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艘船上的人已經無可救藥了。
宋時心和鶯鶯一前一後趁著眾人的注意力不在“滑梯”的時候從下方爬了出來,很快混回了甲板上。
救生艇的數量眾多,眾人先是大致的分配了一下。
宋時心和鶯鶯自然也分到了一艘,但一艘救生艇不只坐兩個人,所以還有另外三位女人和她們一起。
正常來講,其實應該分配至少一個男人過來的,畢竟劃船是一項體力活,而游輪上的女士小姐大多都是嬌生慣養的,自然沒什麼力氣。
但在性命攸關的時候,沒有人還記得要維持什麼“紳士風度”,男人和男人一起,力氣大,劃得快,也就更有生的希望。
所以,如果一艘救生船出現一兩個女人和男人一起,也是多是因為男人的體重太重,才如此混搭,要不就是夫妻或者情人一類。
顯然,這兩種親密關系和宋時心她們幾個都沒什麼太大關系。
五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起碼大家看上去都是正常人,算是個好消息?
宋時心藏在衣服下的嘴角象征性的揚了揚,但心卻往下沉了沉,畢竟正不正常,現在誰又知道呢?
她們搬起屬于自己的那艘救生艇,將它移動到船邊。
已經有人率先放下去了一艘救生艇了,幸運的是,海里的那些怪物對他們的救生艇沒有什麼興趣,所以並沒有上前破壞掉它。
“行得通!行得通!”眾人的臉上頓時綻放出笑容。
而唯一笑不出來的,大約就是那些病入膏肓的人吧。
他們像一條條死魚一樣倒在甲板上,“魚病”最折磨人的地方便是這樣,將死未死。
宋時心看著他們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已經全部變成了灰白色“魚鱗”。這些人一個個的嘴都在不停的一張一合著呼吸,像是那些退潮時被遺留在沙灘上的魚,拼命張嘴卻怎麼也獲取不到維持生命的東西了。
“ —— ——”
他們用干澀萎縮的喉嚨發出一聲聲宛若驢叫的動靜。
其實只要你去看他們的眼楮,哪怕听不懂,你也不會不理解他們的意思,畢竟那一雙雙眼楮里都寫滿了對生的渴望。
但令人悲哀又感到恐懼的是,那些還能夠站著的人,在此時都選擇性的成為了瞎子、聾子。
眾人都脫下外套蒙到臉上,沒有戴手套的就把襪子脫下來套在手上充當手套。
甲板上的“病人”們被高高抬起,他們已經沒有任何掙扎的力氣,只能勉強的轉動眼珠死死的瞪著抬他的人。
“別怪我們。”有人道,“只能說……你們命不好。”
很多人只有在兩種情況下會“信命”,一個是走投無路的時候,另一個則是為了求得心安。
就像做錯事的人會跪在神像前懺悔,其實誰都明白,神明根本不能代表受害者去原諒,這麼做只不過是為了逃避自己內心的譴責。
“咚!”
病成那樣的一個人,落到海里卻還是能夠制造出那麼大的聲響和水花,眾人看見幾個怪物很快聚集過來分食了他,鮮血在海面上暈染出一小塊深色來,但很快就完全散去。
這也意味著一個人存在于世的最後一點證據就此消失。
但船上沒有人為他的死哀悼,反而都在因為怪物也吃“病人”而感到高興。
“船,把船放下去!”有人站出來做指揮,眾人立刻跟著行動。
救生艇都集中在一側,一條條繩子連接著游輪和小船。
而後眾人托起甲板上的“死魚”們,三三兩兩分散成幾個投放的點位,每個點位大概要投出去三條“死魚”。
離得最遠的先投,順序由遠到近,怪物被引開之後,其他人要借機快速跳到救生艇上。
這其實是一個不容易完成的事情,但好在眾人把救生艇放在了一起,總能跳到某一條上面去的,到時候要移動再踩著船移動就好了。
“準備!”負責指揮的人舉起自己的手,隨著他重重一揮,第一批“飼料”被灑入海中,怪物們一擁而上,而另一頭的人們要麼直接向下跳,要麼抓著繩子向下滑。
自然也是有人掉到了水里的,但很快就拼命的朝救生艇游去,掙扎著爬上救生艇。
一個隊伍的人基本上都愛集中在一起跳,因為這樣他們能夠最快的集齊人而後解開繩子趕緊離開。
那些負責投放“飼料”的人臉上大多是不樂意的表情,因為這意味著他們沒有辦法早點離開,拖到越晚的也就比別人更危險。
但又總要有人來做這件事情,否則誰也別想離開。
也因此,他們的脾氣要更焦急和暴躁,听到有的人在這種時候還說什麼害怕不敢跳之類的話,他們便會開口大罵︰“媽的!快點!”
