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最不能認的是命,需要認的也是命,看似矛盾的話,實則卻暗藏著很多玄機,畢竟在這世上,固然有很多人盡皆知的道理,但在大環境面前,一切都還是平等的……
    努力比不過選擇。
    選擇比不過機遇。
    身處于復雜人世間,有太多的東西是不遂願的,尤其對于出身普通的人,有時明知是一次機會,卻猶豫不決,瞻前顧後,很多時候機會就這樣溜走了,而對普通人來講,逆天改命的機會,往往就只有這一次!
    這真是他們不爭氣嗎?
    事實往往很殘酷。
    沒有試錯成本,是壓垮很多人的無形大山。
    一步路都不能走錯,這是多少人的真實寫照,尤其是到了一定的年紀,還要做該年紀必須做的事,可殊不知,一條條無形鎖鏈就這樣捆束到身上,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漸漸的也變得不重要了。
    “錄選六百眾,這是不是太多了點啊!”
    “這要張榜的話,必將引起軒然大波!”
    “即便錄選最多的一次,太祖高皇帝在那屆科貢選拔上,也才欽定了三百七十一人啊!”
    “大人!這事太大了,斷……”
    爭吵聲,在堂內不絕。
    黃龍挎刀立于堂外,看著緊閉的堂門,看著堂外值守的銳士,听到傳出的各種聲響,他的臉上露出復雜之色。
    今歲科貢選拔到了至關重要的一步。
    但也恰是這樣,也到了分歧最大的地步。
    “想什麼呢?”
    孫斌走來,看了眼黃龍,隨即看向堂前,表情淡漠的說道。
    “辰陽侯!”
    黃龍忙抬手一禮道。
    孫斌沒有說話。
    “末將在想,陛下錄選六百眾新科,為何他們的反應會這般大。”黃龍沉吟剎那,眉頭微蹙道。
    “別的不說,單單是過去三載動蕩,就使各地府州縣衙有不少缺額,更別提過去查辦眾多要案,一批批奸佞敗類、貪官污吏被抓被殺,中樞已然面臨無人可用的境遇。”
    “我朝所定科貢選拔,本就是為掄才治國,既然是這樣的話,今歲科貢選拔就算多錄選一些,這也是于朝于民有利的啊。”
    “那是因為你不明白官場。”
    黃龍笑笑,瞥了眼黃龍說道。
    嗯?
    黃龍露出疑惑之色。
    “韜光養晦,與光同塵,這才是官場的常態。”孫斌言語間帶有悵然道︰“看事情你不能只看表面,更要能看透藏在表面下的道道。”
    “從今歲科貢選拔考題泄露,到今上迅速欽定要案,選派朝中大臣會審,一些人就看出了今歲科貢不同尋常。”
    “所以就生出不少風波。”
    “你要知道一點,當標新立異多了,就會出現為了反對而反對,哪怕一些人明知這對社稷有利,可他們依舊會反對。”
    “因為利?”
    黃龍緊皺眉頭道。
    “一部分吧。”
    孫斌雙眼微眯,“而剩下的就復雜了,有希望不變的,有覺得不錯的,有認為……總之就一句話,所站高度、角度不一樣,看待問題就會不一樣。”
    “官場復雜就復雜在這里。”
    “可也恰恰是這樣,使得一些別有用心之輩,就可以巧妙的利用這一點,繼而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對黃龍,孫斌還是很欣賞的。
    有闖勁兒!
    有拼勁兒!
    年輕氣盛!
    在黃龍的身上,孫斌看到自己年輕時的影子,當然了,黃龍也有孫斌不曾有,或者更準確的說法,是曾經有過,但卻被磨掉了。
    那就是骨子里的銳氣!!
    而黃龍能保持這股銳氣,跟今上是密不可分的。
    “所以他們明知這件事對大虞有益,可他們卻仍要找各種理由?”听到這的黃龍,伸手指向前方正堂,眼神帶有幾分凌厲道。
    “不是所有人,都沒有顧慮的。”
    孫斌轉過身,迎著黃龍的注視道︰“別忘了,在今屆科貢選拔召開前,是有一批學子被抓了,是有大批與科貢泄密案相關的群體被抓了。”
    “他們固然被抓了,但他們背後的人可沒有被抓。”
    “你與本侯,還有一些人,可以不考慮這些,畢竟咱們跟他們沒有牽扯,但有些人卻是有牽扯的。”
    “那這件事……”
    黃龍眉頭微皺,看向孫斌道。
    “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也不是本侯要操心的事。”
    孫斌走上前,伸手理了理黃龍所穿甲冑,“上林軍,羽林奉旨辦的差,是確保貢院的安穩,是巡視、巡察,是監察,干好份內之事,不要把手伸的太長,這個道理,本侯希望你能銘記于心。”
    黃龍沉默了。
    孫斌目不斜視的盯著黃龍。
    “大統領教誨,末將定銘記于心!!”
