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關雲長身後的林璇，兩眼一直關注著夏禾，眼看著關雲長只一刀就斬殺了半院子的黑衣人，林璇覺得躲藏在自家爹爹身後的娘親，必能逃過此劫。
下一瞬，娘親就被那冰冷無情的男人當做是武器扔了出去，林璇的心中頓時翻涌起密密麻麻的痛，恨不得親手撕碎了門閂。
受林璇神識左右的關雲長，手上的大刀不由得滯了滯，就連坐下的赤兔馬，也嘶鳴一聲，前蹄高高抬起，踢翻了兩個黑衣人。
而此時，門閂和三禿子以及殘存的幾個護院，還有幾個沒死的丫鬟僕婦，看到了坐在關雲長身後的林璇。
頓時驚懼出聲，“法修是小賤人！”
小賤人居然是法修！
當世皇族提倡人人修煉武道法道，平民百姓和更低賤的奴，因千百年來並未有一人召喚英靈成功，故而，全都舍棄修煉尊貴的法道，對平凡的武道趨之若鶩。
即便是貴人修煉法道，未必人人都能成為法修。
即便成為法修，也未必能召喚英靈成功。
是以，法修召喚英靈成功後如日中天，貴不可言。
然，小賤人是奴，什麼時候修煉法道的？又是什麼時候召喚英靈成功的？
他們震驚到無以復加。
其中門閂才最為驚愕，這怎麼可能？
這不應該！
絕對不應該！
但也反應最快，看向林璇的目光都變得灼熱。
門閂喊道，“小賤人！快來救我！”
既然小賤人召喚英靈成功，那理所當然必須得救下他，讓他日後能享受小賤人給他帶來的無上榮耀，是以，門閂的腦子里立馬有了做貴人的畫面。
其他沒有被黑衣人殺死的護院，雖然不敢相信眼前發生了什麼，可黑衣人被殺死，也是不爭的事實。
一個個眼中都是逃出生天的喜悅。
一邊把身後的丫鬟僕婦當成是盾牌投擲向黑衣人，一邊祈禱林璇能命令英烈先祖趕快把黑衣人全部殺光。
黑衣人卻是驚駭至極，立刻聚攏在一起，對付關雲長的同時，留下兩個先天境對戰還在苦苦撐著的黃嬤嬤。
對他們此次攻擊的目標，依然沒有放棄。
赤兔馬上的關雲長，手上的青龍偃月刀再次橫掃而去，金光所到之處，黑衣人無不身首異處，倒地氣絕。
門閂三禿子們面前的黑衣人終于死絕，危機解除。
就在逃出生天的喜悅剛剛掛在眉梢時，關雲長手上的青龍偃月刀再一次橫掃而出。
這一次被攔腰斬斷的，是三禿子門閂以及把丫鬟僕婦當成盾牌的護院。
門閂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腰間那一刀，在上半截身子掉在地上的時候，還在琢磨著享受林璇日後給他帶來的榮耀。
三禿子不甘地張大嘴，想要說些什麼，最終也只是吐出一大口鮮血，轟然倒在地上，兩眼看向林璇的方向，死不瞑目。
過了今夜，小賤人就是他的人了，他卻死了，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苦苦撐著的黃嬤嬤，被兩個黑衣先天境的利劍穿透了腹部，在倒地的一瞬，掙扎著叫道，“小團子，救大小姐！……”
黃嬤嬤是林璇來到這個世界上，除了娘親之外，第二個對她好的人。
沒有黃嬤嬤的暗中資助，她們母女很難支撐到現在。
且，她手上的法修殘片正是黃嬤嬤贈與。
而黃嬤嬤，從未對她提過什麼要求。
鑒于此，雖然林璇和那位住在正房的大小姐素未謀面，為了還黃嬤嬤的恩情，也為了黃嬤嬤走得安心，林璇下令，“救大小姐！”
關雲長接到命令，那閃著金光的青龍偃月刀，再一次揮動。
見識過青龍偃月刀威力的黑衣人，不管是先天境還是後天境，轉身四散而逃，卻逃不過閃著金光的青龍偃月刀。
剛才還囂張至極，狂妄不可一世的幾個先天境黑衣人，此時就像是熟透的西瓜，均被關雲長斬作兩半，更遑論那些後天境的弱雞，閃著金光的青龍偃月刀，所到之處，無人可逃！
黃嬤嬤身邊的兩個先天境黑衣人被斬殺殆盡，剩下的黑衣人也四散而逃，卻被一人一馬一刀攔住，全都留在院子里，斬掉頭顱，變成尸體。
黃嬤嬤終于在倒下前，安心而去。
林璇跳下馬背，蹲在夏禾身邊，伸手扶著夏禾坐起身。
“娘親！……”
