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來沒事，張辰特意去中影數字基地轉了一圈。
《畫皮》有1000多個特效鏡頭，分別由中影數字和香港的先濤數碼完成，其中中影數字是重頭戲。
看了看效果和進度，感覺還行，等他再次回到公司的時候就發現里面很熱鬧。
看出他的疑惑，不等他問，前台就先一步答道︰“是寧導回來了~”
“哦哦~”
張辰繼續深入，果然，大廳里，寧昊正在和一幫人吞雲吐霧。
這幫家伙，居然敢在大廳里抽煙，也幸好陳曦這時候不在。
見到張辰，寧昊拋過來一支煙，張辰接住，然後旁邊的黃渤立馬給點上。
張辰模仿《樹大招風》的樣子，拍拍黃渤的肩膀，這才問道︰
“《賽車》殺青了？”
“嗯，昨天殺青的，今天我就回來了，明天開始做後期~”
寧昊愜意的吐出一個煙圈。
“給你定的十一檔上映，來得及吧？”
“沒問題。”
現在才五月，距離上映還有五個月呢，後期完全夠了。
“大家這兩天都好好休息休息，這段時間都累壞了~”
張辰沖著附近的其他人說，主要是黃渤和岳小軍，其他主創吃完殺青宴後就散伙了。
“不累不累，這段時間都胖了~”黃渤興奮不已。
《賽車》主要在廈門取景，這幫家伙每天下工後就吃海鮮，日子不知道多爽。
黃渤覺得這簡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加上這又是他第一部挑大梁的電影，每天都處在亢奮中，恨不得馬上就看到成片。
聊起拍戲時的見聞，黃渤滔滔不絕。
這家伙就是個人來瘋，會聊天，也會搞氣氛，不論什麼場合，只要有他在，肯定熱鬧。
一行人在客廳里吞雲吐霧，很快屋子里就煙霧繚繞，猶如蓬萊仙境。
寧昊翻起了排片表，暑期檔是《寂靜之地》，十一檔是《瘋狂的賽車》，賀歲檔則是《畫皮》。
“吼吼，《賽車》的對手是《夜宴》？”寧昊發現了大新聞。
“怎麼，你怕了？”
後者聳聳肩︰“怎麼可能，誰怕誰是孫子，《賽車》的劇本非常完善，別說馮小鋼，就是張一謀我也不怕~”
寧昊胸脯拍的砰砰響，這版《賽車》的劇本不知道優化了多少遍，論多線敘事，比起《兩桿大煙槍》來也毫不遜色。
《夜宴》什麼水平他不知道，但《賽車》，他自問不虛任何人。
“下部電影有沒有想法？”吐出一嘴煙，張辰順嘴問道。
“我還真有點想法~”
說起這個，寧昊臉上的表情嚴肅了一些，“我劇組里有個川渝人，有一次吃飯聊天，他給我講了一個故事，我覺得挺有意思……”
“他說在塔克拉瑪干油田區，有一條公路，公路的兩側種植了灌木植被用于防沙。
但那地方是沙漠，植被生長全靠地下水，所以那段公路每隔五公里就有一個水泵房，水泵房的作用就是泵出地下水輸送到灌溉網路上。
水泵房一共有97個，每個水泵房里住一名看泵的工人，工人的工作就是維護一下水泵，保證它能正常工作。
我劇組里的這個人就是干這個的。
他們每年在水泵房干半年，然後另外半年放假，他閑的沒事干就跑來劇組當群演。
他說在水泵房的半年特別無聊，天天也見不到人，就是對著機器，人的精神很容易出問題。
後來公司也發現這個情況，就把看泵人換成了夫妻，起碼讓他們有事做。
然後更離譜的事情出現了，他發現那些夫妻一塊看泵的，居然玩起了換期~”
寧昊自顧自說著，然後發現張辰毫無反應，不禁問道︰“你不驚訝嗎？”
張辰撇撇嘴，又搖搖頭︰“不驚訝，在極端環境下，道德會喪失，做出什麼樣的事來都有可能，否則你以為歐洲那些導演為什麼那麼喜歡探討這些……”
寧昊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張辰繼續問道︰“怎麼，你想拍這個？”
“嗯，劇本我都寫了一版，你給看看~”
說著他摸出一個劇本，張辰也沒說什麼，接了過來，看名字，果然是……
翻開，就看了起來，和原版的故事差不多。
等張辰看完的時候，眉頭已經皺了起來。