    在孫斌的注視下,黃龍鄭重抬手一禮,沉聲喝道。
    “哈哈,以後就叫我大統領。”
    孫斌笑著輕拍黃龍肩膀,“在軍中,就要論軍中那套,別什麼都往軍中帶,知道沒?”
    “是!”
    黃龍再拜道。
    孫斌看了眼黃龍,隨即看向正堂,他的臉上露出復雜之色,這個抉擇還真不好選啊,尤其是張榜在即下。
    相較于堂外的輕松,彼時的正堂愈發壓抑。
    暴鳶、熊嚴表情各異的坐著,看著眼前所聚這幫人,盡管最終定榜跟他們沒關系,但在一些名次上,他們是能建議的。
    現在圍繞著定榜,卻產生了巨大分歧。
    這個分歧與錄選名額有很大關系!!
    “都說完了?”
    一直沉默的蕭靖,掃視堂內所聚眾人,表情自若道︰“既然說完了,那就尊奉陛下旨意,將此次科貢選拔所評考卷優異的選出,本官與兩位大人要定榜……”
    “大人!!”
    “大人!!”
    蕭靖的話還沒講完,一些人略顯激動的上前作揖,他們想勸蕭靖三思而行,畢竟這事兒一旦定了,勢必會引起軒然大波的。
    “夠了!!”
    見到此幕,蕭靖拍案而起,眼神凌厲道︰“科貢選拔的定榜,是由主副考官所定,而後呈遞御前欽定,再對外進行張布的。”
    “你們既被選進科貢選拔中,參與科貢這件大事,就應該明白這些!!”
    “科貢是什麼?是為朝掄才,陛下欽定錄選員額,自有陛下的考慮在,這是你們能有一些話就給否定的?”
    “倘若是這樣的話,那要律法何用?要禮法宗規何用?誰要是還反對的話,現在當著本官的面寫請辭奏疏,本官到時一並呈遞御前!!”
    此間無聲。
    聚在堂內的眾人,不少露出復雜神色,他們都沒有想到蕭靖會這般強勢,此事要說影響最大的,那絕對非蕭靖莫屬。
    “都退下吧。”
    此等態勢下,暴鳶冷著臉道︰“將通過復審的考卷整理好,屆時蕭大人,熊大人,還有本官會進行會晤。”
    “是。”
    堂內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隨即便作揖應道。
    在蕭靖、暴鳶、熊嚴的注視下,堂內所聚眾人很快就離開了。
    “蕭大人果真要這樣做?”
    熊嚴撩撩袍袖,看向蕭靖說道。
    “熊大人也覺得不妥?”
    蕭靖看向熊嚴道。
    “本官倒沒覺得不妥。”
    熊嚴在看了眼暴鳶後,遂開口道︰“就今下的國情來講,錄選六百眾新科進士,固然有些驚世駭俗,可于朝于民來講是有益的。”
    “這點,暴總憲最清楚。”
    “不過有些事,還是要考慮的,畢竟科貢泄密案您二位都參與其中了,現在又出這等事,一旦這榜張布了,那……”
    “蕭某做官,不是為了私利,一應抉擇皆出自公心。”
    蕭靖雙眼微眯道︰“誰質疑本官,抨擊本官,那是他們的事,畢竟嘴長在他們身上,本官不可能堵住悠悠眾口。”
    “既然于朝于民有利,那本官就會做,哪怕招來無盡的罵名,如果因為懼怕這些,就畏手畏腳的話,那這官干脆就別做了!!”
    “說得好!!”
    暴鳶拍案叫好道︰“即便沒有這件事,本官也要上疏請陛下欽增員額,今歲科貢選拔的學子中,可有不少大才啊!!”
    盡管在這次科貢選拔召開前抓了很多人,但抓的那些人跟齊聚虞都參考的學子相比,還是佔比極少的。
    大亂過後必需大治。
    而大治是需要人的。
    “既如此,那我等三人,就做這件驚世駭俗的事吧。”熊嚴听後,露出淡淡笑意道︰“熊某的骨頭,是沒有暴總憲硬,脾性,是沒有蕭大人強,但熊某的心還沒老,既對社稷有利,那該做還是要做的。”
    “呵呵~”
    蕭靖、暴鳶听後都笑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