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牛山,雲霧繚繞。
半空中,巨大龍頭高高在上,俯瞰地面奇石。
平滑石面,端雅而坐的男子石像身姿飄逸,手依舊保持撥動琴弦的動作。
一龍,一人。
一個在天上俯視,一個在地面仰首,就那樣遙遙相望。
“哎~”
忽有一聲輕嘆。
緊接著,漫天桃花從四面八方飄飛而來,凝聚出身形修長的男子。
來人粉衣白發,面容絕艷。
那雙本該瀲灩含情的桃花眸里,卻是悲憫眾生的慈愛之色。
就算藍靈兒親自看見此人,也難以猜出,這位竟是祭神山上的桃花仙人。
他微微仰首,目光落在石龍長滿青苔的臉上,“數千年已過,你的罪孽,也該就此了卻。”
“不如,醒來吧。”
桃花仙人從腰封上解下酒葫蘆打開。
霎時間,桃花香混合酒香的桃花釀被他倒在石像面前。
“轟!轟!轟!”囚牛山晃了晃,很快又恢復平靜。
“為何不願醒來?”
“東海老龍王思女心切,卻抹不開顏面來看你一眼。”
“父女一場,何至于此?”
桃花仙人話剛落,女子平靜到沒有一絲感情的聲音鑽入耳中。
“仙人莫多管閑事。”
“是小女罪孽深重,害一方百姓慘死。”
“數千年來以自身念力為他們祈福,希望可以減輕罪責,亦讓冥主,饒恕我的阿漾。”
“我曾發誓,他若不歸……”
“我便不醒。”
“仙人。”女子輕輕一笑,帶著幾分輕嘲,“我一罪龍,早已被族人除名。”
“盜龍族至寶,不配做龍族公主。”
“若有機會,還請替我傳一句話,是我不孝,讓他忘了還有我這麼一個女兒。”
桃花仙人沉默許久,轉而提醒,“你大限已至。”
“再不從封印里出來,將會徹底寂滅,成為真正的石龍。”
“你會化作此山,忘記自己是誰。”
“也不會記得那位叫阿漾的公子,更沒有機會重新活過來。”
“你失去的神力,和悔過的真心,早已彌補你的錯。”
“那些人有你神念相護,個個福澤深厚,家族昌盛,一生一世無災無難,安享晚年。”
他撫去身上落葉,繼續悠悠道︰“需知執念太深,傷人傷己,不可執著。”
女子久久不言。
桃花仙人以為她不想說話。
正欲再勸,就听她聲音輕飄飄傳來。
“我曾對他說,子若不歸,吾便永不醒來,子若歸,便以一曲囚龍曲來喚。”
“否則……寂滅也罷。”
“哎!”桃花仙人又嘆一口氣,“人世間,情之一字,總能讓人執迷不悟。”
“算了算了,本仙便幫你這一回!”他雙手上下翻飛,掐出一道法訣。
隨即一根紅線飛出,纏繞在石龍抓在山岩的爪子上。
幾乎同時,他的容顏疾速衰老,不是幻術,而是真正的老去。
“時日太久,你等的人早已不認識你,昔日生死相守,轉世輪回後亦見面不識。”
“有此紅線在,只要他來,必會被牢牢困住。”
“屆時,你就讓他給你吹奏一曲囚龍。”
說完,他轉身就走。
“仙人留步”女子聲音終是帶上些許哽咽,“為何幫我?”
桃花仙人揮了揮手,頭也沒回,幾步之間閃身離去,只留下一句,“權當是,本仙看不得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
“山外有大半修真界之人前來主持大會,能不能見到你的阿漾,看造化罷。”
桃花瓣簌簌落。
仙風道骨的老人身影早已消失。
不多時……
數萬修士擠進囚牛山。
藍靈兒與一眾仙尊掠陣,一邊擋住巫族,一邊迎接剛到的仙門百家。
突然,一股香風拂過。
是桃花香。
她轉頭之際,看見粉衣白發的老者乘雲飛走。
路過巫族頭頂,花瓣揚揚灑灑,所過之處,魔物皆化作飛花消散。
這一幕,讓眾人忍不住驚嘆。
有人認出他,忙道︰“這桃妖乃半仙之身,想必在凡間已有廟宇供奉,功德無量。”
“以妖身修仙極為艱難,何況此妖修的還是大愛蒼生,以情入道。”
“能修到這種程度,少說也得千年了。”
“……”
眾人議論紛紛之時,桃花仙人忽地轉過頭來。
藍靈兒與他目光撞上,左手無名指微微發燙,正是那一抹桃花戒指印記。
神識一動,眼前畫面漸漸遠去。
再看清,視野已被一片暗紫色雷電覆蓋。
電弧“ 里啪啦”炸響。
刺目光線險些閃瞎她雙目。
剛想閉眼,卻見一道電光交錯的雷池中,有中巴掌大的身影往下飛奔。
是白千塵的原形,一只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神獸腓腓。
被血黏住的毛發打結,許多傷口潰爛多日,可那雙圓溜溜,晶瑩剔透的眼楮滿是堅定不移。
“轟——”
磨盤般粗細的雷劫砸在他身上,爆發出一陣強光。天地斑白!
“五師弟,醒醒。”男子清潤如玉的嗓音溫聲喚道。
藍靈兒回神,桃花仙人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南宮長澤擔憂的眼神。
“五師弟,仙門百家之人已到齊,你有傷在身,先跟大師兄進囚牛山,讓阿寂過來瞧瞧。”
經他一提醒,藍靈兒才發覺自己握劍的手在輕微顫抖。
不明顯,可她能感受到。
肩膀傷口處血跡斑斑,早已染紅半邊白衣。
攻下囚牛山,任務完成。
那些魔物心不甘情不願圍在山下,不敢輕易上前,也不想撤離。
氣氛劍拔弩張,卻誰都沒有先動手。
她手中劍尖微轉,負劍于身後,踏出端方合度的步子走遠,未露半點破曉。
南宮長澤無奈收回想攙扶她的手,一同走進囚牛山封印陣法。
穿透光幕,遠方平坦的山巔上,數百位仙醫正給受傷的修士醫治傷口。
藍靈兒頓住腳步,抬手布下隔音陣。
她側目而視,一瞬不瞬看向男子面冠如玉的容顏,“大師兄,靈兒究竟被你關在何處?”
“禁地。”南宮長澤眼底閃過憂色。
“什麼時候回來?”
“誅魔大會結束。”他語調篤定,實則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幽雷谷,一旦進入,必須在三十天內取到天聖令,不然就會被谷內劫雷無情滅殺。
也就是說,等明日一過,要麼拿到天聖令,要麼死!
或者,在最後一步,選擇放棄。
身為親手帶大師弟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懂。
白千塵認定的事,哪怕死,也絕不會半途而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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