他在考慮該怎麼說服對方，寧昊可是個 種。
“你不看好？”寧昊看到張辰的表情已經猜到了答案。
“嗯~”
張辰點點頭，然後才道︰“你這部戲和之前的風格轉變太大了，觀眾恐怕無法接受，你好不容易在喜劇領域闖出名頭，最好不要隨便換賽道……”
邢愛娜也在一旁勸︰“是啊，我也是這麼說他的，咱們好不容易立住腳跟，先深耕喜劇這塊，其他的以後再說，可他就是不听。”
听到邢愛娜和他一樣的觀點，張辰就放心了。
夫妻倆不是一條心，就好勸許多。
可寧昊顯然不是那麼容易被說服的︰“可我覺得這部戲更有意思，他就像是一個顯微鏡，從中我們能看到被放大的人性……”
一听人性，張辰都想罵娘了。
做導演的，多多少少都有想拍作者電影的想法，如果是其他片子，張辰就默許了。
賠一部就賠一部唄，無所謂的。
但這部電影不行！
張辰根本不想讓他踫這部電影。
“人性個屁，你是不是文青病又犯了？是不是忘了拍《香火》時候的境遇了？”
兩人關系很鐵，張辰也就不在乎態度了。
“你看看這部戲，全片一個好人都沒有，拍出來，你等著被禁嗎？”
“被禁？不至于吧？”
“怎麼不至于，國內都要過審查的，邪不壓正是底線，你看看你這部戲，描繪的根本就是一個法外之地。
國內能有法外之地嗎？”
張辰是真的不想看著寧昊在這部電影上栽跟頭。
很多人一听說片子被禁了，想當然的就覺得肯定有東西，觀眾充滿期待。
其實有個屁。
這片子除了內核比較黑暗外，別的真的沒什麼。
如果真頭鐵，現在拍出來，沒準找找關系也能上，但也只是可能。
張辰不想去驗證，他也不想拿寧昊去賭，何況這片子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經典。
寧昊這個人，如果單純說才華，真的是內地第一。
張辰這是有掛，否則連給寧昊做小弟都不配。
縱觀寧昊的電影，《石頭》《賽車》《心花怒放》，包括口碑一般的《黃金大劫案》，每一部不管好不好看，至少看的人很舒服。
這說明什麼？
說明寧昊在敘事節奏上的造詣很高。
國內，為什麼只有他的多線敘事玩出了花，那麼多條線索在他的電影里就條理清晰，每一條線索在他手里都是那麼恰如其分。
多線敘事很難嗎？
非常難。
國內國外能駕馭這種形式的導演超不過一手之數，寧昊就是其中之一。
這麼才華橫溢的一個人，張辰不想看著他鑽牛角尖。
所以，張辰苦口婆心的勸︰
“咱們國家沒有電影分級制度，所以太過黑暗的東西肯定是不能播的。
你這片子里一個好人都沒有，觀眾們看了後不會覺得你這是在探討人性，他們只會覺得你在隱喻，這個後果是你能承擔的起的嗎？”
張辰自己把自己說的都動情了，《新世界》那麼好的故事，放在嘉禾做難道不香嗎？
不香！
真的不香！
《新世界》，不修改結局是百分之百不可能在內地上映的。
太黑暗了。
可修改了結局，那還是《新世界》嗎？
整部片子的魅力立馬減少50%。
所以他寧可拿給韓國做。
“兄弟，往小了說，這是你的個人問題，你想拍什麼題材的電影是你的自由，我不應該攔著你。
但往大了說，你拍它就是倒退。
你看看咱們國內，能拍好商業電影的有幾個？張一謀，馮小鋼，你，我，最多再加個陸洋，我說咱們星辰娛樂佔據半壁江山這不過分吧？
可即便這樣還是太少了。
國內能出來一個商業片導演那太不容易了，你都成功了，你又返回頭去拍這種題材，你想當下一個姜文啊？”
張辰連道德綁架都用上了，但還是覺得不夠，干脆自己也以身入局，繼續加碼︰
“此外，哥們我還有一個自私的想法~”
見寧昊看過來，張辰索性光棍道︰“你知道我和馮小鋼不對付，比票房我是不怕他的，但這家伙身上有個標簽——內地喜劇之王。
喜劇片我不在行，但你在行啊。我希望你幫我把這個title搶過來，媒體以後報道他的時候最多只能說一句——前•內地喜劇之王。”
噗嗤~
“你小子也太損了~”寧昊樂出聲來。
張辰索性摟住他的肩膀︰“你就說，能不能滿足哥們這個願望吧~”
