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浪身為東方劍聖嫡傳，從不認為自身劍道弱于其他劍修。
不僅是他，便是他的師父也一直夸贊他——古往今來，劍道天資可排前十。
甚至東方劍聖曾經在他小時候說過，“徒兒好好修行劍道，為師可保你為當世劍修天驕第一！”
但是直到陳逸從太虛道宗下山，並在鎮南關外大放異彩，東方劍聖就再也沒提過這一茬。
只是告訴他，“徒兒，劍修天驕第一就別想了，爭一爭第二也挺好。”
“……”
柳浪先前還不信邪，哪怕得知陳逸《天驕榜》上的名次，他依然不認為自己比陳逸差。
直到他前來京都府，去了府外那座劍修聖地，他信了。
那樣凝實的殺伐劍意，那樣恐怖的殺伐劍意，僅是站在殘留的余威身側，柳浪的身體就止不住的戰栗。
他的劍道，他的劍意，仿佛感受到恐怖威脅般，自發的護持他的肉身。
然而即便如此，他仍舊難以靠近那道深不見底的溝壑五丈內。
直到那時，柳浪方才清楚，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追趕上陳逸。
只是……
此刻，柳浪看著眼前的二品神游境蛇魔，臉上滿是肅殺，雙手握持的長劍上原本擴散的劍意驟然凝聚。
那一縷縷散發幽光的劍意凝聚在他的長劍之上，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勢隱隱從那柄長劍上散發出來。
“英武侯大人，豈是你能揣度的？”
柳浪直視蛇魔，低哼一聲後，腳下滑步而行，眨眼貼近蛇魔腹部。
“嘶——小崽子，你找死！”
蛇魔並未仰仗自身護體妖氣和肉身、鱗片而選擇硬擋，而是腹部就地一躺，龐大的妖軀翻滾躲避後，那根鋒銳的蛇尾便倏然劃過，朝柳浪襲殺而去。
鐺。
柳浪提劍格擋，借力偏轉身形，一擊不中便換了一個方向，長劍橫斬。
蛇魔嘶吼著躍起，腦袋朝下，用一根獠牙抵擋，同時它脖頸處射出三枚蛇鱗，呼嘯封鎖柳浪身前左右。
鐺，鐺鐺……
頃刻之間，柳浪不再退讓，與蛇魔激烈廝殺起來，劍意、妖氣不斷翻騰。
然而這般精妙絕倫的比斗，卻沒有引來周遭看客的注目，更多的人仍舊難以置信的起身看向西方。
哪怕他們此刻身處京都府，不可能跨越數萬里看到羽化仙門的宗門聖地所在，也被先前陳逸那番話驚得心神震蕩。
“英武侯大人不是在此處擔任主考嗎？怎麼他剛剛所說是去屠了羽化仙門？”
“那這里的人是……”
“應是‘化身’。”
“傳說中，宗師境之上的大能者可以技法之道形成身外化身，借此出現在萬里之外。”
“想來英武侯大人就是習得此法，因而此地那道英武侯應是‘假的’，英武侯大人真身應是在羽化仙門的聖地那里。”
“只不過他一個人屠戮羽化仙門？老天爺，這樣的事情太過駭人了吧。”
“先前英武侯大人就單人只劍逼得無量山封山，如今他的修為更勝往昔，覆滅羽化仙門倒也合理。”
“沒錯，如今令我在意的是英武侯大人所說的那番話——羽化仙門勾結妖庭，若是屬實……不，既是英武侯大人所說，必然屬實！”
“可是就算這樣，羽化仙門那麼多修士，從上到下人數在數萬，即便其中存在一些居心叵測之人，但是那些剛剛拜入其中的弟子，外門弟子，還有……”
“我楚家的少爺啊他才七歲，剛剛拜入羽化仙門，他，他不會……不可能！”
“英武侯，你當真對道家同門下這麼大的狠手？”
听到周遭的質問聲，陳逸的那道神意化身並沒有去解釋或者反駁，眼眸只專注于擂台上的比斗。
蕭玄真看了看想要開口的林雪茹，連忙拉住她。
“師妹，這事情是陳逸師弟所為，必然有他出手的理由，也必定想好了對策。听師姐的，暫時你我和太虛道宗都先不開口。”
“而且師姐相信，便是引來再大的非議，以師弟的修為和心計也一定能夠解決。”
林雪茹怔了怔，眼眸里閃過一絲憂心，但卻把她的話听進去了。
“師姐放心，我，我就是有些擔心他……”
