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世南,李綱,孔穎達︰“......”
三人全都鴉雀無聲,目光不敢置信的看著此刻,盡管明明如他所說,殺害了自己的親叔叔,得位不正。
但卻依舊腰背挺直,一臉認真且自信的說出那句“正大光明”的李承乾。
只感覺大腦一片空白。
自從玄武門宮變那日,大唐長安,甚至是周圍各州縣的世族圈子里,就流傳開了,關于這位太子殿下的傳聞。
什麼孔武有力,什麼生性凶殘,什麼目無君父......
甚至有人更是背地里將李承乾說成是王莽那般的存在。
這讓他們幾個被選定為太子老師的人,今日在來東宮的路上,心里也難免帶著幾分忐忑。
不過,似乎眼前這位太子殿下,真的如同傳聞說的那般肆無忌憚。
又似乎,與傳聞之中的形象完全不同......
“所以,殿下才如此急迫的提出了要建立錦衣衛的事情?”
虞世南捻著胡須,神色復雜又凝重。
李承乾點頭。
“既是變法,那肯定會遇到阻撓,而為了掃平這些阻撓,孤自然需要一柄足夠鋒利的鋼刀。”
頓時,李綱三人相視一眼。
“可殿下所言錦衣衛,可看起來並不只是單單為了變法保駕護航。而且,陛下怎麼可能會答應這樣的事情?”
李承乾聞言,挑了挑眉。
“幾位先生看樣子對我父皇並不是多麼了解啊,作為他的兒子,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幾位.....孤的父皇,在膽子這方面可從來沒有怯懦過。”
“諸位看著吧,大唐馬上就要變得精彩起來了......”
虞世南三人不理解李承乾話語之中,為什麼能夠有這麼大的自信。
伴君如伴虎,這是所有臣子內心之中,在應對和皇室有關的事情時候,最樸素,也是最根本的想法。
然而。
作為一個穿越者,知曉歷史走向,且如今身負“從龍之功”,李承乾在和李世民的父子關系處理上,可以說相當有信心。
這件事已經和開卷考試沒有什麼區別了。
換句話說。
虞世南他們身為太子老師,需要考慮君父猜忌這種事情。
但是李承乾卻是明白,自家這位李二同志的胸懷,比他們想象的可要寬廣的多。
只要做得事情是對社稷有益,能夠讓他治下的大唐更快,更好的進入盛世,威壓海外,四夷臣服。
李世民絕對是眾多皇帝之中,最可以令人放心的“老板”了。
時間一晃。
兩天時間過去。
甘露殿,李世民這位皇帝陛下,按照以往,正在這邊處理奏折。
此刻桌案之上,除了關于突厥那邊,來自靈州都督李道宗和並州都督李績的匯報奏疏之外,就是一摞摞彈劾太子李承乾的折子。
“哼!丟掉,把這些礙眼的東西全都給朕丟掉!這幫朝廷蠹蟲,當真以為朕不提及這件事,就是朕真的猜忌太子了?”
“還想讓朕廢太子.....來人,給那幾個上折子要廢太子的御史,一人送二十杖!”
“給朕重重的打!”
太監王德急忙慌亂的將被皇帝憤怒的丟在地上的折子,全都撿起來。
領命出去傳令。
李世民臉色難看,腦海中滿是自家太子那日送上的三個奏折。
里面的內容已經被他翻來覆去的想了兩天。
李世民不是傻子。
雖說他曾經是馬上將軍,但不意味著他是不懂得治理天下的莽夫。
盡管不清楚免除農稅是否現實。
但是商人們有多富,他還是非常清楚的。
若是能夠征收商稅,今後朝廷不論是修建河道,建造城池,亦或者賑濟災民,都能夠更加從容一些。
但,難就難在,自家太子那僅僅只有他看過的奏折之上的完整內容,更加炸裂。
自家這個兒子,想要的可不單單是收取商稅。
“王德,太子這些時日在做什麼?”
