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黜休妻所產生的影響,在朝野間持續發酵,時局卻在悄然間發生改變。
    咻~
    破空聲打破了平靜,黑影一閃而過,數十步開外的箭靶紅心,插著一桿晃動的羽箭。
    “皇兄神射!!”
    楚徽面露驚嘆,拿著強弓便朝楚凌走來,“跟皇兄的箭術比起來,臣弟根本就拿不出手啊。”
    “你進宮來見朕,不是特意來拍馬屁吧?”
    楚凌放下強弓,似笑非笑的盯著楚徽,“要真是這樣的話,那大興殿不歡迎。”
    “嘻嘻。”
    楚徽訕訕笑了起來,“什麼都瞞不住皇兄的法眼。”
    “都退下吧。”
    楚凌將強弓遞給李忠,語氣淡漠道。
    “是。”
    李忠低首捧起強弓,隨即便向後退去,伴駕的一行人皆低首退後。
    “是察覺到什麼了?”
    楚凌取下所佩扳指,在手里把玩著,隨即撩袍坐到座椅上,楚徽拿著強弓,走到楚凌身旁坐下。
    “皇兄,虞都內外的味兒,不太對。”
    楚徽眉頭微皺,側著身子對楚凌低聲道。
    “要聊就好好聊,別擠眉弄眼的。”
    楚凌表情淡漠,倚著座椅對楚徽說道。
    嗯?
    楚徽听到這話,立時就生出警覺,目光很快落到一群人身上,正是當值的一眾勛衛,而在這些人中,楚徽瞧見了徐彬。
    “先不說虞都內外的味兒對不對,你覺得在御前的味兒對嗎?”楚凌把玩著扳指,對楚徽說道。
    “有點不對。”
    楚徽本想皺眉,但卻忍住了,“徐黜休妻一事,只怕在勛衛當職的勛貴子弟,有不少議論徐彬吧?”
    “還算機敏。”
    楚凌看了眼楚徽,將扳指放下,隨即撩袍端起手邊茶盞,“徐彬從慶國公府搬出去了,代父服侍其祖母,此外還有一子,也從慶國公搬出去了。”
    “徐晟?”
    楚徽向前探探身,拿起一塊糕點,塞進嘴里咀嚼著。
    楚凌沒有說話,淺淺喝了口茶。
    可其意,楚徽卻看懂了。
    還真叫劉諶這廝猜準了啊。
    楚徽心里暗驚,在籌備大婚之際,出現這樣的事,徐黜這是斷了很多啊,可也越是這樣,楚徽就越是擔憂。
    不是楚徽閑著沒事想插手此事,問題是在天子大婚一事上,他是領有差事的,有些事他不得不考慮。
    “你可知這兩日有不少彈劾奏疏?”
    楚凌放下茶盞,瞅了眼楚徽道。
    “彈劾徐黜?”
    楚徽一甩袍袖,倚著座椅道。
    “不止。”
    楚凌雙眼微眯道︰“孫斌遭了彈劾,有些人搬弄起是非來,言朕大婚籌備之際,京畿道卻行殺伐,此乃不祥之舉。”
    楚徽的手一頓。
    “更有趣的,是這些彈劾孫斌的奏疏,有幾位的身份不簡單啊。”楚凌繼續道︰“他們乃是御史大夫暴鳶的門生。”
    玩這麼狠啊!!
    楚徽心里驚呼起來,就因為徐黜鬧出休妻這件事,居然攀扯到別的上面了,孫斌、暴鳶之女可都通過選秀了。
    “朝野間出現些流言蜚語了。”
    楚凌面不改色道︰“而其中有一股矛頭,指向的恰是暴鳶,傳播最廣的莫過于暴鳶想趁勢牟利。”
    “哪個奸佞敢做這等擾亂朝綱之舉!!”
    楚徽的語氣冷了下來,“皇兄,此事斷不能如此下去,不然必會影響極大。”
    “影響什麼?影響大婚如期召開?”
    楚凌笑笑,看向楚徽道︰“朕要是真動了,那才算遂了一些人所願,你不會覺得這一切,是靠徐黜一人鼓搗起來的吧?”
    “那倒不至于。”
    楚徽先是一愣,隨即便道︰“這老狐狸頂多是以身入局,想以此攪動局勢變化,叫一些人覺得有機可乘。”
    “事實上他還真辦到了。”
    楚凌伸手道︰“他這一休妻不要緊,這在表面就跟鳳鸞宮劃清了界限,以態度來表明對凌華宮的尊重。”
    “這理你挑不出來吧?”
    “更厲害的一點,是徐黜將徐彬、徐晟從慶國公府摘出來了,不管老一輩做什麼,這孫輩奉孝終歸沒錯吧?”
    “而且同為勛貴子弟,有些人議論的再多,甚至對徐彬冷嘲熱諷,這純孝賢孫的形象就越飽滿。”
    “可這對臣弟那位沒過門的皇嫂不利啊。”
    楚徽想了想,對楚凌低聲道︰“皇兄,您別怪臣弟多嘴,畢竟這樣一來,她可就有了詬病了。”
    “你這不算多嘴。”
    楚凌滿不在乎道︰“這也恰是徐黜的高明之處,因為一場大婚,不管徐雲在大婚時被冊封為什麼,這就跟鳳鸞宮,乃至是慶國公劃清了界限,你說說看,一位女子,因為自己的緣故,導致一個家七零八碎,那除了依靠夫家以外還能靠誰?”
    又叫劉諶這廝猜到了!
    楚徽壓著心頭驚意。
    “這等態勢下誰都可以動,唯獨朕不能動。”
    楚凌撩撩袍袖,看向楚徽道︰“因為有很多雙眼楮在盯著朕,更有甚者,一些人就是有意推波助瀾,這樣朕先前命人殺的一批批奸佞,還有一批有司不斷進取之勢,才有可能會被中止下來。”
    “恰是因為朕先前表現的太強勢了,以至于這場牽扯很深的大婚,勢必會刺激到一些人的心,你覺得這個時候,最應該做的是什麼?”
    楚凌的大婚,牽扯到構建皇權屏障,這將會讓正統朝外戚成型,可權力就這麼多,一些人奪了勢,就必然會有一些人失去勢。
    事情沒發生在自己身上,這可以高高掛起。
    可牽扯到自己身上,就沒有那麼淡定了。
    “捧國舅?”
    楚徽試探性的詢問。
    “朕累了。”
    在楚徽的注視下,楚凌撩袍起身。
    “臣弟恭送皇兄!”
    楚徽立時起身作揖,但心里卻知該怎麼做了。
    有貼心的人幫襯,的確能少很多麻煩。
    楚凌臨走之際,看了眼作揖的楚徽,嘴角露出淡淡笑意,既然這股風潮起來了,叫世人的注意集中起來,那就再尋找爆點就是。
    想通過大婚引起的風波,打斷楚凌先前所定的節奏,尤其是叫忠于天子的人,被攪到無法專心做善後之事,這是楚凌絕不允許的。
    試探總是在不經意間。
    妥協也是在不經意間。
    但是想要察覺到哪些是試探,哪些是妥協,哪些是別有目的,這就很考驗人的耐性與洞察了。
    越是在這種時候,誰都能夠被牽扯到這場風潮中,可唯獨楚凌不可以,因為他是大虞天子,大婚是為他準備的,他要是親自下場了,那算什麼?
    這不是叫人生出別的想法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