天下當做什麼?!”
“垃圾桶嗎?!啊!!!”
李世民氣得將手中的報紙,一拳砸在桌子上,眼中殺意凜冽。
“殺了!凡是在遞交調任申請的,全都給朕都殺了!!!”
吏部尚書長孫無忌瞬間大驚失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陛下,萬萬不可啊!”
“怎麼,這些家伙眼瞅著太子要把貪墨超過五百貫的人,都剝皮實草,就全都坐不住了,全都往朕這里來,莫非長孫無忌,你覺得這些家伙屁股還能是干淨的?!”
“太子不要的,朕也不要!”
長孫無忌面色蒼白,急忙解釋。
“陛下,這些人之中,也並非全都是酒囊飯袋,其中亦有不少有真才實學之人,在位期間所在郡縣的考評上等之人,也有不少。”
“我朝新立,各地官員縱使有不法,也需要六部統轄逐步按照唐律,在百官心中建起威嚴,此事需要徐徐圖之。然太子殿下下令貪墨五百貫,就要剝皮實草.....”
“此等苛刻條件,放在古時,也是聞所未聞。”
李世民臉上的怒意稍稍平息些許,然而眼神之中殺意,仍舊看著面前這一箱子申請調離的文書,不斷閃爍。
“你的意思是,朕還要同意他們的調任請求?”
長孫無忌有些猶豫。
“這......陛下,這些人之中,確實有不少真才實學之人,若是一桿子打死......確實有些可惜。”
李世民冷哼︰“可惜,貪官污吏罷了,有何可惜!”
然而。
盡管是這麼說,此刻的李世民,很顯然也是冷靜了一些。
他也是從秦王一步步走到如今這個位置的,水至清則無魚這個道理,他還是清楚的,不說別的。
別看房玄齡,杜如晦他們都是自己的肱骨能臣。
然這些人要是真的嚴苛的去調查一番的話,五百貫,還真打不住。
畢竟身居高位,迎來送往之事自是少不了。
如今他李世民登基,房玄齡他們也跟隨著雞犬升天,登府送禮之人絡繹不絕。
然而,不論是房玄齡還是杜如晦,對自己也都是忠心耿耿。
自己莫非能夠因為他們拿了這些,與那逆子一般,把他們都剝皮實草?
小心察覺到李世民火氣消減了一些。
長孫無忌不著痕跡的和房玄齡兩人對視一眼。
拱手上前。
“陛下,太子殿下如今在並州道懲處之人,盡皆巨貪,皆是荼毒一方之蠹蟲,然真若是貪腐五百貫,就要被剝皮實草,這些人如何還能有機會,給吏部呈遞調任請求呢?”
“太子殿下麾下錦衣衛,可是陛下御賜的百騎司改制而來,這些貪官污吏,所作所為莫非還能躲過陛下您和太子殿下的耳目?”
李世民輕哼一聲。
端起一旁的茶碗,神色再次緩和一些。
目光斜睨著此刻桌案之上,那一木箱的申請文書。
“所以,你們的意思是,這些人,是朕的那個太子,送給朕的禮物不成?”
房玄齡干咳。
“咳咳,這,太子殿下年少眼中容不得這些身著污垢之人,然陛下御天下萬方,有寬仁之心,給這些人一個警告,調任其他州道,若可堪一用,也不失為一件幸事,畢竟如今五姓七望傾倒之後,朝廷確實人手吃緊.......”
“若是這些人依舊死性不改,那大可一刀砍了了事。”
李世民微微頷首,似乎終于是接受了這個說法。
隨後又拿起一旁被他一拳砸的褶皺破碎的《大唐新報》,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朕的太子,看來這歲末的吏員晉升考核,得到了不少英才啊。”
“三百多原本的並州官場的骨干,說不要就不要了......”
李世民撇了撇嘴。
隨後。
當他看到報紙之上,關于今年並州道歲末吏員晉升考核的登報說明之後。
原本靠坐在太師椅上的身體,瞬間挺直。
一雙眼楮瞪大。
“嘶,錄取三千余人?!”
他一臉的不敢置信,那日並州道送來的考題,他們也是有看過的。
不說最後那一道用來甄別高等人才的附加題。
就算是前面的國政題,以及諸如匯算,地方志之類的科目考題,都是真正考查真才實學的存在。
原本在李世民和房玄齡他們的估計之中。
五千多考生,能夠有一千出線就已經不錯了,畢竟參加考核的,絕大多數都是百姓和寒門出身的地方吏員。
再然後才是如太原王氏之類的士族子弟。
然而。
“這個逆子,不過兩個月的準備時間,如何能夠一下子獲得三千多的合格官吏啊?!”
