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司機送池御回去,符驍在酒店緩了一會兒就打車去了公司。
符驍果然說到做到,一連整整兩個月,池御都沒見過符驍一面。
他听見半夜衛生間的沖水聲,猜測符驍應該又是胃病犯了,他听見譚虔的聲音,讓符驍少喝點,別那麼拼。
然後就是周泰,總是他送符驍回來,在很晚的時候,也許是一起做項目吧。
池御好幾次沒忍住,趴在欄桿上往下望。
符驍躺在沙發上,有時候大半個身體都在外面,快要掉下去,他的脖子極力向後仰著,一動不動。
他不開燈,良久傳來嘆息,又被濃重的夜色抹去。
有時候他蜷縮著成一團,頭抵在沙發上,手抖得拿不穩藥瓶。
藥瓶里沒多少藥,藥片隨著滾動沙沙作響,奏不響生命的樂章。
他抽煙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他幾乎不在房子里抽,池御在半夜的各種時段都听到過進出門的聲音。
符驍總是去後院抽煙,他沒力氣,正好靠在一棵樹上。
脊背隔著薄薄的一層衣料,能感受到樹根的紋路,很硌人,很有生命力。
風一吹,樹葉沙沙作響,快到了凋零的季節,枝葉還是旺盛,讓他羨慕。
樹自然是比符驍高的,讓他有種自己也有蔭庇的錯覺,一個人撐著公司很累。
風吹得厲害了,吹散一叢叢樹葉,堆在符驍的頭發上,肩膀上,他偏頭低低的咳嗽。
咳嗽聲微不可察,不知道他是習慣性地忍耐,還是風吹樹葉聲太大。
這種聲音很熟悉,像是生在土地上的大海。
符驍有時候會懷念,他背著池御走過很長一段沿海公路,兩個人還一起去看了海。
他那時候既希望當池御的哥哥,讓他沒有壓力地依靠,又貪心地想當他的戀人。
因為哥哥不能陪池御一輩子,但是戀人可以。
池御听到過一次東西掉落的聲音,一聲脆響,在深夜中又格外被強調。
符驍看著掉在地上的咖啡罐,苦笑了一下。
心衰發作,越來越嚴重,比如現在,他疲倦不堪,正準備沖杯咖啡。
胸口像扎了一根木刺,在他抬手的瞬間,生生斷了半截在肉里。
也許是上天的旨意,讓他不要再踫咖啡。
胸口的痛,令他彎不下腰,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看著一室陰影,听著自己的呼吸,數著自己還沒做完的事。
符驍有時候在想,過度透支的身體是不是一種懲罰,他在贖罪。
贖年少時,不干涉事情朝壞的方向發展的罪。
他嘗試過,但他僅僅只是嘗試了,沒有竭盡全力。
他不敢頂撞父親,所以盡管擔心池御,也只敢私下默默想辦法,不敢直接開口。
如果他和父親死磕到底,池御會不會少受一點苦。
如果他看著父親為了斂財不擇手段,竭力阻止,池御的母親甚至他的家人,會不會還好好的。
他想挽回的都是不可挽回的事,所以他的贖罪方式,也是以一種不可逆轉的趨勢發展。
房子很大,到處是影子,也到處是符驍的氣息,但池御卻仍然在等待。
他既不想見到符驍,又等著符驍來找自己。
說不清是誰躲著誰,池御明明听見了半夜的動靜,但他一次都沒有主動過去。
符驍也可以像從前一樣,把工作帶回來做,但他一次都沒有。
符驍幾乎住在公司,到家都已經半夜,池御也只能半夜關心他的一舉一動,導致早上上班都沒什麼精神,整個人懨懨的。
新項目有周泰在,他進步得很快,讓符驍不用擔心,符驍又跑遍了收購的公司去考察。
符驍給了自己兩個月的時間,把瀕臨倒閉的公司拉回正軌,但他隱隱覺得自己沒有很多時間了。
現在他手上還有孟林的五百萬要給,除了公司本來的項目,他又額外跑得更勤快了些。
他幾乎不怎麼用司機,但是太多應酬灌得他,不用人扶連站都站不起來。
他在車上沒有清醒的時候,晚上除非胃痛,不然就是醉得不省人事,白天累的在車上睜不開眼。
父親的電話,他再也沒接過,有時候是暈倒錯過了,有時候是實在接不了。
等忙完這一陣...忙完就回去...
符驍想起那天父親猙獰的臉,知道自己拼死拼活,都做著讓他不高興的事,就算回去也沒有好臉色留給自己。
所以他為了贖罪,也同時為公司的項目奔波著。
兩個月去了六次醫院,換了藥效更強的藥,符驍對未知的副作用還是有些擔心,擔心自己挺不過,耽誤了正事。
沒有人的事不是正事,就連應酬也是,他先見了別人,另一個人又會發難。
符驍收到了六次警告,都勸他去做全面細致的檢查,他習慣性地應著。
從前他討厭往醫院跑,好像每來一次,都在承認自己的身體差得要命。
後來在醫院換藥的日子,他很珍惜,他終于能短暫地喘口氣了。
符驍躺在沙發上,池御的門開了,燈光灑在樓下。
池御推開門,有些光亮濺在符驍的臉上,他沉沉地靠著沒有醒。
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遠看卻像一片枯葉,單薄又脆弱。
輕輕地下樓,再往前一步就能踫到符驍,池御卻停在沙發前,像是被結界封印。
他已經很久沒仔細看過符驍了,符驍昏睡時的輪廓沒有從前的溫和,又清瘦了不少,連帶著稜角都有些鋒利。
從前池御需要在符驍的溫柔和自己家人之間做選擇,選擇了和符驍在一起,就等于背叛了家人。
符驍替他做了選擇,原以為,不用再痛苦,但池御發現,見與不見他都同樣痛苦。
所以問題到底出在哪里了...如果問題不在符驍身上,難道在自己身上麼...
池御為不清晰的命題贖罪,生活在一個並非非黑即白的世界,就連感情也是。
愛的背面不一定就是恨,後知後覺的懲罰就是,時間一旦流逝,情感不再有寄托的對象,連愛與恨都要消失了。
池御的影子和符驍的影子有重合的部分,但往事太多,將僅存的一點完整割傷。
符驍沒醒,池御的影子卻抽離開來,躲回了樓上。
枯葉被月光驚醒,輕輕顫抖著。
符驍醒來的時候,見窗簾合著,哪有一絲光亮,只當是自己累得神志不清,出現了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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