“能，那必須能，以後馮小鋼你都交給我，我讓他知道什麼叫既生瑜，何生亮~”
見寧昊終于被說服了，張辰的心總算放下了，邢愛娜也在旁邊跟著笑。
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嘛~
“那《無人區》我就不拍了，但下一部作品拍什麼，我還得想想~”
張辰順水推舟︰“不用想，我都替你想好了，你等我一下~”
說完，張辰跑去自己辦公室，半晌後回來，手上多了一個劇本。
“這是我替你寫的一個劇本，全部按照你的喜好來的，小人物，多線敘事~”
寧昊接過，巧了，居然也是無字輩的~
“《無名之輩》？”
“嗯。”
寧昊也不廢話，就在旁邊看起來，黃博和岳小軍也湊在旁邊，看的嘖嘖有聲。
三人看的聚精會神，邢愛娜這時候才有功夫沖著張辰偷偷比劃了個感謝的手勢。
張辰也眨眨眼。
這下寧昊沒有了原時空數次的審核，修改，封禁，那股靈氣應該不會消失了吧。
一般的電影審查流程，都是制片方向電影局遞交一份審查申請書，然後審查委員會組織看片。
審完片子後，審查委員會會給一張回執單，單子上有‘通過’，‘修改後通過’，‘修改後再審’，‘不通過’幾種結果。
一般‘修改後通過’和‘修改後再審’下面，都會有明確的修改意見，哪些地方不合格需要刪除，哪些地方需要修改都會有說明。
制片方需要在收到回執的三十天內，根據電影局給出的‘修改意見’修改後重新提交審核。
審核成功，就會獲得《電影公映許可證》，也就是所謂的龍標。
但原時空，寧昊送審後只有個‘修改後再審’，下面沒有修改意見。
只告訴你不行，不告訴你哪不行，這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嘖嘖嘖~”
三人看到精彩的地方，忍不住出聲。
落魄保安~
飛機頭~
卷毛~
癱瘓毒舌女~
一把丟失的老槍~
城里的劫案~
眾多的線索組合在一起，圍繞一把丟失的老槍，一群“無名之輩”上演的一個荒誕故事。
“這個劇本有意思，和《瘋狂的石頭》很像。
都是聚焦小人物，而且身份都是保安，他們都面臨窘境，都想通過某件事來證明自己。
都是山城方言，都是由一個物件開篇，《無名之輩》的線索是一把槍，《瘋狂的石頭》則是一塊翡翠。
但又不太一樣，同樣是多線敘事，但還穿插著倒序~”
寧昊一邊看一邊腦海里已經構建出畫面。
“本來就是仿著《石頭》寫的，結構上可能比不上《石頭》和《賽車》，但這種片子，也只有你能拍，你如果不拍，其他導演也駕馭不了，最後拍出來也只是一部爛片~”
張辰實話實說，多線敘事，國內除了寧昊，其他人誰也搞不定。
很多爛片，大家都知道是爛片，但卻說不明白為什麼是爛片。
這種情況大概率都是敘事節奏有問題，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故事沒講好。
拍電影其實和講故事真的差不多，該快快，該慢慢，抑揚頓挫，讓你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一部電影放完了，然後觀眾們趕緊都跑去上廁所，至少說明這部電影的節奏還是可以的，如果出現中間某個時段大家都跑去上廁所，那這電影的節奏肯定是亂了。
國內大部分知名導演的程度，他們的水平也就停留在能把故事講通順的階段，距離講好還有很大差距。
這方面，即便是老謀子也比不上寧昊。
後者是真的懂。
“昊子，這絕對是部好戲~”黃渤在旁邊滿眼期待，岳小軍也是。
寧昊還在沉吟，明顯是心動了，黃渤已經迫不及待道︰“你如果要拍的話，飛機頭的角色可以定要留給我啊……”
岳小軍︰“卷毛留給我~”
寧昊苦笑︰“我這還沒決定呢，你來就已經瓜分角色了~”
“得了，這麼好的本子，你舍得錯過，而且張導說了，這種多線敘事的只有你能拍，給其他人的話肯定是爛片~”
“行吧，這本子我拍了，但先說好，劇本我會做一些改動~”
