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在近些年來經歷的太多,從帝位更迭,到三載動蕩,這前後發生的事不少,連帶著國力出現損耗。
    擺在楚凌面前的,是一個急需恢復國力的局面,關鍵是不能再經歷任何動蕩,不然就算楚凌能力再強,都無法避免中樞與地方割裂加深。
    一旦形成這種局面,地方性割據的苗頭,必然會在大虞治下出現。
    所以對楚凌而言,如何在逐步收權集權下,既能持續打擊中樞諸派各系,又能使所轄諸道領略中樞之嚴,帝王之威,就是他必須要做好的。
    關鍵是在做上述種種時,楚凌還要能恢復受損國力,使得大虞能逐步回歸巔峰,繼而超越過去。
    為此楚凌制定了完整計劃。
    但施行一切計劃的前提,必須要有人才行,畢竟政策是靠人去推動,去落實,去扎根下來的,沒有人,即便計劃的再好,願景如何美好,那終究是空中樓閣罷了。
    當楚凌思慮著後續謀劃,虞宮之外的時局可不平靜。
    虞都,內城。
    楊府。
    “楊大人,自科貢選拔延期,蕭靖他們審辦科貢泄題一案,這中樞也好,虞都也罷,可是沒有消停過啊。”
    中書省右丞方哲撩撩袍袖,端起手邊的茶盞,看了眼左丞楊彬,說道︰“據本官所知的情況,先前被劉諶所領兵馬司逮捕的那批學子,與之有關系的人,近幾日可是奔走各處,為的就是能將他們摘出來,想必……”
    “所以方大人是來我府上躲清閑的?”
    方哲的話還沒講完,楊彬就出現打斷道。
    “哈哈。”
    方哲听後,先是一愣,隨即就大笑起來。
    “不滿方大人,這幾日啊,本官是不受其擾啊。”
    楊彬呢,見到方哲如此,不由輕嘆道︰“除了方大人提到的這些,還有被查抄的那些場所,一些人也求到本官這里了。”
    “可這事兒能叫本官怎樣做?”
    “科貢泄題一案,本官既不是主審,又不是副審,甚至連協辦都夠不到,這個案子在朝引起多大轟動,明眼人誰瞧不出啊。”
    講到這里,楊彬輕嘆起來。
    方哲呷了口茶,隨手將茶盞放下。
    “楊大人說的是。”
    方哲撩袍道︰“科貢這是何等重要的存在,但陛下說延期就延期了,連祖制都絲毫不顧及,這顯然是震怒了。”
    說起來,從大婚結束以後,中樞也好,虞都也罷,出現了不少風波與狀況,尤其是科貢泄題一事,按常理而言,作為大虞皇帝的楚凌,是需要進行過問的,但是吧,楚凌自一開始就沒有過問。
    事出現了,那就由人挑起。
    矛盾來了,那就頒詔推動。
    正是這樣的做法,使得朝野間揣測的很多,但卻很少有人能猜透天子所想,這就使得顧慮增多了,忌憚加重了。
    誰都能看出天子要掌權,且先前出現的一些事,的確叫部分權柄轉移了,可關鍵是天子的很多做派,卻又叫人琢磨不透。
    誰家天子待在虞宮,極少召開朝會啊。
    就這一點,便讓不少人看不透。
    進行的朝會多了,滿朝文武還能通過一些事,觀察到天子的反應,繼而在心里去進行衡量。
    但楚凌除了主動召開過一次外,就沒有再召開過了。
    至于說三後,自那次大朝召開後,就沒有動靜了。
    這叫一些人即便想觀察,那也沒有機會啊。
    遞牌子吧,天子召見誰,不召見誰,這是誰都左右不了的。
    至于別的,那更是想都別想。
    今下的虞宮跟外朝啊,由張恢統領的禁軍,就像是一道鴻溝般,硬生生將兩者的關系給斷掉了。
    特別是天子大婚後,這種感覺就愈發明顯了。
    再想像過去那樣,通過一些方式,繼而打探到虞宮內的消息與形勢,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方大人听說了沒?”
    楊彬遲疑了剎那,看著方哲說道。
    “嗯?”
    方哲露出不解的表情。
    “一些世家的人趕來虞都了。”
    楊彬倚著座椅,表情耐人尋味道︰“不止是這些,像無極、青城、全心、問心等學宮,似都派人趕赴虞都了。”
    “這消息,楊大人是從何處听來了?”
    方哲心下一驚,錯愕的看向楊彬道。
    他這次來楊府,躲清閑是假的,實則是想跟楊彬聊聊,看能否得到些有用的消息,畢竟這局勢太亂了,他有些看不透,也吃不準了。
    作為中書省右丞,能坐到這一位置,背後有多艱辛,付出了多少,沒有誰比他自己更清楚了。
    天子掌權親政,中樞進行更迭,這是誰都無法避免的事。
    先前方哲啊,還覺得這一切不會太快。
    畢竟有一幫子人在中樞,這彼此間的關系何等錯綜復雜,即便天子有心掌權親政,可天子真能控制住嗎?