“盡管放寬心，師弟可是如今大魏朝的英武侯，還是一位神通境大能者，便是犯下滔天禍事，也能有回旋余地。”蕭玄真安慰道︰
“何況方才你也听到了，師弟可是說過是羽化仙門勾結妖庭在先，只要拿出證據，不會有事的。”
“嗯……”
林雪茹稍稍安心一些，不過注視著陳逸那道神意化身的眼眸仍舊有些擔憂。
這種擔憂並不是擔心陳逸會因為羽化仙門的事情受到苛責，而是因為陳逸此行先前從未跟她說過。
再加上那道神意化身，讓林雪茹難免多想了一些。
隱約間，她有種感覺——她的逸哥哥好像要出遠門一樣。
就像當初陳逸下山前往南蠻秘境，她又要很久看不到她的逸哥哥了。
一側畫舫中。
魏皇的神情嚴肅許多，驚疑不定的看著下方擂台上的“陳逸”。
即便他對陳逸很是器重，甚至仰仗，但是屠戮一座道家宗門聖地這般大的事情同樣令他心生不滿。
這次可不像先前被陳逸斬殺的敬業侯周天策，而是羽化仙門那樣的龐然大物，是屹立于大魏朝千載、為大魏和人族立下過大功的宗門聖地。
這樣的存在，便是他們真的勾結妖庭，需要用雷霆手段鎮壓，至少得做個簡單的篩選吧？
一座宗門那麼多人，便是門主、掌教、長老全都和妖庭有染，其他弟子呢？
那些天資不高的外門弟子，那些剛剛拜入羽化仙門還未展露頭角的孩童等等，這些人里總會存在不知情的人吧？
而陳逸卻沒有絲毫理會，全都給宰了……
“聖上，”
這時，心念急轉的大先生暗自嘆息一聲，起身拱手說道︰
“此事依老夫看，應當先拿到羽化仙門和妖庭勾結的證據再議，老夫以為英武侯這般做，定然是經過深思熟慮。”
“若是沒有此事，便是羽化仙門招惹到英武侯，他定然也不會下此狠手。”
一旁的九千歲聞言，當即從陰影中現身，和大先生一並行禮道︰
“聖上，大先生所言正是老奴所想。”
“以老奴對英武侯的了解，他必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對羽化仙門出手，這一點可參照無量山的遭遇。”
“那一次英武侯可是含怒出手，最後仍舊選擇放過無量山，此番定然是羽化仙門的人做得太過火，從而才會造成這般結果。”
不止是他們二人，便是對陳逸有所忌憚的鎮北王杜青同樣出言附和。
連帶著一眾武侯之人，尤其是剛剛受到冊封的尊武侯更是跪倒在地，以性命擔保陳逸所為乃是為大魏朝所想。
“好，好一個為我大魏朝所想！”
看著一眾跪倒在地替陳逸說情的大臣和大能者，魏皇不怒反笑，甚至笑得十分暢快。
他的眼楮瞥向另外一邊的謝靜以及老神在在端坐的邢國公林寒松，問道︰
“左相，你對此事怎麼看？”
謝靜遲疑片刻，起身行禮道︰“啟稟聖上，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先前英武侯不顧聖上命令，私自斬殺周天策老侯爺已是不妥，如今又對羽化仙門下手，惹來眾多世家中人、勛貴和江湖客的不滿，臣以為……”
正當武侯們和大先生、九千歲以為謝靜要對陳逸責罰時，只听謝靜話鋒一轉︰
“既然那些世家對英武侯不滿，不若趁此機會，朝堂下旨徹查，也好讓老臣展開對世家中人的摸排。”
“……”
魏皇笑容凝固，抬手指著謝靜，氣得手指都顫抖了起來，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
“……不愧是朕的肱股之臣啊，左相，你倒是會挑時機和對象。”
謝靜面色不變，在眾人訝然中朗聲說道︰“老臣以為方才諸位說得也有道理，英武侯看似年輕，實則做任何事情之前都是謀定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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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老臣以為，即便英武侯對羽化仙門出手的手段激烈了些，頂多稱得上‘寧殺錯不放過’，並非有意為之。”