林璇經過剛才召喚英靈以及用神識助關雲長作戰，此時精神力已經幾近耗盡，腦子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兩個太陽穴突突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開。
她嘆，還是修為等級太低了，導致目前的精神力難以支撐長時間戰斗，也加深了她需要更加努力修煉提升修為的動力。
林璇不知道，召喚英靈成功後尚未喘口氣就投入戰斗，要是素常之人，早就虛脫倒地，林璇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跡了。
她跳下馬背，隨著精神力的虛脫，關雲長和赤兔馬以及青龍偃月刀，泛著的金光也漸漸暗淡。
幸虧林璇彎腰扶起夏禾的一瞬，把關雲長和赤兔馬，連同青龍偃月刀一起召進神識，見關雲長和赤兔馬進入靜默狀態，林璇這才放心，專一關注夏禾。
夏禾被林璇召喚英靈成功的喜悅支撐著，還有一口氣，張張嘴，嘴角溢出鮮血，卻苦苦撐著，從胸前衣襟處拿出一個布包，道，“這……是……你生母……留……”
林璇看一眼那叫不出名字的金貴布料做成的布包，如五雷轟頂。
她居然不是親生的。
夏禾對她如珠似寶，寧肯自己挨餓，都沒有少過林璇一口吃的，林璇在大宅子里面領著劈柴的話，都是夏禾頂替。
夏禾總笑著，道，小團子天生富貴命，好好修煉法道，將來一定能大富大貴。
以至于窮得連一身體面服飾都沒有的林璇，卻被夏禾養得白皙如玉，一雙手更是超越富人家小姐一般的細膩光滑。
即便是親生的娘親，也不過如此。
而此時，卻告知她，她不是親生的。
林璇攥緊了那個布包，眼看著夏禾慢慢地咽下最後一口氣。
“娘親！……”
撕心裂肺的吼聲，令初冬的夜空更加蕭條和冷漠。
林璇抱緊了夏禾的尸身，連因為精神力虛脫，太陽穴像是要爆開似的疼痛，都被拋在腦後。
不知過了多久，正房的門，‘吱嘎’一聲打開。
細微的聲音，像是一陣風從耳畔滑過。
林璇自從修煉法道，耳力超人，頓時止了悲傷，緩緩抬眼，看向正房門口。
院子里躺滿尸體，零零散散著幾盞燈籠，在掉落地上之時已經被里面的蠟燭點燃，此時只剩下一點點余暉，還泛著亮光。
盡管光線昏暗，林璇還是看清楚了站在正房門口的兩人。
一男一女，男子抱著女子，正抬眸看過來。
男子白衣如雪，昏暗的燈光掩蓋不住一身凜冽，像是裹挾著冰霜，行走著的千年寒潭。
女子窩在男子胸前，慘白的臉上死氣纏繞，柔弱瘦小的一團，仿若身上沒有骨頭一般。
見到院子里的林璇，男子眸中仿佛暈染了漫天的冰霜，林璇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殺意。
剛剛經歷了一場殺戮，見識了一院子的殘肢斷臂和身首兩處的尸體，且有華夏英烈做靠山的林璇，雖脊梁骨挺直不少，在男子攝人的眸光下，還是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是以做好了應戰的準備。
女子掙扎著開口，道，“可看到黃嬤嬤了？她……沒事吧？……”
女子的聲音仿佛一根羽毛劃過耳際，消散在空中。
她試圖脫離男子的胸前，一雙純淨無辜的眼眸，轉動間，就像是叢林中被驚擾的小鹿。
林璇在抵御男子眸光的同時，暗中揣測，眼前女子應該是黃嬤嬤要她救下的那位大小姐。
男子通身氣度不凡，能看出此人非富即貴，絕對不會是大小姐身邊的暗衛或者宅子里面的侍衛之類。
她怎麼不知道，大宅子里面還有這樣一位人物？
不過，既然和大小姐在一起，必定不是殺手。
林璇的心還是不由得緊了緊，脊背繃直，能感覺到冷汗順著脊梁骨流下來。
自以為對大宅子里的情形非常了解，卻連大宅子里多了這樣一個人都不知道，可見她的消息多麼遲鈍。
她現在召喚英靈成功，有華夏英烈做靠山，連一院子的黑衣殺手都不懼，何懼一單薄的白衣男子。
如是自我安慰一番，林璇壯膽掃了一眼男子，見男子嘴角溢出鮮血，想必受了傷，對男子通身的殺意及威壓，故作仿若不知。
倘若男子不問青紅皂白對她出手，她需提前做好防範。
殷桁只是出現在門口的時候，朝著林璇打量一眼，旋即收回眸光，卻也並未回答盧凌霜。