    這種想法,直到天子大婚,冊封皇後等事出現,方哲的想法就變了。
    因為他瞧出了太皇太後在為天子鋪路,甚至在這期間啊,鳳鸞宮那位被壓制住,這一切就不尋常了。
    “方大人別管本官從何處听到的。”
    楊彬語氣淡然道︰“現在的情況,是咱中書省那幾位,還有門下與尚書兩省,究竟是怎樣看蕭靖的。”
    “想必方大人也看出來了,蕭靖屢次得天子重用,這跡象再明顯不過了,一樁陳堅案,至今還在蕭靖手里握著,可左等右等下,卻遲遲沒有見蕭靖有太大反應。”
    “現在呢,又多了個科貢泄密案,咱們暫且不說天子怎樣想,咱就說說蕭靖,他究竟想怎樣做?”
    “畢竟科貢延期是成真了,但是科貢不能一直延期吧,真要是那樣,就虞都聚集的那幫學子,第一個就不答應。”
    “的確。”
    方哲眉頭緊皺道︰“如果真如楊大人講的那樣,等一些人趕來虞都後,這局勢啊,肯定會不一樣的。”
    “科貢延期一兩個月,這還說得過去,畢竟有科貢泄題在前頂著呢,但要是延期久了,卻遲遲沒有動靜,這就不是理由了。”
    “是啊。”
    楊彬感慨道︰“所以我若是蕭靖的話,勢必會先行定下調子,這樣,即便後續真起什麼風波,那也能從容應對。”
    “楊大人的意思,是被劉諶抓的那批學子?”
    方哲向前探探身,迎著楊彬的注視道。
    “不然呢?”
    楊彬笑著反問道。
    听到這話,方哲陷入到沉思。
    站在蕭靖的角度,這的確是最好的,但是這樣一來的話,必然會叫一些人,想方設法的進行阻止。
    畢竟從科貢泄題案定下後,就已經有人開始奔走了,而方哲所知曉的情況,這些人去的地方,那沒有一個是好招惹的。
    慶國公府。
    王府。
    齊府。
    孫府。
    ……
    這還僅限于文官,而除了這些地方外,還有一些人跑去了勛貴府上,繼而通過他們來穿針引線。
    對于以上種種,方哲是能理解的。
    但讓方哲有一點理解不了。
    那就是徐黜。
    盡管在這前後啊,確有不少人登門拜訪,甚至都攜帶了厚禮,但是吧,這些人連徐府的門都沒進去。
    這也是讓方哲想來楊府的原因之一。
    “真要是那樣的話,只怕有些人會把主意打到聚眾學子身上。”想到這些的方哲,聲音低沉道。
    “畢竟出現這種事,根子還是出在他們身上的,如果說蕭靖,或者是別的,敢在這件事上有所保留,只怕……”
    “方大人這才算說到根子上。”
    楊彬笑著伸手道︰“現在這種情況,不是簡單的科貢泄題了,而是牽扯到了朝堂。”
    “別人就不提了,就說蕭靖。”
    “如果在這件事上,蕭靖若是栽跟頭的話,那方大人覺得戶部還能被其兼領嗎?”
    “!!!”
    方哲心下一驚,心里暗罵起自己,怎麼把此事給忘了啊。
    如果說蕭靖真的栽跟頭,即便仍保留尚書省左僕射一職,但卻不能再兼領戶部,那陳堅一案,蕭靖就沒有理由負責了。
    而一旦這樣的話,又有多少人能睡個安穩覺?
    方哲不敢想下去了。
    但也是這樣,方哲心底生出慶幸,好在自己來楊府了,不然還真沒有看透這一層。
    但與此同時,方哲又生出了疑慮,為何楊彬會對自己講這些呢?
    “所以說啊方大人,眼下對我等而言,莫要摻和太深,這才是關鍵。”而楊彬接下來的話,讓方哲明悟了。
    這是在向他示好啊。
    畢竟如今的朝局,跟先前相比變化太大了,如果稍有不慎啊,就可能卷進到旋渦之下,而那些被殺的人,就是血淋淋的教訓。
    “楊大人說的沒錯。”
    方哲微微一笑道︰“與楊大人這番交談,讓方某明白不少。”
    “喝茶。”
    楊彬笑著端起茶盞,向方哲示意道。
    “喝茶。”
    方哲撩袍端起茶盞。
    一些共識就這樣在無言中達成了,而眼前這一幕,還僅僅只是虞都下的一個縮影,今時今刻的虞都啊,不知有多少人在思索什麼,而這其中所生的想法,又有多少會對朝局,會對時局產生影響,這是誰都說不準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