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洛陽宮城內。
李承乾站在庭院中,看著天上的明月。
這個時代,還沒有受到工業污染,夜晚的天空極其純淨。
明亮的月光灑落,天上繁星如在眼前。
哪怕沒有燭火,依然感覺四周並不黑暗。
“殿下。”
太子妃甦玉兒輕聲呼喚。
“耶耶。”
小李厥蹦蹦跳跳的跑過來。
現在的小李厥,已經逐漸長大了。
“抱抱。”
李承乾笑著抱起小李厥。
“耶耶,我們還要在這里待多久啊,我想家了。”
對于小李厥來說,洛陽宮廷雖好,可終究比不上東宮。
剛來的時候,沒有什麼感覺,時間一長,就想回東宮了。
听到這話,甦玉兒面帶訓斥︰“不許胡鬧,小青,帶他去旁邊玩。”
小李厥已經七歲了。
七歲八歲狗都嫌。
現在的小李厥是最調皮的時候,即便是溫婉的甦玉兒,有時候都要被氣到。
尤其是學習功課這塊,簡直都要被氣炸了。
當初自己學習這麼簡單,好像也沒有什麼復雜,為什麼小李厥感覺就跟個傻子那樣,學什麼都不會。
即便是背個典籍,都經常出錯。
這讓甦玉兒一度懷疑,小李厥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好在小李厥的長相隨甦玉兒。
只是甦玉兒本也是極其聰慧,不然成不了太子妃。
太子李承乾就更不用說了。
俗話說得好,龍生龍,鳳生鳳。
可小李厥
甦玉兒感覺額頭青筋跳動。
“沒事,我們很快就要回家了,不需要多久。”
李承乾放下小李厥,笑著回應道。
“真的嗎,耶耶。”
“當然是真的,難道耶耶會騙你嗎。”
“太好了,我們要回家了哦。”
小李厥高興的跟著宮女小青玩去了。
然而看到小李厥離開,甦玉兒面色復現擔憂。
“殿下,我听說長安有了變化,陛下龍體不適,魏王跟晉王,欲要爭奪監國之權。”
這個消息,算不得什麼秘密。
尤其是李世民病倒的事情。
李承乾點點頭︰“沒錯,這也是我們的機會。”
甦玉兒有些遲疑︰“殿下打算回長安嗎,只是這個時候回去,怕是會前功盡棄。”
這話,甦玉兒本不應該說。
他是李世民的兒媳,如今公公生病,卻要勸說夫君不回去。
只是這個時候去長安,那豈非是自投羅網。
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這局面,放棄了,太可惜。
也許會有個好名聲,然而,卻要成為粘板上的魚肉。
李承乾笑了。
“玉兒,你莫不是以為,我要獨自回長安吧。”
甦玉兒有些沒听懂,清澈的眼楮帶著迷茫。
李承乾看向西邊。
那是長安的方向。
緩緩道︰“我為太子,十三歲時,便開始監國,乃大唐儲君。”
“今父皇病危,自當由我,行監國之權。”
甦玉兒疑惑道︰“殿下,我听說,陛下已經醒轉了。”
李承乾點點頭︰“沒錯,已經是醒了。”
“可誰說,父皇不會再次昏倒呢。”
甦玉兒瞪大了眼楮︰“殿下,你.”
李承乾微微搖頭︰“想哪去了,我哪有這本事。”
“只是父皇的病情,應該不是這般簡單。”
“這就要看老天了,如果父皇再次昏倒。”
“那就是我們的機會。”
甦玉兒皺眉道︰“只是.”
李承乾擺擺手,打斷了甦玉兒想說的話。
解釋道︰“從潼關前往長安,還有蒲津和武關。”
“李靖已經回長安了。”
“你說,若父皇再次昏倒,我這太子,親臨蒲津,武關城下,他們的守將,敢不開門嗎。”
“他們,敢阻擾嗎。”
甦玉兒想了想,道︰“可是長安。”
問題不再于蒲津,武關,在于長安城。
如果長安城不開門,便是抵達了長安城下,又如何。
李承乾很是自信︰“會開門的,因為只要我到了,他們就沒有了選擇。”
“君臣大義,我為太子,父皇病倒,我自當監國。”
“誰敢攔?誰能攔?”
