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潮環視了一眼小廣場上的听眾,又看了看困惑的徐知遠,以及不安的張越然,才開口道︰“你問我到底是‘不怕被這個粗鄙的時代所定義、污染’,還是‘有信心定義、改變這個時代’。
那我的答案是——我不認為這個時代是粗鄙的,因為我已經在我的領域內重新定義和改變了這個時代。這與我有沒有信心無關,我已經做到了。”
張潮的話,讓現場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沉的安靜當中。
大家設想了100種張潮可能給出的答案,但張潮給出了第101種——他說他已經‘重新定義和改變了這個時代’,何等的狂妄!
雖然加了一個限制語“我的領域內”,但卻絲毫沒有削弱這句話蘊藏的巨大爆破力,把每個听到的人腦子都震的嗡嗡的。
中國文壇不是沒有出過“狂徒”——遠的有李敖,說自己是“500年內白話文第一人”;近的有懟天懟地懟空氣,誰都不放在眼里的韓涵。
張潮崛起這幾年雖然搶了韓涵的風頭,爭議比他更盛。但是他的“法寶”之一就是把自己放在比較弱勢的地位上對批評者展開反擊,很少在個人定位上自我標榜,所以談不上是個“狂徒”。
而剛剛張潮的發言,完全顛覆了人們對他的印象。
偏偏張潮看起來還十分平靜,似乎完全不認為自己說了一句多麼刺激听眾神經的話。
徐知遠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他內心是個極其驕傲的人,固執地抗拒時代的同化,堅持精英主義的價值取向,即使他無能為力,也堅定地認為引領人類方向的是極少數人。
他問道︰“這是‘單向街書店’的沙龍開張2年以來,我听到的最……驚世駭俗的一句話。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
或者說,你認為如果沒有你,這個時代的‘你的領域’會是什麼樣子?”
張潮道︰“‘我的領域’自然是文學這個小圈子。我認為如果沒有我,它會很無聊,很平庸。”語氣依舊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平常不過、理所應當的事。
徐知遠追問道︰“是什麼促使你有這樣的判斷?”
張潮反問道︰“那你覺得,沒有我之前,新世紀的文學是什麼樣一種氛圍?”
徐知遠沉默一會兒,然後道︰“沉悶,衰微,逐漸邊緣化。——我說這個,越然可能不同意啊,畢竟他們那兩屆的‘新理念作文大賽’選手,還是掀起了一些波瀾。”
張越然自嘲一笑,道︰“算是‘死水微瀾’吧。其實也就火了那麼兩三年和兩三個人,大部分人還是沿著平庸的軌道,滑入生活的常態當中。
像我雖然上了山大,但是讀的是英語;後來去了新加坡,讀的是計算機。雖然一直在寫作,但是內心從來沒有篤定自己能走這樣一條道路。
‘作家’這個身份並沒有帶給我應對生活足夠的安全感,我仍然會下意識去尋找其他的可能性。這幾乎是我們這幾屆獲獎者都有的一種心態。
所以到最後,我們像是一把灑向一汪平靜湖水的小石頭,剛接觸到水面的那一剎那,就是最輝煌的時刻,接著就是往下沉、往下沉……”(《死水微瀾》作家李�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