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楚凌籌建忠烈碑、忠烈廟,特設大虞皇家軍院,還有著另一層深遠考量,那就是文武兼濟。
    重文輕武,輕文重武,這對王朝統治而言,其實皆非長久之相。
    楚凌不希望他統御的大虞,走他已知的種種老路,他想給大虞開創一個全新時代,以使大虞能一統寰宇!!
    而想促成此等大勢,就必須直擊核心才行,文的底層邏輯,是通過掄才取士,在一定周期內甄選才俊,以躋身仕途之中,沿著既定的晉升之路向上,這期間或有爭斗,或有博弈,其中的佼佼者會位處中樞。
    但武的底層邏輯,就只有既定的晉升之路,卻沒有培養人才的機制,這在楚凌看來是不好的。
    一旦出現一次或多次重大變故,負責統兵的中堅力量幾近團滅,那麼軍隊就不可避免的發生斷代,這是很危險的。
    軍隊的傳承會斷掉。
    軍隊的性質會更迭。
    甚至執掌軍隊的核心話語權,就可能在變故中轉移走了。
    這是楚凌絕不願看到的。
    以文御武,這會使皇權不再完整。
    以武御文,這會讓皇權遭到威脅。
    哪一種都是楚凌所不想看到的,所以要構建完整的培養體系,涉文的要有,涉武的要有,大虞皇家軍院就是對標國子監的存在,現在是忠烈之後,致殘將士子弟,擇優招錄進來培養成材。
    而在今後啊,楚凌所主導的對外戰爭,尤其是羽林、上林這些軍隊在戰場立下赫赫軍功,楚凌就會干一件事,即在諸道籌建對應軍院,或從軍中選拔中青代培養,或從民間篩選青年培養,讓他們接受系統化的專業進修,一旦這件事做成了,大虞一文一武兩條腿,就一邊齊的交替前行了。
    “啟奏陛下,臣有本奏!”
    當楚徽一行退回朝班,時任吏部尚書的史鈺,從朝班中走出朝御前作揖行禮,而史鈺的出現,讓不少大臣表情凝重起來。
    在一批文武擢升中樞後,其實有不少人就察覺到味兒不對了,而八殿下未及冠,未成婚下,就被天子敕封親王爵,也讓很多人明白過來,這一切都是天子有意為之的,這是在無聲表明一點,大虞已經變回來了!!
    “講。”
    楚凌言簡意賅道。
    “啟奏陛下!”
    史鈺神情正色道︰“臣幸得陛下青睞,得授吏部尚書之職,臣自安東道趕赴中樞出任該職,心中可謂戰戰兢兢,臣怕辜負陛下這份信賴,更怕天下人的唾罵!”
    “吏部,乃為國朝銓選之要署,是為中樞,為地方甄選良臣,以確保國計民生之政,能從一始終的延續,繼而使國治民安!”
    “然從臣赴任吏部以來,查閱吏部卷宗案牘以來,卻發現失德無才之輩被銓選,以至中樞及地方吏治不清!!”
    一言激起千層浪。
    吏部尚書史鈺的話,讓殿內文武大臣神色各異,甚至一些人的目光聚焦一處,那就是朝班前排站著的平章政事齊盛。
    沒錯。
    在太皇太後孫黎薨逝後,楚凌選擇罷朝三月,雖說有一批文武大臣,被打上勾結逆藩,意圖篡逆的標簽被錦衣衛逮捕進詔獄嚴審,這使徐貞被徹底壓死,沒有任何能翻盤的余地,但這場風波並未牽扯到別的。
    如以暴鳶為首的御史台,聯名彈劾齊盛一黨以權謀私,徇私舞弊之舉。
    這件事,在當時已有眉目,可惜孫黎的薨逝,使得這一節奏被打斷了。
    不過此事雖被打斷,可楚凌卻沒有一概而論。
    他就是要留著齊盛,叫齊盛一黨在惶恐難安下度日如年,以等在合適的時期,將其一舉拿下,既彰顯皇權威儀,又體現律法威嚴!!
