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來的比較快，我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側著臉看著窗外已經暗沉的天空。許琳打開店里的燈光，我才看清此時此刻店里的顧客，和桌面上已經被我攪拌許久泛起漩渦的咖啡。
我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傍晚六點整。
許琳走出櫃台，清理著上一桌顧客留下的咖啡漬。
“還沒來嗎？”
我搖了搖頭，回道︰“是我來早了。”
我提前和許琳告知了有一個人要來，我並沒有告訴她是誰。
五分鐘之後，‘閑言碎語’的門被推開，清脆的鈴鐺聲吸引了我和許琳的目光。
顧芳卓穿著件黑色的中式傳統長款馬甲，左邊的肩膀處有類似于梅花的繡花，搭配著深灰色的半裙，裙子的下擺開叉處也有相似的繡花作為修飾。
短發沒有上一次那般亂糟糟，顯然出門前是認真打理過的。她的耳垂比較薄，佩戴著小件的粉黃色珍珠耳環。
雖然歲月在這位將近50女人的臉上，劃下了許多的紋路，但是炯炯有神的雙眼和精致的妝容為她減齡許多，給人一種溫婉儒雅的中年女人的感覺。
許琳以為是附近公司剛剛下班的高管，便禮貌的詢問顧芳卓的需求︰“您好，請問要和喝些什麼嗎？”
顧芳卓淺淺的笑了笑，婉拒道︰“謝謝，我是來這等人的，希望不會打擾到你做生意。”
“不會不會.....”
顧芳卓環顧一眼四周，眼神最終落在我身上。
朝我揮了揮手，往我這邊走來，在對面坐下。
我放在手中的細長的勺子，往後靠了靠。
“小楓......。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沒有，只是我下班早就先過來了。”
顧芳卓臉上有些拘謹，和我道歉先前的行為︰“小楓，對不起，上一次是我唐突了，沒有顧及你的感受，媽媽向你道歉。”
“顧阿姨，上次的事情就過去吧。我們還是說一下你找我的事情吧。”
“小楓，我很抱歉。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那時候我不應該拋下你一個人。”
我對這番話沒有太多的感觸，我的內心早已將這一切接受。
“那時候，那時候的我真的沒有能力可以帶上你，我真的很後悔......小楓，希望你可以理解我那時候的難處，我並不是不想帶上你......”
“理解？不好意思，我理解不了......。。我穿著洗白的破舊衣服被人堵在門口，一群小孩罵我是沒媽要的孩子。挨欺負的時候，只能將這些委屈吞肚子的那些晚上......為了上學，被人欺騙，做著零工卻不給錢的時候，那時候的委屈和無助.....被人誣陷是小偷，辯解的無力和謾罵......。這些、這些你能理解嗎？”
我的話很冷，並沒有被這些苦澀的回憶牽動太多思緒和情感。我也不明白，為什麼將這些事情講述出來，對顧芳卓的推卸而感到憤恨嗎。我感受著我的內心，並沒有覺得有多生氣。
這就像是一種出于本能的傾訴，對自己家人的傾述。
顧芳卓听到我對這些年的經歷，眼角泛起淚水，不敢直視我的眼楮，感到慚愧，低著頭。
她似乎找到了一些彌補的方法和說辭，看著我說︰“小楓，對不起，我那時候真的是沒有辦法......現在我回來了，我可以帶你過上好日子.....真的，小楓。你跟一起去上海，去媽媽那邊。我一定會用余生來彌補你的，給媽媽一次這樣的機會，好嗎？”
她情緒有些激動，顧不上早已經哭花的妝容和儀態，伸出雙手將我的手腕抓住，抓得很牢固，不願松開，害怕再一次松開，又不知道何時會再見了。
我的內心被這一刻牽動，看著眼前的顧芳卓，听著她描繪的上海景色，她抓住我手的溫熱是真實的。
她手指上的婚戒散發著微光，晃入我的眼中，讓我感到恍然。
“你.....有自己的家庭吧。”
我的話讓顧芳卓沉默，我能夠感知到她的慌張。原本緊握住的手，也漸漸松動。
我沒有很輕松的就將自己的手抽離出來，拿起桌面上的煙盒，從中挑一支塞入嘴中。在蔓延開的煙霧之中，視線漸漸變得朦朧不清。
顧芳卓的眼神落在自己手中的婚戒上，用手輕輕的扭動。
鄭重的點了點頭，我看著她，眼角眉宇之間，是苦悶的惆悵，嘴角的微微輕揚，也說明了這段感情的美好。
我將口中的煙深深的吸了一口，側著頭，看向窗外不知何時已經漆黑的夜空，輕輕的搖了搖頭，對這段剛剛發生的對話感到可笑。
我將煙熄滅，冷冷的說了句︰“和我說一下吧。你的新家庭......。”
顧芳卓緊抿的嘴唇微微顫動，眼神不敢看下我，對于這個問題，她剛剛並沒有考慮上。我們雖然是母子，但是，她也是別人的妻子，也是別人的母親。
顧芳卓再離開之後，便回到了湖南的老家，在機緣之下，認識了孟**。孟**的家庭是在上海從事汽車配件制造行業，顧芳卓也在其公司任職，直至現在的總經理一職。
孟**並不知道我的存在，只是知道顧芳卓被程浩欺騙結婚之後的事情，而在那個時候，因為顧芳卓母親的不同意，程浩和顧芳卓並沒有領證，從法律的角度，孟**才是顧芳卓的第一任丈夫。
兩人結婚之後，忙于公司的發展，直至結婚之後的第四年，才選擇要孩子，也就是同母異父的妹妹———孟然。
我听著顧芳卓講述著自己的新家庭，內心五味雜陳。回想程浩和顧芳卓兩人的情況，都是重新組建家庭，養兒育女。而我，終究是兩個人婚姻的犧牲品。
我看著眼前的顧芳卓，不知要說些什麼，謾罵的話語我說不出口。
她也只是一位被感情欺騙的女人。
尋求缺失的愛？我也不敢祈求，她如今已經獲得了屬于她的生活，幸福美滿的家庭，成功的事業。而我，也只不過是在她重回故地之後無意之間听聞存活的信息部分。
我的出現必然會將她現在的生活攪亂......。
我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站起身來，和她告別，說了句違心的祝福話語︰“祝你的家庭美滿幸福。”
便離開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