恢復李承乾的太子位,對于李世民來說,不過是暫緩之計,可這將會成為李承乾的殺手 。
誰都不會想到,李世民會在這個時候生病。
不,李承乾想到了。
或者說從一開始,就想到了。
歷史記載,李世民就是在這年,癱瘓了半年。
只是可惜的是,在此前,李承乾就已經被廢了,且還去世了。
所以這半年都是被立為新太子的李治監國。
今天改變,李承乾沒有死,還活得好好的,按理說李世民也沒有悲痛欲絕,從而生病。
然李世民的病癥,並非只是因為李承乾。
李承乾的死,是導火線。
本身來說,李世民早年馳聘沙場,就有不少暗疾。
再加上晚年酒色過度,或許還有家族遺傳病這些等等因素。
現在的李承乾沒死,然擁兵造反,也給李世民氣得夠嗆。
李承乾一度認為,可能李世民不會發病了。
但終究是發病了。
既然發病,那就是機會來了。
不需要說癱瘓半年,哪怕只是一月,半月,都足以。
李承乾篤定,李世民的病,不可能這麼快就能好。
有些事情會改變,可人的身體不會。
再怎麼改變,人還是這個人。
“屆時,我帶你們回家。”
對于甦玉兒,小李厥來說,長安才是他們的家。
而李承乾,也終將返回長安。
再入東宮。
只是這次,就完全不同了。
——
右金吾衛大將軍府的書房內,燭火搖曳,映照著李治凝重的面龐。
李義府領命匆匆而去,不多時,便帶著金吾將軍陸ほ踏入書房。
陸ほ一進門,便單膝跪地,聲音洪亮︰“末將陸ほ,拜見晉王!”
李治微微抬手,示意陸ほ起身,目光上下打量著陸ほ,輕聲說道︰“陸將軍,今日喚你來,是有要事相商。你且先坐下。”
陸ほ依言起身,坐在一旁,心中卻滿是疑惑與忐忑。
自己身為曾經太子李承乾的舊部,雖陛下下了不追究的詔令,但前途已然蒙上一層陰影。
如今晉王突然傳喚,不知是何用意。
李治看著陸ほ,緩緩開口︰“陸將軍,本王知曉你曾是太子舊部。太子之事,實乃我大唐之不幸。但如今父皇病重,朝堂局勢波譎雲詭,各方勢力蠢蠢欲動,大唐社稷正處于風雨飄搖之際。”
陸ほ心中一凜,忙道︰“晉王所言極是,末將雖一介武夫,也深知局勢嚴峻。只是末將如今……”
他微微頓了頓,神色有些黯然。
李治目光炯炯,盯著陸ほ︰“陸將軍,你莫要灰心。本王今日找你,正是想給你一個重新證明自己的機會。你在金吾衛多年,想必對軍中情況了如指掌。如今本王身為金吾衛大將軍,卻發現軍中有些人似乎並不那麼可靠。”
陸ほ心中一動,他隱隱猜到了李治的意思,但仍謹慎地說道︰“晉王,金吾衛肩負保衛長安、守護皇室之重任,向來紀律嚴明。只是軍中人數眾多,末將也不敢說對所有人都十分了解。”
李治微微冷笑︰“陸將軍,你我打開天窗說亮話。本王听聞,右金吾衛中不少人與魏王府有所往來,甚至與五姓七望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這些人,在這關鍵時刻,很可能會成為大唐的隱患。”
陸ほ聞言,心中一驚,他沒想到李治對軍中情況竟如此了解。
猶豫了一下,說道︰“晉王,軍中確有一些將士與各方勢力有所關聯,這在軍中也不是什麼秘密。只是……”
李治打斷他的話︰“陸將軍,本王問你,你覺得在這右金吾衛中,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本王能否信得過你?”
