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畫皮卷

第二百五十七章 血海滔天

類別︰武俠修真 作者︰沁紙花青 本章︰第二百五十七章 血海滔天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在心中生根了,一粒情愫的種子開始迅速萌發,李無相對他說過的那種感覺愈發強烈。

    這個女人不是羅溪,自己現在的狀態很不對勁,正在被什麼東西——極可能是外邪——所掌控。甚至連看見的這個女人的這張臉、這張像是羅溪的臉,都未必真是像,而僅僅是外邪讓自己產生了這種感覺!

    可那種情緒萌發並猛烈生長起來了,一種令人心悸的悲慟充滿了婁何的胸腔,他先于自己的意識而听到了自己的聲音︰“你……叫什麼?”

    “孫彩鳳。我叫孫彩鳳。”女人抱著孩子答,“那咱們兩個搭伙兒走吧?我也想上大劫山上去。”

    听到這句話之後,另外一個念頭也從婁何的心里冒出來了——這個女人不對勁,應該問問她的底細。

    然而婁何很清楚,這不是自己的想法,而應當是外邪強行塞進自己的心里的。

    它在做什麼!?

    想要奪我的舍嗎!?

    但他知道這事外邪辦不成,因為自己眼下至少還是個煉神的修為。從前幾次去求外邪的時候,外邪曾要求他放松心智、虔誠聆听。這是很典型的外邪入體之後,要逐漸奪舍的手段——叫入邪者逐漸泯滅心智、交出軀殼。

    但這種事是陽謀。被尋常外邪入體的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也都像自己一樣,覺得可以在被奪舍之前抽身,直至最後深陷其中、逃無可逃。

    所以婁何清楚自己現下的處境遠沒到那時候。可是外邪這是在做什麼?要說奪舍,這手段太心急了,是做不成的,要不是……

    它是想要叫自己覺得這女人很要緊?有古怪?

    但為什麼是這種辦法?強行把念頭植入自己的神念之中?它之前也會向自己做出要求,但傳達要求的辦法就如同它的存在一樣高深莫測,極為從容,從來都不會像現在這樣……

    好像很急切!

    “你看著也不是尋常人。”婁何听見自己開了口,說不好這話是自己想要說的,還是外邪要他說的。他目光一轉,落在孫彩鳳抱著的孩子身上,“我看你這孩子也不一般啊。”

    外邪它是怎麼了?它在急什麼?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自己的一部分念頭在飛快思索,然後再次嘗試去呼喚它。

    這些日子他覺得外邪仍舊蒼白、宏大、卻愈發高遠,然而眼下再試,他發現外邪給他的感覺又變了——它變得更高遠了,甚至已經基本模糊了“高”的這種感覺,而只剩下“遠”,仿佛之前像是一座矗立在遠處的大劫山,而現在自己離這山越來越遠了,幾乎快要看不到了。

    這種感覺太怪了……它現在幾乎就是在操縱自己的神念了,為什麼卻還覺得它更“遠”了?

    第二種變化,則是“蒼白”。蒼白不是指顏色,而更類似生機凋零、無所憑籍、空洞無物的虛幻感。

    然而現在婁何在試著呼喚外邪的時候,覺得它變得豐滿、親近起來了。像地上的石子草木之于某種縹緲空洞的概念,變得實實在在、更類似于“存在著”了。

    第三種變化,則是“宏大”。這一點最為顯著,就像山離的遠了就會變小,他覺得外邪身上的那種宏大感,像是快要消失殆盡了!

    孫彩鳳的臉色變了變,像是想起了婁何之前說過的話——這些人里面混有真形教的修士。

    她稍做猶豫,仿佛在想要不要說實話。

    這時婁何听見自己又開口,目光緊盯著那孩子︰“你不要多想,我既然知道這些仙人打架的事情,也就還算是稍微有點道行——跟仙人們比不值一提,可比尋常人也懂得多一點。你這孩子……我怎麼看著不像是頭世人啊。”

    是這孩子有古怪?

    可現在,相比于知道這孩子有什麼怪異之處,婁何更想知道外邪是怎麼了!

