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2004︰獨行文壇

第298章 同胞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長夜風過 本章︰第298章 同胞

    內華達州面積列美國50個州的第七位,人口卻只有300多萬,名副其實的地廣人稀,“加州和風號”在內華達僅停靠3站,是沿途所有州里最少的。

    列車從里諾站啟程後沒多久,就一頭扎進了內華達大盆地里。午後的陽光灑在廣袤的土地上,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荒涼鹽堿地和稀疏的植被構成了單調的二重奏。

    遠處,微微起伏的地平線與天際線交織,仿佛大地在逐漸昏暗的光線中睡去,靜謐而莊嚴。

    偶爾會路過幾處看似有人煙的小鎮,但仔細再看,發現早已經破敗不堪、人去樓空,只有荒廢的鐵軌和一些還未完全倒塌的建築訴說這里曾經的輝煌。

    “這些基本都是以前淘金熱時代興起的小鎮,黃金被挖光了,人就走光了。”甦珊在一旁介紹道。

    “卓別林的《淘金記》說的是這里嗎?”張潮好奇地問道。

    甦珊道︰“《淘金記》講的是「克朗代克淘金熱」時代的故事,背景在阿拉斯加和加拿大的育空區,不在內華達。”

    許蕊雅補充道︰“美國歷史上的淘金熱有好幾個時代,加利福尼亞、內華達、阿拉斯加、蒙大拿……都有過淘金熱,甚至都直接改變了當地的人口結構。

    像加利福尼亞的淘金熱,就有大量華人參與。‘聖弗朗西斯科’為什麼也叫‘舊金山’?原來那里是‘金山’,黃金被挖光了,華人淘金者又去了別的金礦城市,它就變成‘舊金山’了。”

    張潮笑道︰“你還真熟悉美國的華人歷史。——對了,每次淘金熱會維持多長時間?”

    許蕊雅想了想後,才回答道︰“最長的也不過8年、9年,短的話也就2年、3年吧。大多數淘金小鎮在黃金資源枯竭後幾年就沒有人居住了,最短的可能只要幾個月。

    像加州的薩特河,發現金礦後2年內就涌進了90萬人;金礦枯竭以後,又在兩三年里跑得只剩下幾千人。”

    張潮感嘆道︰“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甦珊忽然興奮地道︰“這句話我學中文的時候听過!是形容王朝興起和覆滅的吧?”

    張潮點點頭道︰“是的。不是有點像這些淘金小鎮嗎?”接著又問許蕊雅道︰“那時候的華人淘金者也很多嗎?”

    這正說到許蕊雅的專業了,她梳理了一下思路,然後才說道︰“19世紀淘金熱時代,至少3萬多華人移民登陸了美國西海岸,然後前往不同的淘金小鎮。

    像剛剛說的薩特河,就至少有幾千名華人。但是他們並不全是淘金者,也有很多從事其他商業,比如洗衣房、餐廳、雜貨店、理發店等等。

    從事淘金的那些人里,也有一些成為了‘領袖’和‘工程師’。”

    張潮頗感興趣地問道︰“能詳細說說看嗎?”

    許蕊雅有些為難地道︰“選修課上沒有講得那麼詳細。不過有提到華人淘金者參與了薩特河淘金鎮的基礎設施建設,包括道路、橋梁、倉庫和公共建築。

    還有一些華人礦工帶來了先進的水利工程技術,如修建水壩、渠道和水輪機,用于沖洗金礦,這些技術顯著提升了淘金效率,延長了礦區的生產壽命。

    華人礦工修建的水壩和渠道等水利工程至今仍部分保留下來,已經成為景點,有些則進了博物館。

    當然,也少不了種植蔬菜和水果的華人,為淘金鎮提供新鮮的食物。”

    張潮感慨道︰“這大概就是中國人的秉性吧,到哪里都忘不了這些手藝。”

    許蕊雅道︰“你知道‘黃柳霜’嗎?她是第一個在好萊塢闖出名聲的華人明星。她的爺爺就是‘淘金熱’移民,他的父親就在淘金鎮經營洗衣店。

    淘金熱結束以後,這些地方白人的排華傾向越來越嚴重,發生了很多針對華人的暴力事件。她的父親不得不從淘金鎮逃到了洛杉磯這樣的大城市。

    這些華人為了生存,被迫聚居在狹小、破爛的街區,慢慢就形成了我們說的‘唐人街’。”

    甦珊這時候補充道︰“……以及「唐人街」。”

    許蕊雅看了甦珊一眼,道︰“是的,以及「唐人街」。”

    這兩個年輕的姑娘,都發現張潮似乎對美國的華人移民歷史十分感興趣——這對于一個作家來說,往往是一部作品的萌發階段。

    想到自己能參與進張潮這樣一個有影響力的作家的創作當中,兩人都有些興奮。

    張潮問道︰“「唐人街」?指的是這些華人移民當中出了描寫唐人街生活的的作家嗎?”