陸ほ心中一震,終于完全明白了李治的言下之意。
這是晉王在試探自己,同時也給自己拋出了橄欖枝。
略作思考,陸ほ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太子已倒,若再不尋得新的依靠,前途將一片黑暗。
而晉王如今手握金吾衛大權,又在儲君之爭中嶄露頭角,或許是自己的一個轉機。
雖說如今太子那邊勢大,可他人在長安,管的是城內。
作為多年跟隨陛下的將領,對于軍中大多數人來說,哪怕太子現在很有優勢,但更多人依舊覺得,最後的勝利者,必然是陛下。
陸ほ站起身來,再次單膝跪地,神色堅定︰“晉王,末將從今往後,唯晉王馬首是瞻!右金吾衛中,與魏王府、五姓七望關聯密切之人,末將知曉不少。這些人平日里仗著背後勢力,在軍中多有驕縱,實乃軍中蛀蟲。”
李治眼中閃過一絲滿意之色︰“好!陸將軍,你能明白本王的心意,本王甚是欣慰。如今時間緊迫,這些人留在軍中,隨時可能生亂。本王命你先下手為強,將這些人全部抓捕。”
陸ほ面露難色︰“晉王,這……這些人畢竟也是軍中將士,若無確鑿罪名,貿然抓捕,恐怕難以服眾,也不符合律法章程。”
他是完全沒想到,這才剛表態,就要給投名狀。
這些人是隨便抓的嗎,不是抓不到,是不敢抓。
抓了他們,得罪魏王也就罷了,五姓七望也得罪死了。
對于太子,晉王這等皇室貴冑來說,壓制五姓七望是很正常的,這些世家的人也不可能說跟太子皇子對著干。
可他陸ほ,不過是個沒背景的將軍,打拼多年,累積軍功,才有如今。
怎麼得罪得起啊。
李治目光一寒︰“陸將軍,如今父皇病重,朝堂不穩,李承乾在洛陽虎視眈眈。在這危急關頭,一切當以大唐社稷為重。若等他們先動手,造成的後果將不堪設想。至于罪名,本王自會安排。你只需按照本王的命令行事,事成之後,本王定不會虧待你。”
這算是最後的通牒,如果陸ほ不敢做,對于李治來說,陸ほ還能有什麼用。
他要的是徹底掌控金吾衛。
要在關鍵時候,能在奪嫡之時起到作用。
兩萬余兵馬,在長安城中,這已經不僅僅是大用那般簡單。
當然不是說沖擊大內,而是對付魏王,他的好四哥。
如若有變,強勢圍堵魏王府,即便是四哥有再多的關系,又能如何。
在軍隊面前,什麼權力先要先靠後。
陸ほ咬了咬牙,心一橫︰“末將明白,願听從殿下命令!只是此事重大,末將一人恐難以周全,還望殿下能再派些得力人手協助末將。”
都到了這份上,陸ほ也清楚,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即便是五姓七望有所怨恨,那也管不著了。
晉王都這麼說了,如果不跟著干,就是把誰都給得罪了。
反之,如若晉王登臨大位,他也能跟著水漲船高。
之所以要晉王安排些人,不是他手下兄弟不夠,而是必須要有晉王這邊的人領頭,才能分擔一些風險出去。
至少後邊被人追責,也能推脫到晉王身上。
他只是依照命令行事。
李治微微點頭︰“這是自然。李義府,你即刻挑選一些忠誠可靠之人,親自協助陸將軍行動。此事務必做得隱秘,不可走漏半點風聲。”
李義府拱手領命︰“謹遵晉王吩咐!”
听到李義府也跟著,陸ほ放下心來。
李義府是晉王心腹,有他頂著,他壓力就要小上很多。
思索後陸ほ再次說道︰“晉王,抓捕這些人容易,但他們在軍中也有一些親信,一旦行動,可能會引起他們的警覺,甚至引發軍中騷亂。”
李治沉思片刻,說道︰“陸將軍所言有理。這樣,在抓捕行動前,你先找個借口,將那些可能會鬧事的親信調離原崗位,分散到各處。等到行動之時,便不會有人輕易響應他們。”
陸ほ眼中閃過一絲敬佩︰“晉王考慮周全,末將佩服。末將這就去安排。”
“等等,”李治叫住陸ほ︰“此次行動,務必要迅速、果斷。一旦開始,便不能給他們任何反抗的機會。還有,對于那些被抓捕的人,要嚴加看管,防止他們互通消息。”
陸ほ重重地應了一聲︰“末將明白!”
陸ほ與李義府退下後,李治獨自一人在書房中踱步。
今夜的行動尤其關鍵,雖說是先發制人,然若失敗,不僅他的儲君之夢將破碎,還可能會引發金吾衛大亂。
屆時父皇定然責問。
而若成功,將徹底掌控右金吾衛,真正能跟四哥掰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