    “臣附議!!”
    暴鳶的聲音,在朝班中響起,緊接著暴鳶就走了出來,余光瞥了眼史鈺,遂朝御前作揖行禮。
    “臣要彈劾中書省平章政事齊盛,在任期間以權謀私,徇私舞弊,罔顧國朝律法,致使中樞及地方蒙受巨大損失!!”
    “臣附議!!”
    “臣附議!!”
    暴鳶話音剛落,御史台的高官,一個個都從朝班中走出,不過在出朝班的那剎,一些人看向史鈺的眼神有些不善。
    你想在朝樹立威信,那也別拿我御史台的事兒開啟啊。
    你這說的吏治不清,就好似我御史台毫無作為一樣。
    是。
    先前是有這種狀況,但那不是特殊時期嗎?
    現在不是都變了嗎?
    “齊盛,你可有什麼要說的?”
    楚凌冷峻的目光,看向朝班中戰栗的齊盛,語氣冷漠至極。
    “陛下!!臣冤枉啊——”
    齊盛听到這話,立時就從朝班中跑出,跪倒在地上自辯起來,“臣從未干過……”
    齊盛為自己辯解之際,在這大殿之中,一些與之相關的大臣,此刻都心跳加快,內心忐忑且緊張的听著。
    “陛下!臣要彈劾齊盛!!”
    “陛下!臣要彈劾齊盛!!”
    而在此等氛圍下,兩道聲音的出現,打斷了齊盛的自辯,齊盛轉身看去,當看到蕭靖、劉諶從朝班中走出,齊盛失態了。
    來了。
    來了。
    在朝班前列站著的楚徽,在看到蕭靖、劉諶出來的那剎,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直到現在啊,楚徽才明白自家皇兄,為何一直沒有抓齊盛一黨,原來是等到今日立威呢。
    與外朝的文武百官不同,在過去這段時日,楚徽是經常到御前的,所以對一些秘聞是很清楚的。
    而這些秘聞之中,就有與齊盛一黨息息相關的。
    有些家伙,甚至是齊盛本人,都在暗中安排事宜,如轉移族中財產,如挑選人才去隱姓埋名,這就是在規避風險,一旦他們真在中樞倒台了,不至于說一點翻盤的機會都沒有。
    可惜啊,他們不知道在暗中有人一直在盯著,且他們的一舉一動皆匯總到了御前。
    在楚徽思緒萬千之際,蕭靖、劉諶謙讓一番,而在滿朝文武注視下,蕭靖先以宣課司之名,彈劾齊盛及黨羽所干種種惡跡,劉諶緊隨其後齊盛及黨羽暗中參與走私,甚至與敵國有勾結的種種!!
    特別是劉諶講的,讓韓青、孫斌他們惱怒不已。
    合著在大虞不知情下,你們這幫奸佞敗類,居然跟敵國有所勾結,出賣邊陲的一些重要軍務,以滿足一己私欲啊!!
    “陛下!!臣懇請嚴查此事!!”
    “陛下!此獠不除,不足以泄天下之憤!!”
    “陛下——”
    韓青、張恢、孫斌幾人,一個個從朝班中站出來,無不面露憤怒的瞪向齊盛,遂朝御前作揖行禮。
    “陛下!臣冤枉啊——”
    “陛下!!”
    此等態勢下,齊盛哪里還有以往的囂張啊,此刻的他,就像是被抽掉骨頭一般,癱軟的趴在地上自辯。
    楚凌冷漠的看著這一切。
    這正是他想要促成的。
    忠烈碑,忠烈廟,大虞皇家軍院的籌設與建造,是為了進一步拉攏大虞軍隊的心,以確保大虞邊疆的安穩。
    而吏部尚書史鈺率先站出挑起吏治,暴鳶、蕭靖、劉諶、韓青、孫斌、張恢等文武的向後站出,就是要表明一個態度。
    吏治整頓,這在今後將成為主旋律!!