    不過許蕊雅還是把介紹“唐人街文學”的機會讓給了甦珊。甦珊也打起精神道︰“華人進入美國文學界比較晚了。其實「唐人街」指的是那些把華人描寫成褊狹、難以同化和愚蠢的形象的。”

    張潮听完以後倒是絲毫沒覺得奇怪,不過甦珊後面的話倒是讓人有些驚訝︰“馬克•吐溫和布雷特•哈特幾乎算得上最早把這種關于華人的刻板形象文學化的作家了。”

    這兩人都是美國鼎鼎大名的家。馬克•吐溫不必多介紹;布雷特•哈特是美國西部文學的代表作家,以描寫加利福尼亞州的礦工、賭徒、娼妓而負盛名。

    甦珊道︰“他們作品里的華人不是賭場里的老千,就是形跡可疑的人口販子,或者是其他什麼劣跡斑斑的壞人。他們會在作品里用從華人那里听來的‘中式英語’來嘲笑他們。

    當然,馬克•吐溫在《排華法案》以後態度有所變化,在《苦行記》里,華人的形象是‘溫良無害’‘勤勞吃苦’的。

    哈特的一部劇本里有一個專業的老千‘阿興’,被他描寫成‘下巴松弛的黃種人的細眼兒子’,‘“作惡多端的礦工慣賊’,‘喋喋不休的白痴’,‘道德毒瘤’。

    這些基本都是為了迎合當時社會的排華情緒,而且隨著排華潮的興起,美國文學中對于華人的描寫越來越不堪。”

    甦珊一邊說著,一邊看向張潮,發現他面色如水,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情緒反應。一時間拿不準張潮到底有沒有為自己同胞的遭遇而憤怒或者傷心,于是住了嘴。

    許蕊雅顯然也頗有研究,補充道︰“其實那時候美國人對華人移民的態度非常復雜。一方面在外形和道德上極力貶低華人,一方面又流露出欣賞華人智慧和才華的態度。

    他們似乎知道華人只是缺少機會,于是在各方面都要打壓華人的發展。比如在19世紀末,洛杉磯的蔬菜供應就幾乎被華人壟斷了。”

    張潮听完兩人的介紹後,有些總結意味地道︰“19世紀末期,美國內戰早已經打完了,蓄奴制也廢除了,但是歧視沒有停止。

    馬克•吐溫可以在《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描寫一個憨厚的黑奴吉姆,也可以在《傻瓜威爾遜》里批判美國社會仍然未給黑人‘真正的自由’。

    但即使這麼一位對底層人充滿同情的作家,也不能免俗地刻畫華人的負面形象。單純的歧視,只會無視;刻意的貶低,多少摻雜些憤怒和提防。

    為什麼會這樣?是他們感覺無法掌控華人嗎?”

    甦珊陷入了沉思,許蕊雅則道︰“可能是華人移民的‘優越感’太強了吧?”

    張潮道︰“哦?”

    許蕊雅進一步解釋道︰“華人和其他移民不同。其他移民來到美國以後,雖然也會形成一些聚居區,但沒有一個像‘唐人街’這樣頑固的。

    早期的華人移民即使在美國發了財,也時刻想著要回老家娶老婆、起大屋。像黃柳霜的父親就有兩個老婆,老家台山一個,洛杉磯一個。

    他往返于中國和美國之間,但多數時間都呆在美國,只在結婚的時候回到中國,妻子生完孩子以後又來了美國——並沒有帶上這位妻子。

    他們並不崇拜美國,認為自己的靈魂終會回到故鄉;但在生前,他們又幾乎不再回到中國。這種情感很復雜,就像是在理性與感性之間掙扎。

    哦,還有,那時候的華人移民看不起其他亞洲國家的移民,認為他們都是野蠻人。華人還特別重視教育,即使非常貧窮,也要把孩子送到好地學校里學習,要做‘人上人’。

    ……”

    許蕊雅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張潮思來想去,最後抓住了一個重點,道︰“這種所謂的‘優越感’,其實就是一種不斷爭取、不斷向上的精神吧?