    與外邪溝通時,是極為忌諱出陰神、出陽神的。因為尋常的外邪雖然常常假稱神靈,可在靈山之中卻都是它們原本的模樣。一旦出神撞見了真容,必然會引動外邪怒火,招致災禍。

    然而現在婁何顧不得這些了,他從自己的軀體里,把被外邪塞進來的念頭擠壓得零零散散的神念重拾了起來、拼湊到一處去,然後萬分艱難地試著叫自己浸入靈山——他不敢完全遁入進去,而只敢像是將臉浸入水面那樣,往底下模模糊糊地一瞥——

    巨浪!

    他看見了滔天的巨浪、血紅的巨浪!

    遁入靈山時倘若並沒有與其中的什麼東西有聯系,那通常瞧見的就是身周一片濃郁得化不開的血霧,以及血霧之下零星的幾個怨鬼。這種怨鬼,通常意味著與此人的前世今生有著更加密切的聯系,或許是從前的親友、仇敵之類,所以才會被窺見。

    可現在,婁何這一眼看到的是,浸泡著這些怨鬼的血水似乎化成了汪洋,在廣闊無垠的空間之中翻涌奔騰著。起了暴風的海面上,巨浪奔騰時也是有方向的,可現在靈山中的這巨大血浪卻像是被人狠狠搖晃的瓶中水,在相互沖擊著。

    浪頭分崩離析,無數水沫一樣的東西在呼嘯的血霧中四下飛濺,于是婁何一下子反應了過來……那不是血水,而就是靈山之中積累了三千余年的無數怨鬼!

    它們血紅色的身軀被未知的可怖力量卷涌了起來,就看著就是浪濤,而浪濤中每一顆小小的水滴,就是一個怨鬼!

    這里頭是怎麼了!?

    外邪呢?!

    照理說,外邪此刻將這些念頭強塞進自己的神識里,自己冒險往靈山中一瞥應該就是能瞧得見它的,可現在它無影無蹤了……靈山這又是怎麼回事!?

    他在真形教修行了十幾二十年,所接觸到的秘聞並不算少,然而這三千年來卻從沒听說過這種事……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陽間卻怎麼還風平浪靜?

    真形教、玄教的人不知道嗎?!

    然而這怒濤在沖擊、洗刷、侵蝕著他的神志,比以往更甚!他不敢再細看,而立即退了出來。

    隨後,他覺得自己又是自己了——他看清楚了,眼前這個叫孫彩鳳的女人雖然也算溫婉漂亮,可長得一點兒都不像羅溪!

    他的腦袋里也沒什麼古怪矛盾的念頭了,他能確定現在自己在清醒理智地掌控著這具身軀,外邪已經離去了——

    但是離去了,還是……

    他此時頭腦清明,不再懵懵懂懂,于是立即反應過來——靈山里,自己剛才所見的事情似乎對外邪造成了極大的影響……它是在和什麼東西斗嗎?玄教的大帝真靈?

    不管對手是誰,它的處境應該並不好,于是剛才,不,昨夜一直到現在……是它急切地用最後的神通做了這事?

    叫自己遇到這個孫彩鳳?

    這女人也想要上大劫山……外邪叫自己如此做,她就不會是個尋常人。他只稍稍一想,立即接上剛才的話頭︰“實不相瞞,我剛才說我也有點兒道行,這道行其實是跟大劫山上的仙人有關。你既然也要上山,我看你也不像是尋常百姓——孫娘子,你這孩子,什麼來頭?”

    孫彩鳳還在猶豫,婁何就往旁邊走了幾步,低聲說︰“邊走邊講。我說過,咱們這些人里有真形教的人。”

    他走出三步,孫彩鳳終于跟上來了。他把腳步放緩了些,孫彩鳳走到他身邊。又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片刻,才小聲說︰“是……我這孩子……我這孩子生下來就會說話。”

    “哦?這是真稀奇。不過這種事,在我們這些修行過的人來看也不算太稀奇——生下來會說話的不在少數,也應該是前世有修行在身的吧。怎麼,她說她從前是三十六宗的弟子?”

    孫彩鳳沉默片刻︰“沒有。她說她從前姓孔,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這樣。”

    孔!?