“不行就去死!”
和宋時心還有鶯鶯一起的三個女人都已經準備好要往下跳了,但卻被倆人拉住。
宋時心對她們道︰“我們晚點走。”
其中一個人女人頓時皺起眉來︰“為什麼?我們沒有人需要去扔……肯定是要趁現在趕緊跳船離開啊!不然等著被怪物吃掉嗎?!”
“現在不能下去,等別人探了路我們在走。”鶯鶯搖搖頭解釋了一句,“保不準外面還有別的什麼。”
她的說法稍微說服了幾個女人一點,盡管她們還是一臉不贊同的表情,但到底沒有了要立馬跳下去的意思。
很快,第一批人順利的解開了繩索,劃著槳一點點的遠離了游輪,因為距離原因,船上的人們看不到他們的表情,但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非常開心的。
“便宜他們了!”有人喊道,宋時心身旁的那三個女孩也死死的盯著那些人,不由得轉頭狠狠瞪了眼阻礙她們剛剛跳船的二人。
“現在好了吧?!”
被責怪了。
宋時心毫不意外的眨了眨眼,視線落在了那些怪物身上,而後反問道︰“你們確定嗎?”
“你什麼態度!”離她最近的女人伸手狠狠的推了宋時心一下,將她推得向後踉蹌了兩步。
“是你們自己不走的!我們跳!”女人冷笑一聲,帶著另外兩個同伴越過欄桿向下朝著救生艇躍去,和她們一樣的人不在少數。
鶯鶯抓著欄桿看著那些人,手心里全都是汗。
她和宋時心一樣注意到了怪物的異常,在那些人跳下去的時候,怪物的視線明明落在了他們的身上,並且也有想要追擊的樣子。
可下一秒,它們卻像是受到某種控制一樣,臉上出現明顯的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隨後不得不回頭繼續啃食著“飼料”。
一切都在一瞬之間發生,如果不是宋時心和鶯鶯一直注意著怪物的動向,或許也不會發現。
“理查德一定掌握了什麼能夠控制它們的東西。”宋時心無比的肯定,不然當時實驗空間內的那些怪物不會那麼恐懼理查德一個普通的人類。
鶯鶯看著那三個女人,她們已經爬上了同一艘救生艇,此時抬頭朝二人看來,露出一個略顯得意的笑容,而後解開了救生艇的繩索。
她們沒有想過,自己的這個行為會刺激到其他人,很快的,也有人模仿著她們上了救生艇就解開繩索,趕緊揚長而去,絲毫不管其他人的死活。
“草!”有人大罵一句,而後立刻跳入水中,也扯走了一條救生艇。
這樣的人越多,剩余的救生艇就越少,剩下的人爭搶的也越激烈,甚至有人為了同一艘救生艇打斗起來,完全忘記了可怕的怪物和一艘救生艇其實可以坐下整整五個人的事實。
“真的是瘋了!”那些負責扔“飼料”的人見此,很快意識到了,再這麼下去,他們哪里還能得到一艘屬于他們的救生艇呢?!
于是一下子,數具“飼料”被齊齊投入了海中,而人也跟著下餃子一樣的跳了下去,甲板上只剩下宋時心和鶯鶯了。
那麼多的救生艇,那麼多活動著的“獵物”,估計怪物們也沒見過這樣奢侈的自助餐,此時,那些“飼料”已經不重要了。
它們嘗試去追擊那些更鮮美的“食物”,這一次,身體里的東西沒有任何反應,這便是準許的意思。
“啊!”跑路的人回頭便能夠看到那些怪物居然朝著自己的方向快速游動,頓時尖叫出聲︰“救命!”