他迅速移步，瞬間到了黃嬤嬤的尸身旁邊，把盧凌霜放下。
院子里的一絲亮光，映在盧凌霜臉頰上，待她看到黃嬤嬤腹部的那兩把兵刃，一下子撲在黃嬤嬤已經冰涼的尸身上，使勁搖晃。
“嬤嬤！……你怎麼可以留下我一個人……”
盧凌霜突然嘔出一口鮮血，噴灑在黃嬤嬤的尸身上。
“嬤嬤！……”她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暈厥。
殷桁默默蹲下，一只手撫在她背後，在她身體里注入法力，維持這口氣。
盧凌霜緩了緩，抬起頭，一雙清澈的眸子，透著絕望和不甘。
“我已經油盡燈枯，……”示意殷桁不必為她浪費法力。
看一眼黃嬤嬤的尸身，接著說道，“因為我，死了這麼多人……連黃嬤嬤也沒了……”
她大口喘著氣，清澈的眸子里燃起一團火焰，凝視殷桁，道，“我不甘心！……請你幫我報仇……”
前幾天她救了他的性命，她現在請他幫她報仇，應該不算唐突和過分吧？
盧凌霜的眸子更加灼熱，仿佛在燃燒著生命一般的熾熱，令人不忍拒絕。
見殷桁點頭，盧凌霜眸子里的亮光慢慢淡去，頭一歪，趴在黃嬤嬤的尸身上。
殷桁緩緩站起來。
黑衣殺手到來之時，他正在閉關療傷，等他強行破關而出，盧小姐已經被殺手的掌風掃到。
盧小姐救了他，他卻沒能救下盧小姐。
盧小姐的仇，他當然要報，可眼下，有著更棘手的事。
冰涼漆黑的眸光直逼林璇，令林璇不由得毛骨悚然。
她不知道男子什麼來頭，更不知道男子和大小姐之間什麼關系。
直覺里，這個人比所有黑衣殺手加起來都要危險，不知道關雲長是不是他的對手。
他不會把大小姐的死，怪罪到她的頭上吧？
她只是個剛剛召喚英靈成功的法修，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已經是華夏英烈格外開恩了，她沒能救下大小姐，並不是她的錯。
是以，林璇繃直脊背，做好了一言不合就召喚英靈的準備。
她的神識里面已經有了關雲長的英靈，現在，她只要給關雲長下令，關雲長就能閃身而出，並不需要像一開始召喚英靈似的，頗費周章。
倘若關雲長不敵此人，能拖住此人，給她逃生的機會即可。
殷桁在看向林璇的一剎那，冰涼決絕的眸中閃過一絲亮光，通身的殺氣也緩緩消散。
林璇感覺到危機解除，一身戒備也隨之緩和。
她當時的確完成了黃嬤嬤的囑托，殺光了黑衣人，最起碼在她出現之後，黑衣人並沒有對大小姐造成傷害，算是還了黃嬤嬤的人情。
至于她出現之前，大小姐經歷了什麼，有沒有活過來，不是她一個弱女子能決定的。
此男子不遷怒于她，最好不過。
收回警覺的眸光，林璇抱住娘親的尸身站了起來，她要帶娘親回去那個窩棚，離這個危險的男子越遠越好。
“站住。”
裹挾著寒冰似的聲音在林璇的身後響起，令林璇不由得毛發倒豎。
他不會真的把大小姐的死，怪罪到她的頭上吧？
林璇抱緊娘親的尸身，挺直了脊背，做好魚死網破的準備，才故作鎮靜，停下來，並未回頭，只冷聲問了一句，“你有事？”
“你是法修，你召喚英靈成功了。”
言語中不帶一絲情緒，令林璇琢磨不透這是何意。
剛才關雲長手持青龍偃月刀，胯下赤兔馬，在院子里斬殺黑衣人的時候，這男子大概就在房間里，透過窗口看到，不足為奇。
林璇並不刻意隱瞞，卻也沒有言明，心中惶恐更甚，強自鎮定，只說道，“你要是沒有別的事，我還要去安葬我的娘親！”
她能感受到身後男子身上濃厚的法力，自然明白男子也是法修，要是男子和她動手，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她剛剛召喚英靈成功，以後的路還很長。
且剛剛得知生母的消息，她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事要做。
她根本不想和男子之間有什麼瓜葛，甚至是生死較量。
若男子非要和她說個過來過去，那她也必定奉陪到底。
咬緊了下唇，林璇做好了魚死網破及跑路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