    婁何心中一跳。他剛才說的是真的,嬰孩生來會說話、記得些前世的事情,這都不奇怪。畢竟幽冥教隱世,他從前又在幽九淵瞧見了幽冥地母的模樣,輪回轉生出些差錯,倒是也是常理之中。

    但這孩子說她姓孔。

    前天他和真形教的人就知道,大劫山上李無相和梅秋露殺瘋了。先殺了牟真元,又殺了孔懸。殺牟真元是因為那位巨闕宗主要對李無相下手,可殺孔懸這事就連真形教里也沒搞清楚——據說孔懸身死當晚梅秋露是帶人去向她討要了玄珠的,她也服軟答應了的。

    可當晚梅秋露走後孔懸就身死了……她好歹也是個陽神修為,梅秋露這元嬰再強,也不可能無聲無息把她的陽神都給打落了,是誰動的手?真形教想不到,他自己——

    一個念頭在頭腦中一掠而過,可又迅速消失了——也想不到。

    但,外邪用這樣的手段叫自己同這孫彩鳳踫面,那這個姓孔的孩子就不會是個尋常姓孔的……

    “你听說過孔懸這個人嗎?”

    婁何瞧見的孫彩鳳的神情。先是飛快地一怔,隨後將這怔自然地轉為茫然︰“孔懸是誰?”

    這孩子說她自己是孔懸……她真是孔懸托生!

    外邪想要叫自己把這孔懸轉世托生的嬰兒送到李無相手上?

    婁何不再多問,而點點頭︰“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孔懸是大劫山上的一個大宗門的宗主,我還想也許你這孩子是那位宗主的門下弟子托生呢。那孫娘子……你是要把你這修行人托生的孩子,送回到她前世的宗門里去?”

    孫彩鳳沉默著,不看他,但婁何能感覺到她整個人都是緊繃的。

    他就笑笑︰“這世道,這想法倒是不錯。亂世要來了,尋常人再怎麼躲也不好過。有這樣的緣分,你這做今世生母的也能跟著沾點兒緣分,也許能平平安安過完下半輩子,再也許還能修行呢。”

    孫彩鳳似乎一下子放松下來︰“你說得也有道理……你貴姓?”

    “我姓婁。”婁何點頭笑了笑。

    孫彩鳳就不再說話,兩人一起走了一會兒,婁何又跟她閑談了幾句,想要多問出些事情來。但孫彩鳳似乎是因為他剛才提了“孔懸”這個名字,自覺失言了,就不再多說這孩子的事,而把話題岔開,聊到她自己的出身。

    這麼一來閑談倒真是成了閑談,等兩人走出這片林子,也就變得稍稍熟悉些了。

    孫彩鳳就看他一眼︰“婁大哥,你這個樣子……到時候山上的人問起來,你怎麼說呢?”

    “咱們不是說了嗎,就說我是你表哥,帶你來連山鎮看盟會熱鬧的,順便販點兒新下來的麥子。”

    “這事倒是說得過去,但是……”她再看婁何一眼,“咱們放出來的這些,要麼是病了殘了的,要麼就是老人女人孩子,婁大哥你身強體健的,到時候怎麼說呢?”

    婁何笑笑︰“我身強體健?你看我這個——”

    他抬手踫了踫自己的左邊肩膀。

    他是齊著根兒砍的,一摸就能摸到創口,因為用藥用得疾,創口愈合得凹凸不平。

    可現在他摸到自己的胳膊了,好端端的,完完整整地在那里。也就是這時候他才忽然意識到,剛才這一路上,自己在走的時候,還偶爾用左臂虛扶一下這個孫彩鳳!

    他怔了怔,隨後深吸一口氣。可感覺到不是氣息灌入進肺里,而仿佛自己喉嚨以下都是空的,是一個空洞洞……

    空洞洞的空皮囊!

    婁何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隨後往自己身子上看了看,再對孫彩鳳笑了一下︰“你看我這個樣子,像是身強體健嗎?虛得很,內里有病的。山上的修行人一查就看得出來,我應該是算在‘病’里的。”

    然後他不發一言,伴著孫彩鳳走。過了一刻鐘,終于瞧見前面的一條溪流。該是被前面走的人踏過,溪水是渾的。然而即便如此,在他也過這溪流、朝水面上飛快一瞥的時候,還是看清了自己的臉。

    不是苗義的臉,而是婁何的臉。

    外邪送往托生的神通……不,權柄——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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