“何況一位以‘殺伐’著稱的劍客，一招一式都威能霸道，那些個身體孱弱的孩童便是只被余威掃過，也得化為糜粉，所以……”
“行了，別說了。”魏皇懶得听他廢話，抬手打斷後，看向已經面露笑容的邢國公，沒好氣的問︰
“林國公，你呢？”
“聖上應是已經有了決斷，臣不便多說。”林寒松笑著起身行禮道。
“你……你啊你，還有你們……”
魏皇面露苦笑，恨恨的瞪著在場的一眾大臣，哼道︰
“朕又不是要捉拿英武侯，只是他今日屠戮羽化仙門的手段太過殘忍霸道，朕想讓他稍稍委婉一些。”
“可是你們……你們一個個只替他著想，怎麼不替朕想想？”
“朕乃魏皇，是天下共主，現在倒好，整天給英武侯擦屁股……”
“噗……”
“噗嗤哈哈……”
“哈哈……還請聖上原諒，臣有罪！”
幾個被大臣帶到畫舫的女眷原本還噤若寒蟬不敢開口，但听到魏皇說出“擦屁股”這種話後，她們實在是沒忍住。
堂堂魏皇，給英武侯擦……這種反差，讓她們想到那樣的畫面就忍不住笑出聲。
事實上不止這些女眷，便是一眾大臣也都忍得很辛苦。
但同時，大先生、九千歲等人心里也都松了口氣。
聖上既然這樣說，至少不會出現“捉拿陳逸”這樣滑天下之大稽的旨意。
倒不如……
“啟奏聖上，臣以為方才左相大人的提議很合適，趁此機會，直接開啟對各世家、宗門、學府的監察。”
“既然羽化仙門那等聖地都和妖庭勾結，就應該給其他人立個‘榜樣’，光是英武侯大人出手遠遠不夠，若是朝堂能再出手肅清寰宇，那定然可以讓我魏朝十七州府上下一心！”
“微臣附議。”
“臣也同意。”
“還請聖上下旨……”
魏皇這下是苦笑都笑不出來了，神情疲憊的擺了擺手說道︰
“罷了罷了，此事稍後再議。”
“至于英武侯……朕姑且認為他是對的，稍後就由守夜司徹查羽化仙門，搜尋他們和妖庭勾結的證據，尤其查一查那些拜入羽化仙門的世家、勛貴、江湖客。”
眾人聞言盡都松了口氣。
有魏皇這番話在，他們都清楚陳逸已然無事。
畢竟對大魏朝堂而言，羽化仙門的確算得上重要，但也不那麼重要。
因而便是他們沒有和妖庭有染，為了保護陳逸，魏皇、朝堂和守夜司都會找出羽化仙門和妖庭勾結罪證。
必要時候，犧牲一些世家也是可行的。
當然，大先生、九千歲、邢國公等對陳逸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羽化仙門定然是和妖庭有染，否則那位絕世天驕犯不著大動干戈。
而听到畫舫內聲音的陳逸化身，只抬頭看了一眼，便揮手散出一絲劍意籠罩在左右看台上。
頃刻間，所有江湖客、世家宗門中人和百姓全都被劍意所攝閉上了嘴。
陳逸化身淡淡開口︰“要看盛會就安靜些看，太聒噪容易惹得本侯握劍不穩。”
他只是陳逸的神意化身，依據殺伐劍道本能行事，可不會去想這些人能不能殺。
只要他認為該殺，那就都能殺！
“……”
聞言，剛剛神色緩和一些的魏皇頓時火氣上涌，張了張嘴想訓斥一番，但看到諸位大臣閉上嘴的模樣，卻是氣急而笑，翻了個白眼道︰
“一群飯桶！”
諸多大臣眼看鼻鼻觀心，毫不反駁。
飯桶就飯桶吧，總比被人像殺雞一樣宰了強。
他們是看出來了，惹得英武侯不高興，或者和他為敵，下場都十分淒慘。
別管什麼時候招惹到他的，只要被他找到機會，屠戮便會降臨。
再加上大先生、九千歲，以及另外一艘畫舫里面的玄鑒道人等多位大能者在，這些大臣吃飽了撐得才會去招惹陳逸。
畢竟一個不慎就會引得滿門覆滅……
這他娘的誰受得了？
便在這時，擂台上的廝殺也已結束，柳浪渾身被蛇魔妖血染黑，氣喘吁吁地站在場中。
“散修柳浪，獲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