    中國人有句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本質來說就是不相信什麼‘血統’‘種族’和‘出身’。我們相信的是自己的努力和把握機遇。

    這可能與美國的其他移民族群不太一樣吧?”

    甦珊這個時候插話道︰“似乎確實是這樣。我認識的華人同學,他們的家長,似乎都更傾向于通過自身的奮斗,擺脫原有的階層。

    所以他們學的幾乎都是醫生、律師、軟件工程師這樣的學科。他們並不熱衷于參與公共活動,不像其他族裔。他們就這樣,以個體的形式,這一點、那一點地去實現階層的提升。”

    隨著許蕊雅、甦珊兩人的訴說,張潮心中一個故事開始慢慢成型——他不想去描寫在美國淘金的華人移民,他相信這方面自己就算了解得再多,也不可能超過有著第一手資料,甚至能采訪到當事人的美國作家們。

    但是他想描寫的是大洋彼岸,華人移民“中國一側”的故事。許蕊雅訴說的細節當中,有一個引起了他的注意——

    第一代好萊塢華人女影星黃柳霜的父親在老家台山的那個妻子,在丈夫離開以後,用了多少年佇望丈夫的歸來?這種頗有點奇怪的家庭關系,不僅連接了兩個國家、兩種文化,也連接了兩個時代。

    張潮對此比較有感觸,主要還是因為無論長福,還是福海,都是有名的“僑鄉”。某種意義上,長福或者福海,並不是一個地理概念,而是代表了一種特殊的族群文化。

    許多有移民經歷的作家,最熱衷的題材就是在“兩種文化夾縫中的生活”,他們用筆觸描繪新移民在美國這片陌生土地上,如何在保持傳統文化的同時,努力融入新的社會環境。

    這種雙重身份帶來的沖突與融合,成為了一種屢試不爽的題材。

    無論是美國還是歐洲的文學批評界,都樂于看到一代又一代的移民作家,在他們面前一次又一次地展露自己受到的傷害。

    經過和斯蒂芬•金的暢談後,張潮更明確了自己的文學道路——把故事寫給自己看,寫給中國人看。而不是去取悅某些批評家,無論是什麼國度的。

    所以張潮心中的故事,不是發生在美國熱火朝天的淘金鎮上,也不是發生在魚龍混雜的洛杉磯唐人街里,而應該是發生在山海依傍的中國沿海鄉村,發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里。

    這是一個關于守望與背叛、愛與失落、尋找與皈依、痛苦與救贖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一對母子——作為傳統女性的母親在佇望丈夫的歸來;兒子呢,則對毫無記憶的父親,有著極為復雜、微妙的情感。

    就在兒子的訂親宴上,一個神秘的男人突然出現了……

    不知不覺,三人就聊到了傍晚。車窗外的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很快就只剩下濃稠的黑色。

    用過晚餐以後,張潮早早就讓乘務員幫他把包間里的沙發放平、拼成了一張大床,然後躺到床上,開始醞釀今天只想了一個大致框架的。

    不知不覺,就眯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張潮被告知,“加州和風號”已經進入了猶他州境內。對于這個州,張潮的印象只有兩個——NBA的猶他爵士隊,和能娶很多老婆的摩門教。

    不過他的注意力並不在這上面,窗外的風景也已經看膩了。午餐後,張潮就迎來了第二個嘉賓——華人作家,黎翊雲。

    黎翊雲大概30多歲,表情嚴肅。

    張潮想了想,用中文打了個招呼道︰“黎師姐,下午好,很高興見到你。”黎翊雲是90年代燕大畢業生,張潮叫一聲師姐,倒沒有什麼不合適的。

    沒想到黎翊雲卻說道︰“我希望你能說英文,這是在美國。”——她用的正是英文。

    張潮一時愣住了,不知道怎麼回應,只能有些尷尬地道︰“打招呼而已……”

    黎翊雲沒有管張潮的解釋,而是又重復了一遍︰“你要用英文。我也只會用英文和你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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