    過去的大虞,是受一些影響,沒有嚴抓這件事。
    但這絕不代表大虞今後就這樣了。
    楚凌是有很多事要做的,而想將所謀種種促成並落實,那都緊密圍繞一個前提,即大虞吏治清平!
    如果連吏治都整頓不好,哪怕在這前後篩選、提拔再多的人才,可到最後啊,不會有一件事干成的。
    “陛下,臣有本奏!!”
    當齊盛不顧一切的為自己自辯之際,一道聲音的響起,一道人影從朝班中走出,這讓不少人臉色大變。
    右相國王睿!!
    在道道注視下,王睿朝御前作揖行禮,語氣鏗鏘道︰“臣彈劾齊盛居心裹測,利用手中職權,在陛下罷朝追思太皇太後之際,竟轉移並藏匿大批贓銀贓產,甚至還將族中子弟隱姓埋名……”
    齊盛呆住了,怔怔的抬頭看向王睿,他怎樣都沒有想到,自己做的如此隱秘之事,王睿如何會知曉。
    可相較于齊盛的難以置信,朝中的文武大臣,不少看向王睿的眼神都變了,在此等氛圍之下,王睿講出這樣的話,這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右相國王睿臣服了!!
    ‘乖乖,這比戲文還精彩啊。’與蕭靖並肩而立的劉諶,余光瞥向了王睿,‘這老小子比徐黜聰明啊,知道有些事改變不了,所以選擇臣服了,不過這老小子,是什麼時候向陛下低頭的啊。’
    隨著太皇太後孫黎的薨逝,皇太後徐貞的被廢,要說身份最尷尬的,那絕對非莊肅皇後王  莫屬。
    畢竟在虞宮,還有一位皇太後,那就是天子生母,有太皇太後孫黎的認可,凌華宮的地位是不容置疑的。
    而在兩儀殿住著的皇後,乃是今上大婚時,從承天門抬進宮的,別管徐氏一族怎樣吧,人是正統朝母儀天下的皇後。
    所以王  能做的,就是待在長秋宮不問世事,事實上,早在楚凌從上林苑擺駕歸宮,王  就一直在淡化自己,因為她看出了太皇太後孫黎,在為今上謀勢!!
    關鍵是今上歸宮後,所做種種是那樣滴水不漏,只是這道理,王  看透了,但她的父親當時卻沒看透。
    ‘王睿這個人,還是有才的,其與蕭靖比較像,但這個人的權力欲望太強,頭上有徐黜壓著,所以啊他一直在等待機會,哀家知道,孫兒你眼楮里不揉沙子,可治國就是這樣,不能意氣用事,要懂得制衡麾下臣子,叫他們彼此間爭,彼此間斗,你居中統籌大局,這樣你想推動的新政,才能一點點的鋪開。’
    ‘再一個啊,作為天子過于倚重某位大臣,並非是長久之道,哪怕所倚重的大臣沒有想法,但他身邊聚集的人呢?所以有些時候啊,孫兒你要學會裝糊涂,哀家走了以後,不要急著去推新政,要先叫朝中的一些人,去自發的解決一些積弊,這樣一來啊,矛頭就不會集中到你身上。’
    ‘而這些肯做實事的人呢,為了能把心中的抱負施展出來,肯定會緊緊地站在你這一邊。’
    ‘大虞千頭萬緒的事兒多了,孫兒啊,你一定要有足夠的耐心,適當的時候,要對外發動一場戰爭,這既能有效轉移矛盾,又能進一步豎立起你的威儀,但這個仗啊,孫兒你要慎重再慎重,沒有較大把握下,萬莫輕易發動,打贏了,一切好說,打敗了,一切難以預料,切記,切記!!’
    坐于龍椅上的楚凌,那雙眼眸看向王睿,但在他的腦海深處,則浮現出自家祖母對他講的種種,楚凌知道,這是自家祖母,在代替他的祖父,他的父皇向他傳授帝王心術,做皇帝,不是坐上這張龍椅,向天下頒即位詔,就能把皇帝給做好了,在做皇帝之前,作為國朝儲君的那段經歷,是至關重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