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靜了一會兒，賈明又聲長嘆，“常山啊，怪不得你能當主任，年紀輕輕就有這氣度，以前我確實是小看你了。</br>把綜合辦交到你手里，也算我離開招商局前，為招商局做的最後一件對的事。</br>坐吧。”</br>賈明重重一拍陳常山肩膀。</br>陳常山重新坐下，同時感覺到賈明對自己的態度，已和剛才截然不同。</br>在曾經的對手面前示弱，有時候並不是件壞事。</br>賈明在床上坐下，兩人目光相對。</br>賈明道，“常山，你知道你來之前，我在想什麼嗎？”</br>陳常山搖搖頭。</br>賈明一笑，“我在想，馬局知道我馬上就要出院了，陳常山會不會知道？他現在是綜合辦主任，這個消息他肯定能知道。</br>那他會不會在我出院前，來看我?</br>他來，說明他是一個能拿得起放的下的人。</br>他不來，他這輩子也就是當個綜合辦主任了，以後我倆也不必再見面。</br>職場如戰場，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永遠一帆風順，拿得起放得下才能最終成事，否則就和我一樣，四十多歲仕途就已一眼望到頭。”</br>賈明邊說邊微微晃動腦袋，幾乎全禿的腦袋在陽光下，閃閃發亮。</br>陳常山心想，賈明這段醫院沒白住，都快變成思想家了，這些話听起來很有道理。</br>“賈主任。”</br>賈明擺手打斷他的話，“听我說完。”</br>陳常山把到嘴邊的話咽回。</br>賈明接著道，“很多人都以為，我把主任的位置丟了，我會恨你，其實他們都想錯了。</br>我不恨你，因為材料確實是你寫的，你為自己爭權益沒有錯。</br>咱倆若換個身份，在那天的會議上，我也會像你一樣為自己據理力爭。</br>我恨的是那些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人，如果我不是相信他們，我賈明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br>咚。</br>賈明重重一拳打在床上，身體一栽歪。</br>陳常山立刻起身扶住他，“賈主任，您別激動，事情都過去了。</br>您現在最重要的是保養好身體。”</br>賈明坐好，看著陳常山，“常山，你真認為過去了嗎？”</br>陳常山還未答話，賈明已自問自答，“我認為沒過去，最起碼在我這沒過去。</br>既然你還把我當賈主任，我也說句掏心話，上次的事給我唯一的收獲，就是認清了誰可信，誰不可信。</br>今天你能來，我更加相信你才是可信的，咱們這一年多沒白處。</br>常山，你對劉海絕不能掉以輕心，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太了解他了，只要你好了，第一個心里不舒服的就是他。</br>你一定要永遠壓他一頭。</br>我是沒辦法在他身上出這口氣了，但只要你能壓著他起不來，我看著就高興。”</br>賈明重重握住陳常山的手。</br>陳常山心想，賈主任，你這話也太直白了，這是明顯挑逗我和劉海互斗，你在旁邊看熱鬧解氣。</br>賈明看出了陳常山的心思，“常山，你是不再想，賈明，你都住院了，還不閑著，還在撥弄是非，你好漁翁得利。”</br>陳常山一笑，“賈主任，即使你不說這些話，我和劉海也不是一條道上的人，我倆見面就是水火不容。”</br>賈明點點頭，“對，但既然你能不計前嫌來看我，我也得坦誠相對，把我想法說出來。</br>常山，咱倆以後不是同事了，但應該是同敵。”</br>“同敵？”陳常山愣愣。</br>賈明用力點點頭，加重語氣，“同仇敵愾，劉海就是你我共同的敵人。</br>出院後，我就去檔案局上班了。</br>檔案局你也知道，就是個養閑人的地方，到了那，我也就變成閑人加廢人了，能幫上你什麼忙，我現在也不知道。</br>但你一定要記住，如果有一天在劉海的事上，你犯難了，你一定要給我打電話，或者去檔案局直接找我。</br>我能幫你的，我一定幫。</br>不為別的，我就是想出這口氣。</br>一定記住。”</br>賈明又握握陳常山的手，比剛才更用力，應該是傾盡全力。</br>陳常山不禁道，“賈主任，我記住了。”</br>賈明笑了。</br>陳常山也笑了。</br>護士進來送藥。</br>陳常山又和賈明說了些別的，感覺賈明累了，陳常山起身告辭，賈明將陳常山送到門口，欲言又止。</br>陳常山道，“賈主任，還有什麼事，您就說吧，我能辦到的，我肯定幫您辦了。”</br>賈明頓頓，艱澀問，“王玉茹現在怎麼樣？”</br>陳常山對賈明的同情立刻一掃而光，心想，你個賈禿子，你說劉海江山易改稟性難移，你也一樣，你都變成這尿性了，還色心不死，惦記著王玉茹。</br>陳常山心里不悅，口氣也不由變冷，“她挺好的，調到財務了，賈主任，我看嫂子對你照顧的很盡心，你這病要養好得心先靜，有些事不要再想了。</br>想多了，對養病不好，對家庭也不好。”</br>賈明頓時滿臉局促，“常山，你誤會了，我都成這樣了，哪還有那閑心。</br>就是有那心也沒那力了。</br>我是想讓你幫我轉告王玉茹，以前我不該和她說那些話，對不起，她別記在心里。”</br>陳常山點點頭，這話還差不多，“賈主任，你放心，我一定轉告。”</br>賈明笑道聲謝，把陳常山送出病房。</br>直到陳常山消失在樓梯口，賈明還站在病房門前若有所思。</br>中年女人從暗處閃出，“人都走了，你還看什麼？”</br>賈明看向她，“你一直沒走？”</br>中年女人一撇嘴，“我敢走嗎，我怕你一激動又犯病栽倒。我就奇怪了，明明他搶了你主任的位置，他怎麼還好意思來看你，你還笑臉相迎？”</br>賈明笑道，“頭發長見識短，你懂什麼呀，仕途爭斗又不是你們女人吵架，見面就紅脖子瞪眼。</br>仕途爭斗講的是進退有據，陳常山該爭的時候爭，該示弱的時候示弱，說明他懂人情世故，懂進退。</br>這樣人的最適合在官場生存，他的頂峰絕不是一個綜合辦主任。</br>我是沒用了，但咱們家還有事沒解決，以後的有人幫一把，陳常山雖然懂人情世故，但他不是劉海那樣的小人，我現在和他和好了，也是為以後鋪路。</br>另外，我心里這口氣也只有他能幫我釋放出來。</br>明白了嗎？”</br>中年女人似懂非懂，“反正家里的事都是你做主，你怎麼說都有理，我明不明白不重要，只要你別再犯病，身體好就行。</br>我扶你進去休息吧。”</br>中年女人扶著賈明進了病房，賈明拍拍她手背，不禁感嘆，患難見真情，還是老婆好。</br>此刻，陳常山已到了醫院門口，一輛越野車風馳電掣從陳常山身邊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