剛剛回來的太監王德急忙躬身。
“回稟陛下,太子殿下這些時日,每日卯時準時起床,然後就帶著越王殿下和一些東宮六率親衛,在顯德殿前演武對戰”
“之後朝班開始的時候,洗漱完畢,用過早膳,就開始在顯德殿處理政務,一直到晌午用膳休息兩刻,然後看書處理政務,申時東宮屬官出宮,殿下還要和越王殿下,處理政務到子時......”
身為李世民的貼身太監。
王德對于宮內的情況,自然是一清二楚,加上李承乾這邊每日做的事情,也確實規律。
稍一詢問東宮的太監就知道了。
李世民卻是瞬間蹙眉。
“處理政務?東宮哪里來得那麼多政務?還能讓他處理到子時?”
王德語塞,這他如何能夠知道。
見此,李世民沉默半晌,倏然起身。
“走!隨朕去看看朕的這位太子,有多勤勉!”
李世民有些不太愉快,要真是按照王德所說,自己每日如此辛勞,豈不是卻連自家兒子都比不上?
東宮,顯德殿。
東宮的工作隨著虞世南幾人的加入,不減反增。
“殿下,老臣是太子太保,按照陛下的旨意,是來負責為殿下講學的。”
孔穎達憋紅著一張老臉,看著面前乾英英再次放下的一摞幾近半米高案牘,終于是忍無可忍,就要掀桌子不干。
聞言。
正坐在他對面,與孔穎達一般,一臉苦哈哈的面對一桌子文書庫典的虞世南,不由得抬起了頭。
目光轉向了此刻正同樣在桌案前,寫寫畫畫,忙得半天連一口茶都沒有來得及喝的太子李承乾。
李承乾疑惑抬頭。
手中還在撰寫著《並州工商五年發展計劃》的動作微微一頓。
“孔師何故如此大動肝火?”
孔穎達見李承乾還一副無辜不解的模樣,氣得胡須都不由得微微顫抖。
整個人踉蹌著,扶著桌案站起身。
“殿下,老夫自任職太子太保以來,已有兩日,然殿下兩日一未曾詢問老夫儒學先賢經義,二亦不曾學習經典”
“反而是讓老夫在此編寫什麼教材.....老夫不懂!”
孔穎達本就是一個直性子,說是個有些臭脾氣的教書匠,也不為過。
本來以為成為太子太保,能夠很好的將自己滿腹經綸,全都傳授給太子,讓太子成為一代賢能。
沒想到,李承乾似乎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想法。
“殿下既然不喜學問,為何還要讓陛下召老夫入宮?”
李承乾眨巴了一下眼楮,指了指對方桌案上的書簡和案牘。
“孔師難道以為孤,讓你編撰這些東西,是打發你的時間,是讓你荒廢光陰?”
孔穎達瞪眼︰“難道不是嗎?”
李承乾頓時深吸一口氣,緩緩的將手中的鵝毛筆放下。
一旁虞世南急忙起身勸說。
“殿下,孔太保許是年事已高,加上心思煩悶,故而有些失態,不妨讓他先回去休息.....”
“老夫沒有糊涂!”孔穎達不滿冷哼。
卻不想,李承乾下一刻,也是冷笑一聲,緩緩點頭。
“是,孤也覺得孔師想來是不糊涂的.....你只是迂腐而不自知,志短而自不明,桀驁卻無扶天之力!”
孔穎達瞬間瞪大眼楮,沒想到李承乾對他這個老師,講話竟然這麼不客氣。
“怎麼?孔太保不服?”
不等孔穎達發作,李承乾下一刻卻是冷哼一聲。
邁步來到對方的桌案面前。
從上面拿起來一卷關于論語的解析竹簡。
“孔師身為國子監博士,論語這種儒家經典必然不陌生,國子監也常常將此作為授課主要內容,然,授課進度幾何?一篇論語,加上經注,加上延伸。”
“孤的胞弟青雀,少善習文,才思敏捷,在國子監一眾學子之中,課業也是數一數二,然一篇論語,尚且需要至少三五日,方可敢說在課堂與同窗辯論。”
“這還是青雀啟蒙極好,自幼有母後和先生教習。”
李承乾語速不滿,且眼神格外嚴厲憤怒。
只見他手中竹簡忽然遞到面前孔穎達的面前。
“孤且問你!”
