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童令,太原王氏三房,王恆小兒子。
此刻不過只是一個尚且還只有十歲不到的少年。
看到王銘的出現,王童令當即便是滿面淒然惶恐的,撲通一聲跪在對方的面前。
“族,族叔,救救我吧,您救救我吧,嗚嗚嗚,父親和母親他們都沒了,家也沒了,我......我不想死,族叔求求您救救我吧!”
看著砰砰砰的,如同自己在壽功殿時那般,對著地面砰砰叩首的王童令。
王銘眼角抽搐,眼神之中卻是在閃過一道痛惜之後,頃刻之間,卻變得宛若惡鬼一般狠厲。
“本刺史救不了你,也不會救你!”
說著,便是轉頭,對著一旁還愣神的兒子王青雲,一聲呵斥。
恨鐵不成鋼般咬牙切齒。
“還在這里愣著做什麼!還不給老夫把他綁了送官!?難道你也想要讓我王氏長房一脈,被人押著去那陽成宮外走一遭嗎?!”
“王恆他們一家子的血,至今都還在那里沒有洗干淨!”
王青雲面色一變。
“父親,這,童令他也只是一個孩子啊,三叔他們做得事情,他怎麼知道,他.....”
“住口!!!”
一聲呵斥,打破了此刻王家府邸這片小院的寂靜。
王銘被自己這個兒子,今日的愚蠢氣得手都在顫抖,眼神卻是緊張的先是朝著四周小心觀察了一番。
當初王恆的罪證,被李承乾輕松的拿出來。
很顯然,這些都是對方,或者說,對方身後的那位當今天子,早就已經掌握的。
保不齊,如今在他的府邸之中,也存在百騎司,或者錦衣衛的存在。
“看來是老夫最近因為事務繁忙,倒是對你疏于管教了!”
王銘深吸一口氣,臉色卻是比起王青雲印象之中的任何時候,都要嚴厲幾分。
“今後即便是在家中,你也給老夫管好你的嘴,須知禍從口出!”
“如今不論是長安那位天子,還是專攔並州乾坤的太子殿下,都不是好相與的存在,你一句失言,極有可能給我王家帶來的就是滿門盡滅!”
“門楣摧枯!”
王童令此刻還在那里砰砰砰的對著王銘的腳邊磕頭。
然而。
王銘見此,卻也只是深吸一口氣,緩緩的嘆息一聲。
“童令,你三房有今日,皆是你父親和三房那些族老咎由自取,老夫當時別說是給他們求情,看看老夫的腦袋,若不是太子殿下還念及老夫還算恭順,眼下老夫就算是用腦袋把壽功殿的地磚磕碎。”
“今日回來的,也不過就是多老夫一具尸首罷了......”
王童令僵硬的緩緩起身,悲愴絕望的模樣,配合上他還尚且只是少年的樣子。
頓時讓一旁的王青雲再次有些惻隱。
“父親,若是讓他扮作僕人,混進馬車,天一亮就從後門送他離開,讓他離開並州,那位殿下也未必......”
“所以你要為了他,賭上你父親和母親,還有我王氏長房那些族老的腦袋嗎?!”
“他的性命就是性命,難道你就沒有想過,若是事情敗露,老夫會怎麼樣?!”
“你會怎麼樣!你的妹妹又會怎麼樣?!”
王銘是真的被自己的這個蠢兒子氣到了。
此刻也顧不上什麼形象,本就疲累了一天,更是從此必然要和太原王氏其他幾個分支,離心離德的他,滿是血絲的眼中,竟也浮現淚花。
他顫抖著手,指著面前的兒子王青雲。
“王青雲!今日念在你是老夫的長子,也是我王氏的長房長孫,老夫不與你計較,但是你給老夫听清楚了!”
王銘面容顫動,在自家兒子不敢置信的注視下。
卻是一副奴顏婢膝的模樣,朝著陽成宮的方向便是拱手鞠躬,還連連下拜。
“你不要以為這並州還是如今我王氏的天下,你也不要以為,當今天子和太子,是什麼仁善之人!”
“是!你肯定瞧不起老夫吧?”
“覺得老夫丟盡了我王家祖宗的臉面,丟盡了我世家豪門的貴氣?!”
“老夫告訴你!”
“如果不是老夫如此奴顏婢膝,低三下四,不要臉面的跪在那位太子的面前,你以為,你現在還能安然無恙的站在這里,和老夫侈談什麼仁慈?!”
“你覺得老夫是成了太子的走狗,成了世家的叛徒是嗎?!”
