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熊熊,七圩子轉瞬間化為灰燼。
海青細數忠字營來到七圩子干的事情,殺人、放火、搶糧搶錢,一個兵強馬壯的圩子被徹底毀滅……
以前在京里不知道,這特娘的正規軍,干的事跟土匪一樣啊。
二哥現在領兵進城,又要干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這邊宋老三和林波仔集合隊伍,邵全忠一把拉住了正指揮手下往舢板上運糧的邵恆忠。
“兄弟,你看咱倆名字這麼像,外人肯定以為咱們是親兄弟,我看這是天意。
咱們干脆把這個事給坐實了,結為生死兄弟,以後並肩戰斗,干出一番大事來,你意如何?”
邵恆忠一驚,“大人,那卑職可是高攀了。”
“高攀個屁!我一要飯的出身,今天的局面也全是兄弟們幫襯出來的。
你這個人講義氣,正派厚道,最合我的胃口,選日不如撞日,咱們現在就結拜。”
邵恆忠當然沒有意見,序了年齒,兩人同歲,邵恆忠農歷三月出生,將將比邵全忠小了一個月。
兩人沖北磕頭完畢,邵恆忠盯著邵全忠,“大哥,你對我有知遇之恩,如今咱們又是兄弟,我嘴笨,不多說什麼,此後定當終生為大哥鞍前馬後。”
邵全忠沒說什麼,只是輕輕拍了拍邵恆忠後背。
按理邵全忠原來的三個義兄弟都在場,應該重新一起結拜,論年齒排座次。
海青上前就要提醒邵全忠,被田星一把拉了回去,朝他輕輕搖了搖手,嘆了口氣,沒說什麼。
張斯文站在邵全忠身後傻笑,仿佛什麼都不知道。
七圩這里其實是屬于泰興縣境內,但水路離靖江更近,因此劉二拐子才會勾結靖江官府,在靖江境內作威作福。
如今邵全忠要去靖江,也是要走長江水路的。
七圩子里,還繳獲了劉二拐子團伙的幾匹馬。馬在這水鄉沒大用,基本是首領裝逼用的。
海青伺候王爺伺候慣了,想事情比別人都細。邵全忠既然要去靖江,不管去干什麼,一定會回爹娘住的新家看看。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嘛,邵全忠還鄉的排場肯定越大越好,爹娘也在新鄰居眼中更有面子。
海青顛顛跑過去,親自牽過一匹馬到舢板上,準備到時候給二哥裝逼用。
舢板地方小,裝馬其實非常困難。好在七圩子到靖江這一段江面寬闊,水流平緩,只裝這麼一匹馬的話,倒不是大問題。
這次二百六十人只乘了二十艘舢板,另十艘裝了糧食和銀子,由奉命暫時駐扎在這里候命的恆字營看守。
忠字營在邵恆忠和全體恆字營官兵的恭送中,劃舢板啟航。
邵全忠作為統領,坐的舢板稍寬松,只帶了張斯文為首的十名親兵。
幾個親兵劃著舢板,張斯文拉了拉邵全忠的袖子,“二哥,你跟邵恆忠結拜不帶大哥和三哥,他們不會不高興麼?”
邵全忠嘆了口氣,“我這是沒辦法啊。
結義兄弟也有遠近,你肯定是我最信得過的,可是你不願意帶兵啊。
我是淮軍首領,以後難免要進京見駕,甚至奉命出洋訪問,到時候,整個淮軍交給誰臨時指揮?
大哥和三弟對我肯定也是忠心的,可他們是反賊啊。
大哥將來帶一個星字營肯定不會有異心,能听我的,要是淮軍整個交到他手上。
我出國了,他一個反賊擁精兵十萬以上,你說最可能干什麼?
他倒不會搶我的位置,可是要是給我黃袍加身,我不就成了反賊頭了麼?”
“二哥,你將來真的不打算造反麼?”