忽然,李世民眼楮一瞪,好似瞬間反應過來一般。
伸手倏然從面前的木箱之中,掏出來一把並州道官員的文書,剛剛平息下來的怒火,在這一刻,瞬間又升騰而起。
“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
“你們剛才說要朕感謝朕的太子?還要朕感謝他給朕送來三百多官員?!”
李世民憤怒的將一把文書,朝著幾人砸去。
“他從朕的天下臣民之中,一下甄別提拔出來三千多干淨能干的官員,給朕送來三百個屁股不干淨的腌 爛貨,你們還要朕感謝他?!”
“朕的人!那些都是朕的人!”
“他並州道拿了三千年輕清官,丟給朕三百貪官,還要朕謝謝他?!”
“逆子!!!”
“那些貪官當朕的朝堂是垃圾桶,他李承乾當朕是什麼?朕是什麼人都要嗎?!”
“啊?!”
甘露殿,李二陛下今日是真的繃不住了。
這些天輕輕松松,將各類政務處理的干干淨淨,自我滿足的好心情,隨著這三百封並州道貪官們的申請文書。
瞬間被破壞一空。
這下,就連長孫無忌幾人,也都不知道該怎麼勸說此刻的李二陛下。
是夜。
立政殿之中。
李二陛下火氣依舊未消。
“觀音婢,那逆子簡直就沒把朕這個父皇放在眼里!簡直豈有此理!”
“三百多貪官,他不是很能殺嗎?他不是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把人剝皮實草嗎?這三百多的貪官為什麼不全都砍了?!為什麼不都剝皮實草?!”
“丟給朕來處理,好啊!他也開始要起臉了!”
李二陛下來回的踱著步子,面前餐桌之上,御膳房送來的晚膳,都未曾吃上幾口。
長孫皇後一臉無奈。
“陛下,這些人既然是小貪,小懲大誡,警告一番,亦還能讓他們牧民一方,這種國事切不可意氣用事才好。”
“如今國朝不是缺官嗎?”
李世民怒哼︰“缺官?那逆子若是真有孝心,為何不把他東宮甄選出來的那三千人才,給朕送來一些?!”
“把這些腌 爛貨丟給朕!他不是馬上就要返回長安了嗎?觀音婢你且看著,你且看朕收拾不收拾這個逆子!”
&n死哪去了,把朕的馬鞭拿來!”
立政殿外,孫公公忐忑垂首。
陛下的什麼命令可以執行,什麼命令只是一時氣話。
還是需要自己甄別的。
他跪在地上,心中淒然。
王德王公公,還有高海高公公兩位前輩,如今前往了太子殿下身邊,想來不必如同他這般,每日過得戰戰兢兢吧?
“太子殿下,前面就是絳州了,過了絳州,再過了蒲州,我等距離長安就不遠了。”
王公公喜氣洋洋。
這半年的時間,跟隨在太子身邊,雖說勞累了不少,卻沒有了伴君伴虎的那些費心。
每日只需要安排好殿下的日常吃穿用度即可。
不過半年,他竟是明顯的圓潤了一些。
然而。
此刻跟隨在王公公身邊的高海,卻是神色淒然又滿是忐忑。
他身上可還有陛下的皇命。
要他帶回去半座金山的,如今太子殿下這浩浩蕩蕩的車隊之中,盡管也有幾輛載著金磚的馬車,但很顯然。
這些金子可不是給當今陛下的。
“停車!”
一道平淡的聲音,從李承乾的馬車之中傳出。
霎時間,車隊立刻緩緩停下。
李承乾從馬車之上下來,邁步走到官道兩側的田畝邊上,原本應該萬籟俱寂,一片生機泯滅的冬天,此刻田畝之上,一片深綠色的麥苗。
此刻卻是頂著冬雪,依舊生機盎然。
“皇兄,這天寶金種當真是神奇啊!竟然真的沒有被冬雪凍死.....”
李泰好奇又激動的俯身,看著田畝之中的冬小麥麥苗,說著。
李承乾微微頷首,深吸一口氣,口中呼出一團淡淡的白氣,升騰消失。
“如今這些麥苗是在越冬期,生長停止,等到過了正月,天氣回暖一些,就會進入返青期,開始繼續生長。”
“二月返青,三月拔節,四月孕穗,五月抽穗,開花,灌漿.....等到明年六月,這些田畝就能正式收獲。”
李承乾如數家珍,看著面前這一眼望不到邊的冬日綠色。
深吸一口氣,心中壓力終于是稍減一些。
一旁王公公含笑︰“在咱家看來,這天寶金種固然是我大唐之福,然我大唐百姓真正的福分,還是能夠有殿下這等勤政愛民的儲君。”
“如今並州道的百姓,每家每戶,都堅信殿下在報紙上說的那種日子,真的能夠實現。”
李承乾什麼都沒有說。
倒是一旁的李恪嘴角勾起一個弧度。
李泰哈哈大笑出聲︰“老王啊,這蜜糖落到你嘴里,倒是有點用處,這講話是越來越中听了。”
“這泱泱華夏,本王皇兄這般英明仁賢的太子,古之未有,將來也不會再有!”