“老夫告訴你!”
王銘憤怒的指著自家王氏長房宗族祠堂的方向,氣得面色青紫,額頭之上更有青筋跳動。
“若是磕頭就能給太子當狗,就能保住我王家上下,老夫甚至能從黃泉之中拉出來列祖列宗跟老夫一起磕!”
王青雲︰“......”
他腳步有些無力的朝著後面踉蹌了兩步。
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此刻狀若瘋魔的父親,完全無法想象,他們太原王氏的處境,竟然已經到了此等岌岌可危的地步?
不由得,他微微轉頭朝著一旁已然呆滯麻木的堂弟王童令。
王銘微微喘息著。
平靜了半晌,這才緩緩冷下來臉,呵斥一聲。
“給老夫把他綁了!隨老夫出門,前去陽成宮請罪!”
王青雲面皮一抽︰“父親,現在外面已經宵禁,陽成宮也已經落鎖......”
“那就跪到開門!”
王童令不過少年的身體,被王青雲用麻繩捆綁,宛若提小雞仔一般,提著便是朝著王家府邸的正門走去。
听到一些動靜的王家長房族人,紛紛出來查看。
卻是被王銘的眼神嚇得又紛紛瑟縮了回去。
“吱呀......”
隨著王銘回來之後,剛剛被關上的王家府邸大門,再次被開啟。
王銘這邊剛剛低頭邁出一只腳。
卻是驚愕的身體瞬間一僵。
十幾道身影,站在王家府邸的大門之前,一身漆黑的甲冑讓這些人在黑夜之中,宛若前來索命的修羅。
東宮六率左衛率正七品上長史,當初于玄武門宮變之中,獲得從龍之功的呂世衡。
似笑非笑的看著面前,好似因為他們的出現,直接被嚇呆的王銘父子。
對著身後十幾個手下,當即輕笑一聲。
“某家說什麼來著?殿下如此看重王刺史,我們王刺史又怎麼會做出來,背叛殿下,勾結欽犯的事情?”
王銘臉色瞬間煞白,而站在他身後,手中還提著王童令的王青雲。
此刻也是被明顯是早就守候在這里的呂世衡一行人,嚇得面色一變。
整個人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此刻。
在他們王家府邸的大門前,呂世衡身後跟隨十幾員虎背熊腰,甚至可以說凶神惡煞的悍卒,而在王家府邸前的街道上。
更是有一隊整齊肅立,少說有五百人的東宮六率精銳。
一臉冰冷的凝視著他們。
呂世衡笑著拍了拍身體都在這一刻,明顯顫抖的王銘。
微微湊近對方一些,臉上帶著明顯存在惡意的笑容,用只有他們幾人能夠听到的聲音,調笑一聲。
“王刺史,好在您是從正門出來了,這萬一要是走了後門,豈不是要勞煩兄弟們進去一趟?”
王銘額頭之上,瞬間冷汗密布。
想笑,但此刻撐起的笑容,卻是比哭還要難看。
果然!
他們王家府邸周圍,甚至可能是府邸之中,早就已經存在了當今天子百騎司的人!
“呵,呵呵......呂將軍說笑了,老夫身為朝廷重臣,行的端坐得正,更何況抓到流竄欽犯,也算是一件功勞,為何要走後門,這,老夫實在不懂。”
呂世衡再次滿是惡意的笑了一聲。
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對著身後的手下使了個眼色。
“還不把人帶走,萬一被這小子傷到了咱們王刺史,你們擔待得起嗎?!”
王童令身體恐懼掙扎著。
然而,如今終于是初步領略到,自家父親終日面對的究竟是何等局面,早已經被東宮這一手嚇呆的王青雲,卻是一點反抗都不敢。
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自家堂弟被幾人粗魯帶走,押送丟進身後的一輛囚車之中。
呂世衡笑著拱手,就在王銘心中剛準備松一口氣。
心想終于要把這些瘟神送走的時候。
呂世衡卻是又忽然再次開口。
“王刺史,太子殿下口諭!”
此話一出,王銘頓時身體一顫,瞬間跪在地上,連帶著,拉著身後還有些沒回過神來的兒子王青雲,也是急忙跪下。
呂世衡微微仰頭,似笑非笑的看著跪在王銘身後的王青雲。
“太子殿下口諭,孤听聞王刺史之子王青雲,年少聰慧,才思敏捷,得王氏宗族家學真傳,且與月前突厥一戰中,隨父出征,為國立功,文武雙全......”