“兄弟啊,要得天下,有的是辦法,起兵造反是下下策,萬不得已才能為之。
這大清的江山啊,真要是到了快倒那一天,保皇也能得天下啊,還名正言順。
傻乎乎第一個起兵造反的,都沒有好結果。
到時候啊,我多半年老了,兄弟你可得提醒著我點,不能被人忽悠稱帝,那可是招臭棋。
我萬一年老糊涂,你的話應該還是能听進去的。”
“二哥你是打算將來離開軍營的時候,讓邵恆忠主持淮軍?”
“大哥也應該猜出了我這個想法,將來不讓他主持整個淮軍,其實也是免得他到時候兩難,沒看他松了一口氣的樣子麼?
大哥是聰明人,不會因此怪罪我的。
至于邵恆忠行不行,還要再觀察,也不是說現在就定下來的。離那步還遠,沒有個幾年征戰,哪能平定太平軍和捻子啊。
我華夏多災多難,以後對手多著呢,仗要一直打下去,有的是考驗邵恆忠的機會。
倒是四弟你,總不能一直當我的親兵隊長吧?想沒想過將來干什麼?”
在邵全忠面前,張斯文並不裝傻,仰頭想了想。
“我小時候陪貴人家的孩子讀書,就一直在想。
為什麼同樣是人,我就只能當陪讀,貴人家的孩子就能考秀才、舉人、進士,一路升官發財,這個世界就不能更公平麼?”
邵全忠哈哈大笑,“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老弟你這是想跟大哥和三弟一樣當反賊麼?”
張斯文嚴肅地搖搖頭,“即使造反成功,建立了漢人的王朝,咱們兄弟都大富大貴了,那也只是我自己成了人上人。
貧苦家的孩子,一樣沒有出頭之日。
所以,我到底要干什麼,自己也一直沒想明白。”
邵全忠的眉毛忽然立了起來,“兄弟,你這想法可相當危險啊,是你自己想的,還是听了誰的蠱惑?”
“我被人貴人家攆出來後,要了半年飯,就踫到哥哥你了,哪里會有人蠱惑我?”
“那就好。唉,工業化能強國,可是強國後,老百姓就不安分了。
往後的路怎麼走,哥哥我還不知道呢,上輩子我就沒弄明白啊。
好在大概還有幾十年,我可以慢慢想。”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拍打著舢板。
張二傻子一番簡單的話,倒是讓邵全忠陷入了沉思。一路上沉默不語,背手望天,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傍晚,船至靖江港口,忠字營上岸整隊。
邵全忠出人預料地脫下了軍服,換上了官袍和六品頂戴,騎上高頭大馬,帶兵朝靖江縣城而去。
二百全副武裝的正規軍,打著“忠”字大旗,在一位六品武官的帶領下列隊入城,守門那兩個兵丁哪里敢管?只能飛跑去向縣大老爺稟報。
邵全忠笑眯眯吩咐,“我要回家看看爹娘,你們先在這里列隊等候。”
老邵家的小院在小巷里,這麼多兵進去就太擠了,二百名士兵留在了大街上。
靖江小城沒多大,兩個連的士兵這麼一站,有意無意的,就把縣衙門口給堵上了。
這多不好意思。
宋老三和林波仔調整了下隊形,讓開了大門。這下,縣衙門口一邊一個連,軍容森嚴,刺刀閃亮。
邵全忠只帶了親兵,進入小巷,下馬,走進了院子。
邵爹邵媽听到了大街上的喧鬧,出堂屋門想看熱鬧,邵全忠已經進院了。
緊走兩步,雙膝跪地,“孩兒拜見爹娘。”
二老看一個大官給自己磕頭,嚇了一跳,待看清是兒子回來了,驚喜交加。
,老邵家發達了,兒子一個多月前走的時候還是衙役,現在都當官了。
還沒等訴別情,門口站崗的親兵高喊,“靖江知縣尤大老爺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