“等到我皇兄登基,必定是超越秦皇漢武的千古聖君!”
高公公神色驚慌,不由朝著周圍左右看看。
見隊伍之中,都是太子殿下的人,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李承乾淡淡搖頭。
“千古聖君,青雀啊,在你的眼里,什麼是千古聖君?”
不等李泰回答,李承乾便是長嘆一聲。
“這天下究竟有多大,我華夏之民佔幾何?若不能讓我華夏主宰這天地,讓我大唐疆土同時擁有白晝與黑夜,成就日不落帝國。”
“千古聖君.....不要也罷!”
“嘶!日不落帝國?!”眾人紛紛倒吸涼氣。
本來以為,太子心中萬世基業就是拿下西突厥,吐谷渾,高昌,高句麗等周邊諸國,讓大唐百姓人人富足,國泰民安。
沒想到。
周邊列國,竟然根本不足以滿足這位太子殿下的胃口。
“繼續出發吧,孤也有半年未見孤的那位好父皇了,且看看他這半年又在國朝之中做出了什麼成績......”
太子車駕,隨著李承乾一聲令下。
再次啟程。
與此同時。
一架架囚車組成的隊伍,也正浩浩蕩蕩的,從河東道,河南道朝著長安行駛。
李靖,程咬金,尉遲敬德等人親自押運。
這些人之中。
博陵崔氏全族,還有一些被俘的趙郡李氏,範陽盧氏,清河崔氏之人,以及當地參與叛亂的那些豪強家族。
盡皆被關在囚車之中。
于凜冬之中瑟瑟發抖,一個個神色麻木又絕望。
已然是知曉了他們接下來的結局。
自博陵郡出發之時,就一路嚎叫謾罵當今聖上和太子的博陵崔氏家主崔民干,此刻也已然是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
單薄的身體和囚車之中的其他同族瑟縮在一起,身體隨著囚車行駛之中的搖晃,宛若木偶一般,輕輕晃動。
“哈哈哈,今年的年節算是真肥年啦,這幫世族反的好啊!”
隨著車隊距離長安越來越近,程咬金臉上的笑容,就愈發的壓制不住。
尉遲敬德撇了撇嘴。
看向囚車之中的這些世族俘虜,越發的不善起來。
“老匹夫,不過是踩了狗屎運罷了,偏偏你距離博陵郡最近,若是俺在那邊,這博陵崔氏全族就會落在俺的手里!”
“憑借太子殿下和錦衣衛的幫助,才掙來的功勞,你程老匹夫也好意思拿!”
“哈哈哈哈!這種話要不你去陛下那邊說?告訴陛下,太子殿下跨道調動錦衣衛?”程咬金絲毫不覺得臉紅。
然而,聞言,尉遲敬德卻是瞬間一張老臉漲紅。
氣憤的手中便是想要去拿刀砍了這個不要臉的黑廝。
那和告發太子殿下有什麼區別?
先不說陛下最多只會因為這種事情,警告一番太子,小懲大誡就算了。
告發太子殿下?
尉遲敬德瞥了一眼一旁被關在囚車之中的博陵崔氏一眾族老。
“俺活得好好的,干嘛要去作死?!”
長長的囚車隊伍之中,李靖神色平靜,對于接下來的責罰,卻是絲毫沒有什麼擔心。
他的軍功在這里擺著,犯些錯李二更加放心,他也更加輕松一些。
只不過......他的目光在這些囚車之上看著。
一路之上,這樣的囚車少說有一千多駕,而且這還是第一批,之後這些地方豪強的女眷子嗣,也會押往長安。
世族一場叛亂結束,除了留下一地雞毛的河東道之外,也就這數萬即將人頭落地的世族豪強了......
陛下或許不至于讓這些人全都人頭落地,但是。
那位太子殿下呢?
......
“陛下,太子殿下車隊來報,預計今日午時可抵達長安,是否準備出城迎接?”
長孫無忌身子站在甘露殿外,腦袋向里面探著小心詢問。
下一刻。
“嘩啦!”
一個胡凳擦著長孫無忌的頭皮,瞬間飛過。
“滾!!!朕是皇帝!他一個太子,還要朕親自去迎接嗎?!”
......
長安城外,李世民神色不虞。
“那逆子的車隊,為何還未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