“這一卷論語,若用于尚未啟蒙,或是習文不多的百姓孩童,當如何能讓他們在更短的時間內習得此中道理?!”
孔穎達張大嘴巴,大腦宕機半晌過後,卻是嘴巴囁嚅。
“這,自當是應該先予以啟蒙,孩童不啟蒙,如建樓宇而無根......”
“百姓無錢!孔穎達!難道你覺得,孤說得,要讓天下人,要讓百姓子女都讀得起書,豈是一句粉飾太平,標榜自身的玩笑話?!”
李承乾啪的一聲將手中竹簡丟在桌子上。
宛若狠狠的在孔穎達的後背上,抽了一鞭子,火辣辣的疼。
“孤讓你摘取通俗易懂的儒家經文,匯總編寫,讓百姓子女亦能夠更快習得文字,獲得啟蒙,而你呢?”
“你認為這種教化天下的事情,竟是在浪費你的時間?”
“孤說你迂腐而不自知,可有錯!?”
李承乾聲音嚴厲,身為儲君,此刻身上散發的氣場,卻是讓在場幾人,都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口水。
至于孔穎達,此刻更是已經汗如雨下。
原本臉上的不服,此刻也變得忐忑慌亂起來。
然而。
對付這些老家伙,李承乾自然清楚要讓他們真正老老實實的收起那些前輩的臭架子,就絕對不能這麼簡單的放過。
“孤再問你!”
“孔孟先賢,以教化天下為最終夙願,汝身為孔聖後人,來東宮為太子太保,所謂何事?”
孔穎達頓時梗著脖子︰“自是要教習殿下先賢道理,讓殿下將來繼位,能夠施仁政于天下!”
李承乾冷笑︰“呦,孔太保張口仁政,閉口仁政,你們孔家喊了幾百年了,就沒有想過自己當當皇帝,施仁政于天下?”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都是一驚。
而一路沒有驚動任何人,來到顯德殿外的李世民,也是面色微微一變。
殿內,孔穎達面色一白,剛想要辯解。
卻不想李承乾直接一擺手。
“呵呵,孤是太子,孤的父親的皇帝,若是你孔家有人當過皇帝,孤還能听一听你們的前輩之言,既是沒有,這天下怎麼治理,還不需要你們這些教書匠質喙。”
“你身為太保,最多能做的,也就是讓孤體恤萬民困苦,然百姓之苦,孤本就不瞎,如今也正在做,倒是你,你哪怕把孤教導成一個滿腹經綸的大儒。”
“難道覺得,孤會去親自教導萬民開智,為百姓孩童啟蒙?!”
孔穎達不由心頭一顫,只感覺腦袋好似忽然間遭到了重擊。
“哼!本末倒置!不想著讓天下百姓能夠都讀上書,更容易讀書,反而想著在這里對孤指指點點.....孤說你志短還不自知!可有錯?”
李承乾又從桌案上,拿起孔穎達這兩日寫的東西,只是掃了一眼,便直接隨手,仿若丟垃圾一般,丟到一旁。
“狗屁不通!皆是些泛泛之言,之乎者也倒是用得流暢,卻根本不知道,你那一個個的之乎者也,需要每日奔波柴米油鹽的百姓,從牙縫里擠出來一些糧食,才能供養自家孩子習得!”
“孔家後人,若就指望用這些咬文嚼字的破爛貨開民智的話,那孔家還是趁早改姓好啦,休要辱沒了祖宗門楣!”
孔穎達身體搖晃兩下,神色木然,眼神呆滯。
殿內,孔穎達,虞世南,李綱三人鴉雀無聲。
殿外,李世民表情精彩,想笑又好似想到了什麼,急忙干咳兩聲。
“承乾!你怎可對孔師如此無禮!還不快點道歉!”
他故作生氣的邁步走進來,卻是看到自家兒子回身,就從桌案上拿出來一樣東西,拍在了孔穎達的懷中。
“若想讓孤稱你一聲老師,就還請你先弄清楚,孤要民智,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