“快劃!快劃!”
太陽當空,萬里無雲,可海面卻並不平靜。
宋時心看到那些人被撕扯開來的身體,和那些不會動的“飼料”比起來,這些人死去的一幕幕更加具有“觀賞性”。
怪物不懂什麼解剖,它們捕獵用的是最原始的方法,于是內髒像節日彩帶一樣飛得到處都是,隨後又墜入海中掀起一陣水花。
跑在最前面的人看著後方海面上漫開來的一大片血紅,心中慶幸著自己走得早。
殊不知下一秒,其中那只一條腿成了魚尾的怪物吐掉了嘴里的一半斷手,張嘴唱起了動人的歌聲。
“是它!”鶯鶯瞪大了眼楮,哪怕距離有些遠了,但她還記得這個聲音!正是那天夜里的歌聲!
不知道何時被遺忘的事情突然又冒了出來,宋時心的視線緊緊跟隨著那只怪物。
只見它一邊吟唱,一邊以極快的速度靠近那些船只,而那些船上的人听見了歌聲,雙目驟然失焦,劃船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塞壬?”宋時心沒想到自己此時的心情居然是覺得有些驚訝,難道理查德的實驗其實在‘能力’方面已經成功了?
顯然沒有,因為那些人也只是失神了一會,很快又清醒了過來。
“鳥。”鶯鶯突兀的出聲,宋時心向她看去,發現她的一只手撫上了另一只手的手臂,那是那天晚上她被抓傷的地方。
下一秒,一個陰影從從她們頭頂飛過。
噠噠噠噠噠!
與此同時,宋時心听見身後傳來一陣焦急的腳步聲,回頭,居然是理查德帶著人跑了出來。
但理查德的視線卻沒有落在她身上,而是抬著頭,像是看見神跡一樣瞪大了眼,一眨不眨的,最後更是直接跪到了地上。
宋時心看著他,再回頭時,對那個陰影也有了猜想。
塞壬。
居然真的存在。
“在最早的版本里,海妖塞壬的形象其實是人首鳥身。”鶯鶯道︰“我以為那些,只不過是傳說,是編纂的故事。”
宋時心也跟著她的描述看清了此時的塞壬。
人頭上長發披散,脖子下是屬于鳥的身子。雙翼展開後讓它一整個看上去十分龐大,一雙利爪爪尖彎彎,十分尖銳。
鶯鶯覺得自己的手臂隱隱作痛。
它的雙爪狠狠釘入那些人的肩膀,鮮血一下子就涌了出來,隨著人被它拖上半空,這些血不斷向下滴落,像是下雨了一般。
那人掙扎著,但很快被塞壬抓著狠狠的往回飛了一段,猛摔進海里。
咚!的一聲巨響,其余怪物上前將他撕扯成了一朵花。
“它是把那些怪物當成同類了嗎?”宋時心問,可沒有人能夠回答她的問題。這場單方面的屠殺還在繼續,海面上暈開了一層化不掉的紅。
宋時心看見了之前那個推她的女人的頭顱,就飄在海面上。
她回頭看了眼還跪在甲板上的理查德,“喂,不躲嗎?”
她指的自然是躲避塞壬,畢竟誰知道海上的人被殺完之後,對方會不會就過來殺他們這些還在船上的。
說來按照她們之前的打算,本來應該是要最後一個利用救生艇離開的,現在看來顯然行不通。
理查德沒有反應,他的那些水手們倒是三三兩兩說起話來,顯然也是想走的,但又礙于理查德還在這里。
“把他架著走唄?”宋時心看他們。
那些人互相對視一眼後,居然還真听了她的建議,將理查德架了起來。
“塞壬!”
“塞壬!”
他像是瘋魔了一樣瘋狂的喊叫著,掙脫水手們的束縛奔向船頭,宋時心企圖拉住他,可下一秒,卻被對方眼中的那種狂熱嚇退了。
他像是要獻出自己的靈魂。
宋時心的心髒莫名跟著狂跳起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