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店包廂里,被留下來的女子正用一根棉線,給劉捕快刮面養顏。
“大人,力度可好?”
劉捕快表情痛苦,潘樾則一臉微笑地欣賞,問道︰“你叫什麼?”
“小翠。”
“好,小翠,你告訴我,你們方才在隱瞞什麼?”
小翠手上一頓,劉捕快吃痛悶哼一聲。
“沒有啊,大人何出此言?”
“你方才流淚是真情流露,但怕被別人看到,才用一種極其夸張的拭淚方式掩飾痛苦。若我所料不錯,你與田華關系匪淺,他死了,你很難過,卻又不敢讓別人知道,我說得對嗎?”
見小翠遲疑,潘樾又說︰“這里沒有其他人,你可以放心告訴我。”
小翠思慮良久,終于說出實話。
“大人,我與田華確實私下相好,當初是他收容我,讓我有了安身之所,故而一想到他便悲從中來。可他,他平日為人並不像她們說的那樣和善,脾氣很急,對人動輒打罵,整個花容店的人都恨他,可他是少東家,大家又拿他沒辦法。所以他一死,大家都覺得這是老天爺降下的報應,又怕調查牽連太廣,引火燒身,所以才串通了撒謊。”
潘樾蹙眉,若有所思。
兩人走出花容坊,劉捕快春風滿面。
“大人,有沒有覺得我容光煥發了?”
潘樾沒心思與他玩笑,說︰“去案發現場。”
“好 。”
*
楊采薇和卓瀾江從酒樓出來,楊采薇還在思索。
“墳前怎麼會出現同樣死法的動物尸體呢?這事是越來越詭異了。”
卓瀾江說︰“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事八成是有人搗鬼。我們這樣查下去收效甚微,不如我去打探一下那三家,看看他們是否知情?”
“你這樣打探有用的話,他們也不會在禾陽隱藏十多年,反而會打草驚蛇。”
卓瀾江詫異︰“十多年?”
楊采薇點頭。“嗯,或許我爹娘的死也與他們有關。”
卓瀾江心生惻隱,說︰“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揪出他們,還你一個公道!”
楊采薇感激點頭,卓瀾江笑起來︰“走吧,我們好久沒去喝酒了,今日我請你。”
“我還要回去復命呢……”
“誤不了事的,走啦。”
卓瀾江拉著楊采薇走向馬車,此時,一個人影在牆角鬼鬼祟祟地跟蹤,被卓瀾江敏銳地察覺。
“什麼人!”
卓瀾江掠身過去,一把扭住那人胳膊,只听一聲哀嚎,跟蹤者是白小笙。
“放開我!”白小笙躲到楊采薇身後,“上官小姐救我!”
卓瀾江看她還演,故意道︰“這個小騙子,罵我小混混恩將仇報,還說楊采薇認識我是交友不慎。上官小姐你幫我想想,這筆賬該怎麼算啊?!”
白小笙頓時憤怒,楊采薇笑道︰“我與阿江已經相認,他嚇唬你呢。”
“真的?”
楊采薇笑著點頭,白小笙長松一口氣,揉了揉手腕。
“小笙,你怎麼來這了?”
“還不是因為他,去鬼市逼問我和你的關系,我擔心你出事,一直想找機會告訴你,卻沒想到這個小混混竟然是銀雨樓少主,我擔心你有麻煩,所以跟來看看。”
楊采薇感動,說︰“小笙,辛苦你了。正好阿江請客喝酒,你一起來嗎?”
卓瀾江瞪了白小笙一眼,希望她拒絕,白小笙卻直言︰“你瞪我干嘛,你傷的我,不該請我喝酒壓壓驚啊?”
卓瀾江無語。
*
劉捕快帶潘樾來到河邊樹林,稟報道︰“大人,這里就是第一起凶案發生的地點,其他凶案也都在沿河附近。”
潘樾環視四周,自言自語︰“這里這麼偏僻,命案現場又沒有拖拽痕跡,死者為何自行來這種地方呢?”
“我們也覺得特別怪異,若不是惡蛟鬧妖,實在解釋不清。”劉捕快說。
這時,河邊傳來驚叫聲。
百姓大喊︰ “惡蛟!是惡蛟!”
潘樾趕緊過去,劉捕快跟上,穿過幾排樹木,便到了河邊,只見河邊聚集了一些人,正望向河中央。
河水中隱約可見一道黑影,正在襲擊一艘客船,驚叫便是船上旅客發出來的,他們驚慌失措,客船搖擺不定,最終傾覆。
潘樾緊緊盯著黑影,見它快要游走,對潘樾喊︰“你去救人,我去追那怪物!”
