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花號”和《五月花公約》一般被認為是美國的“開端”。1620年11月,一艘來自英國的名為“五月花”的英國3桅蓋倫大帆船,偏離了航線,拋錨在普羅溫斯頓港。
船上的102名清教徒移民,為了平息航行中積累的糾紛,以及為建立新殖民地和自治政府做準備,在登陸前在船艙內制定了一個需要所有人共同通過並遵守的《五月花號公約》。
《五月花公約》被普遍視為奠定了美國政治體制的基礎,深刻影響了後來的《獨立宣言》,是“美國精神”的先驅。而“五月花號”上的船員和乘客,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精神美國人”了。
IWP的把世界各地來的作家們安排在名為“五月花”的公寓,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總是會讓人產生某種聯想。
張潮倒是對此無所謂,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房間,一張1米寬的床,1張靠窗的書桌,1把椅子,1個小衣櫥,側面的窗戶的一半安裝了一台老式的窗式空調,一打開就嗡嗡作響。
沒多久,室友王崇楷就來敲了敲門,表情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高冷,而開始殷勤地邀請張潮一起去吃晚飯。
張潮淡淡地道︰“下次吧。剛剛卡爾森說,今晚聶華苓老師邀請我去中餐館吃飯。”
王崇楷一愣,道︰“聶老師不是我們台島人嗎?怎麼……”後面的話沒有說下去,只是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張潮把筆記本電腦連上網,處理了一會兒工作,又寫了東西,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動身前往約定的地點。
聶華苓女士訂的是位于愛荷華河下游濱河的一家中餐館。這條河流經愛荷華大學所在的校園,蜿蜒淌過山坡起伏的地形,此時正值夏季,樹木蓊郁,順著河流綿延到了地平線。
張潮到的時候,聶華苓女士和她的妹妹、女兒,以及池子健、劉恆兩個駐校作家,已經到了。
張潮連忙道︰“抱歉抱歉,不熟悉交通,繞了點路。”
聶華苓女士這時已經80歲了,但是仍然精神矍鑠、口齒清晰、思維敏捷,笑著對張潮道︰“來得早,不如來的巧,你一來就有景色可看。”
眾生順著老太太所指方向,望向窗外,只見河流上一道矮壩正在放水,形成了一個小瀑布,夕陽的余暉正映在小瀑布上,有流光躍金之美。
張潮上一世就對聶華苓女士有所了解,不過是偏向她在台島做自由分子的經歷。這一次又知道了她極力促進中國文學走向世界,以及促進陸、港、台三地作家互相了解所做的努力,所以還是非常欽佩的。
雖然這里的中餐館大多數已經完全美國化了,提供的多是左中堂雞、李鴻章雜碎之類的美式中餐,但是廚子其實還是會做中國菜的,所以在聶華苓的交代下,給眾人做了一桌比較正宗的中餐,慰藉了一下張潮、池子健、劉恆的中國胃。
飯桌上幾人暢聊著來美國以後的經歷和未來幾個月的寫作計劃,張潮知趣地沒有提起IWP給他特別優待的事。不過聶華苓顯然知道其中底細,沒一會兒就問張潮道︰“五大湖好玩嗎?”
張潮灑脫地笑道︰“好玩,尤其是不用花自己的錢,更好玩。”
聶華苓沒想到張潮承認得這麼坦蕩,有些擔心地道︰“你壓力大不大?”
張潮道︰“有一點,但不大。主要就是不知道他們具體想讓我做什麼。”
聶華苓點點頭道︰“我雖然老了,但是在這里說話還是有點人听的。你實在不願意的話,跟我說。他們還是要賣我一個面子的。”
池子健和劉恆听得半懂不懂,但是作為文壇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老將,大概也知道了怎麼回事。
聶華苓嘆道︰“很多事,一開始的時候想法總是好的。但是做著做著,就離自己最初的設想越來越遠。我是一個‘政治冷感’的人,但奈不住有人熱心。”
池子健安慰道︰“其實您也不用太擔心。20年前我跟著作家團出訪歐洲和美國,那才叫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呢。那時候中國、美國差距多大啊?可大家也沒‘變心’。”
隨即又開了個玩笑道︰“張潮更不會‘變心’——他可比美國99%的作家賺的都多,想讓他‘變心’,有人怕是要下血本才行。是吧,張潮?”
張潮憨憨一笑,沒有回答。
聶華苓忽然認真地問了一句道︰“如果他們真下血本呢?”
張潮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那就想辦法讓他們血本無歸!”
聶華苓戲謔地說了聲︰“吹牛!”
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停歇後,聶華苓感慨道︰“以往我們邀請的大陸作家,基本成名已久——我記得當年王安億是最年輕的,她來的時候才30歲,和她媽媽一起來的。她那時候真年輕,笑起來,臉上的光彩能把屋子照亮……”
池子健笑道︰“現在肯定是張潮最年輕啦!現在國內所有作家‘最年輕’的記錄,恐怕都要被張潮打破。”
張潮接話道︰“我不一樣——我是吹的牛皮能把屋子掀翻!”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聶華苓懸了幾天的心終于能放下一點。她從張潮的坦蕩、自信當中,感受到了和過去中國作家全然不同的氣質。
吃完飯以後,眾人又陪著聶華苓一起沿著河濱散了一會兒步,才各自回去。
張潮回到“五月花”公寓以後,發現樓道里熱鬧了許多。世界各地的作家基本都來齊了,又剛吃過晚飯,不少人都在樓道里聊天,活躍一些在各個宿舍串聯。
各種膚色、各種發色,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些說著自己國度的語言,有些說著口音濃重的英語,大家也不管彼此听得懂、听不懂,都在努力地了解彼此。
所以雖然不過30人,但也讓整個樓道喧囂起來。
怪不得“國際寫作計劃”被稱為“文學界的聯合國”,聶華苓被譽為“世界文學組織之母”“世界文學組織的建築師”。
能籌劃並成功舉辦這樣的活動,確實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
看到張潮出現在樓道里,立刻就有2個膚色黑 的南亞作家上來和他打招呼,並且主動地自我介紹道︰“我叫尤斯曼,來自巴鐵,是個劇作家。”
另一個道︰“我叫蒙哈曼,來自印度,是個詩人。”
張潮這段時間一直和黃杰夫、甦珊等人練習口語,加上之前和許蕊雅學習了1個多月,所以基本都能听得懂,也流利地做了自我介紹︰“My&ne is Li……ZhangChao……”這該死的本能!
一听說張潮來自中國,兩人高興壞了,連忙拿出一本封面印著“THREE CHINESE POETS”(三個中國詩人)的書,問張潮道︰“這是印度詩人維克拉姆•塞斯翻譯的你們國家三位大詩人王維、李白、杜甫的著作,在我們南亞影響很大。我們剛剛爭論半天了,李白和杜甫,到底誰才是你們國度最偉大的詩人?我們需要來自詩人家鄉的觀點。”
張潮訝異地指了指自己的宿舍,問道︰“你們沒有問過王崇楷嗎?”
尤斯曼搖了搖頭道︰“他只是看著像你們CHINESE,但我問他是哪里人,他說他是台島人。所以我就沒有再問他……”
張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