王銘不敢置信的抬頭,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瞳孔猛地一縮。
“亂賊王恆伏誅,然並州司馬一職不可空懸,並州新政大計不可怯退,王青雲雖為白身,孤亦願破格提拔,著其暫領並州司馬一職”
“明日于陽成宮听用!”
看著呂世衡帶著人,押著囚車緩緩離去的背影。
後背衣衫早已經被冷汗浸濕的王銘,身子一軟,整個人癱坐在自家府邸門口。
呆呆的望著,尚且還能夠看到壽功殿燈火的陽成宮方向。
嘴唇顫動......
“這是絲毫不給我王氏于世家之列中,任何喘息的機會啊......”
翌日。
天色剛剛蒙蒙亮。
一個個放在以往,要麼就是遲到點卯,要麼就是干脆衙門的官員們。
紛紛頂著一對對的黑眼圈,神情緊張的從家門出來。
早早的便是朝著各自的衙門而去。
一些途經陽成宮的官員們,更是在看到那地面之上殷紅的血跡之後,急忙面色一變,催促馬夫加速離開。
陽成宮。
跟隨自己父親,一路沉默而來的王青雲,抬頭便是看到了,竟然已經早早的開始于壽功殿前開始練武,甚至教導兩位皇子習武的太子殿下。
“臣王銘,參見太子殿下.....亂賊王恆家底抄沒已經完成,這是賬冊,請殿下過目!”
李承乾接過一旁乾英英遞來的錦帕擦了擦臉。
接過賬冊卻是不看,反而將目光緩緩的落在了一身腱子肉,明顯能夠看出來,帶著武藝的王青雲身上。
“王青雲?”
“下官在!”
李承乾微微頷首。
“看起來倒應該是有幾分勇武,也上過戰場,既然任職司馬一職,就好好干,你的父親是一個聰明人,孤希望,你也能夠是一個聰明人。”
王青雲低頭︰“下官謹記!斷然不敢做有違國法之事!”
李承乾身旁,乾英英像是早就準備好的一般,將一疊頗為厚實的,用紙張裝訂好的賬冊,遞到對方的面前。
李承乾淡淡開口︰“這是錦衣衛這段時日暗中調查,並州存在嚴重貪腐和欺壓百姓行為的官員,你來處理吧。”
聞言,看著自家兒子面前的那份名冊,王銘官服之下的手,都不由得狠狠一顫。
然而,此刻的他卻甚至不敢給自家兒子哪怕一個示意的眼神。
低眉順眼的站在一旁,听著耳邊王青雲接受命令的聲音。
李承乾輕輕的嗯了一聲。
“證據確鑿,你只需要按照這上面的罪名,依照我大唐律處置就行,殺頭的殺頭,抄家的抄家,至于那些需要坐牢和流放的就暫且先關著,等到礦山那邊正式著手開工,也就有了他們用處的地方。”
王青雲面色微微一變,低頭領命。
然而。
就在兩人準備離去的時候,李承乾忽然的一句話,卻是讓剛剛走到台階一半的王青雲,腳步倏然一頓。
“對了,孤忘了一件事,昨晚那個王恆的兒子,連帶著這一批犯事斬首的官員,一起行刑吧,王司馬受累,一並由你監斬。”
王銘父子豁然轉頭,難以置信的同時,注意到李承乾那冰冷的眼神。
最終也只能咬了咬牙,躬身行禮︰“臣,領命!”
一旁,剛剛結束一輪武藝訓練的李泰和李恪兩兄弟,看著王氏父子的背影。
不由得微微蹙眉。
“皇兄,讓他們接連殺這麼多人,會不會逼得太過了?”
李承乾一聲冷笑。
“過?過嗎?那他們自然可以不干,無非跟著這些人一同上路罷了,這是孤給他們太原王氏的台階!”
“他們不下也得下!”
“老老實實給孤推行新政,多年之後,當五姓七望從此煙消雲散的時候,他們王氏子孫還要感謝孤仁德呢......”
侯君集掌握整個並州的兵馬,如今王青雲雖說是司馬。
但最多能夠調動的,也不過就是一些普通的城中衙役。
讓他們抄抄家還行。
反叛?
李承乾甚至都不用下令侯君集調集大軍鎮壓,單單是錦衣衛和東宮六率的兵馬就能輕松解決這幫家伙。
李承乾看著遠去的王氏父子二人,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口中喃喃。
“土地改革不能推進?王卿,孤有你們父子如此肱骨忠臣,整個並州有誰能夠阻擋新政呢?”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