“由你，既然給你了，就一切都是你做主~”
《無名之輩》的劇本的確比不上《石頭》，希望經過寧昊的手，能變得更精彩。
“咳咳咳~”
這時候門口傳來咳嗽聲，來人還沒進門，已經遭受到生化武器的攻擊。
“誰，咳咳，誰在抽煙？”
是陳曦的聲音。
屋里的幾人立馬開始收拾，黃渤岳小軍跑去開窗通風，寧昊則掐滅煙頭。
接著門口出現陳曦，陸洋和郭凡三人的身影，三人應該是一起剛從外面回來。
陳曦看清了屋內的眾人，驚奇道︰“寧昊，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張辰先一步走過去，“你們回來了正好，走走走，晚上出去喝一杯，就當給昊子他們接風了~”
大老板要出去喝酒，眾人當然不會掃興。
寧昊等人收拾起東西來，他還想著將劇本收起來，卻被張辰先一步收走。
“這劇本是我的了，你以後就別惦記了，就當沒見過~”
為了以防萬一，張辰決定幫他斬斷最後一絲念想。
他還真怕寧昊念念不忘~
一行人正要出門，電梯門開，卻剛好踫到範小胖。
“你們，這是要出去？”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們要去給寧昊接風吸塵，你來了正好一起~”
範小胖欣然前往。
她今天過來本來就是找張辰來的，新聞上，她看到張辰聲稱要做科幻片，立馬意識到這其中的機會。
別人還在想辦法托人打听，範小胖最主動，直接上門拜訪。
來之前還特意洗了個澡。
前陣子忙嘉禾的事，張辰沒怎麼搭理範小胖，好幾次範小胖主動約打牌都被拒絕了，這讓她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張辰是有了新歡。
席間，好不容易逮到機會，九億姐偷偷問道︰“新聞上說，你下一部要做科幻片？”
張辰點點頭︰“也不算科幻片吧，準確的說，應該是特效大片~”
見張辰沒否認，範小胖的眼楮立馬亮了︰“哪方面的，我有出演的機會嗎？”
張辰看看左右，見沒人注意他們，這才啪的一聲，給了後者屁股上一下︰“當然了，我不是早說過，要把你捧進好萊塢嗎？怎麼，你不相信我？”
“那倒沒有~
我還記得，你說能讓我取代國際章~”
範小胖的眼楮亮亮的，張辰笑著看著她，“放心吧，我說到做到~”
見張辰認賬，範小胖終于放下心來︰“對了，你還沒說你新電影是什麼題材呢？”
張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我想做個機器人打怪獸的電影~”
範小胖一愣︰“機器人？打怪獸？那我演誰？機器人？還是怪獸？”
張辰被他逗樂，正開懷大笑，電話突然響起來，是韓三坪。
接通，就听那邊道︰“你在哪呢？周圍怎麼這麼亂？”
張辰走的遠了一些，這才大聲回答︰“在外面吃飯呢，三爺找我什麼事？”
那頭的韓三坪道︰“也沒什麼，這不是听說你要搞科幻片嗎？問問具體什麼情況？需不需要中影幫忙？”
都是老熟人了，張辰一听就知道對方什麼意思。
韓三坪出了名的愛鼓搗大片，大片救世論就是他鼓搗出來的。
听說張辰準備鼓搗科幻片，當然想要插一手。
科幻片就沒有小成本的。
張辰索性實話實說︰“三爺，你就這麼信我？我的新電影，保守估計成本要好幾個億呢，我自己也是第一次做，你就不怕賠了？”
對面的韓三坪哈哈大笑︰“最開始我以為你是個拍恐怖片的，你說你下一部要做懸疑片，等我以為你是個懸疑片導演的時候，你說你下一部要做特工片，特工片成功之後你又要做奇幻片，現在又要做科幻片，懸疑片，特工片，奇幻片我都投了，沒道理科幻片不投，你說對不對？”
“哈哈~”
張辰也被韓三坪的說法逗樂了，“那好，明天我去找您，到時候我把我的想法詳細和您說說……”
“好，我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