說著,潘樾沿著河邊追黑影而去,只見一條碩大黑魚在水中游得極快,潘樾拔劍一擲,劍身入水,黑魚擺尾受驚而去。
潘樾緊追不舍,然而一片漣漪之間,已不見怪物的蹤跡。
暗處,一雙眼楮窺視著潘樾的背影,轉瞬即逝。
小酒館里,白小笙擼起袖子露出紅了一片的手腕,楊采薇替她擦著藥油。
白小笙嘟囔︰“這個人下手可真狠!怪不得人家說銀雨樓少主足月就開始飲人血!不管他出于什麼目的,跟這種人來往,楊姐姐,你還是小心一點。”
楊采薇笑道︰“阿江不是你想的那樣,很多傳聞都是道听途說。”
“道听途說?我十年前就在鬼市做生意,每天掙點錢,都要給銀雨樓交月捐。有一次就差了幾個銅板,他們把我的攤子都掀了,東西全砸了,那段日子差點沒把我餓死。你跟我說,他一個少主對這些毫不知情?反正我當時心里就暗暗發誓,等將來遇到他,我就……”
卓瀾江抱著一壇酒走來,問︰“你就如何?”
他坐下來饒有興味地看著白小笙,白小笙嚇得縮口。
“怎麼,你只敢背後說人是非麼?”
白小笙強撐道︰“就算當著你的面我也這麼說,我要教你做人,給你好好上一課!”
卓瀾江傾身靠近白小笙,白小笙強裝鎮定,卓瀾江突然“嗷”地一聲,張牙舞爪做了一個“吃人”的模樣。
白小笙猝不及防,楊采薇也被他嚇了一跳。
白小笙不服,也冷不丁朝他面前大叫一聲,兩人如小獸般互相恐嚇,楊采薇在旁看他們二人,突然覺得整個人放松下來。
好像一瞬間,回到了之前無憂無慮的生活……
*
潘樾回到縣衙二堂 , 眾衙役都在里面等著。
劉捕快把一沓厚厚的卷宗交給潘樾,說︰“大人,這是今日我們調查走訪的匯總。”
潘樾點了點頭,掃視眾人,發現沒有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眉頭微微一皺。
“怎麼少了一個人?”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疑惑不解。
劉捕快先反應過來︰“哦,上官小姐她還沒回來。”
“還沒回來?”
劉捕快察言觀色,謹慎道︰“大人,要派人出去找找嗎?”
“不必了,你們是縣衙的胥吏,不是上官府的家丁。”
眾人稱是,潘樾拿著卷宗,起身離去。
陳三悄悄問︰“怎麼回事啊?潘大人之前不是跟上官小姐和好了嗎?怎麼又這樣了?”
老主簿故作深沉地說︰“不知道了吧,這叫避嫌。畢竟卓少主已經給上官小姐下了聘禮,說不定啊,這會兒人已經接去銀雨樓做少夫人了。”
眾人恍然大悟,搖頭嘆息。
深夜,潘樾在房間埋頭看卷宗,楊采薇房間黑著,始終沒回來。
外面傳來打更聲,對面的燈亮了,潘樾忍不住看去,卻只是凌兒在擺放盆栽。
潘樾流露出一絲不為人注意的失望,再低頭看卷宗,想,關于尸體的記載呢?
他翻來翻去,始終找不到,心煩氣躁起來。
只听外面一陣腳步聲,潘樾期待地抬頭。
“上官芷?”
進來的卻是阿澤,面露愧色。
“對不起公子,到了銀雨樓的地界,卓瀾江的手下清了整條街,我本來還遠遠看著,但入夜後,上官小姐到了河邊,我就跟丟了。”
潘樾心中一緊︰“什麼?!”
“方才我找了半天,但都沒找到人,只好趕緊回來稟報公子。”
遠遠傳來衙役的聲音︰“大人,出事啦!”
潘樾一驚,聞聲前去,只見衙役把一具尸體抬進院子。
“大人,這是今夜在河邊發現的!”
白布掀開,是一具男尸,尸體已經浮腫蒼白,天突穴血肉模糊。
陳三上前勘驗,聲音顫抖︰“是蛟神所為!”
眾衙役議論紛紛,語氣無不敬畏。
潘樾下令︰“馬上送到停尸房,立刻驗尸!”
衙役們抬走尸體,陳三卻站在原地不動,潘樾喊道︰“陳三,去啊!”
陳三失魂落魄地跟上,潘樾轉身對劉捕快說︰“召集其他人,馬上把上官芷給我找回來!你帶人去銀雨街附近,阿澤帶人去河邊,我去銀雨樓,分頭行動!一有消息,立刻回報!”
“是!”
眾人緊急往外走,這時門開了,卓瀾江扶著醉醺醺的楊采薇回來,有說有笑。
潘樾佇立在原地,剛才的緊張模樣瞬間成了笑話。楊采薇醉眼迷茫,看著眼前的大陣仗,意外不解。
“你們這是干嘛,在迎接我嗎?”
卓瀾江爽朗一笑︰“潘大人,這麼勞師動眾,你該不會是怕我拐走她不成?”
楊采薇輕推一把卓瀾江,自己站好,對阿江說︰“不早了,你快回吧。”
“好,那你也早點休息。”
卓瀾江轉身離去,潘樾想到之前白白擔心,她卻和卓瀾江喝酒快活,現在又當眾尷尬,一肚子氣。
“你們先下去休息吧。”
眾人散去,還頻頻回頭,似是不想錯過這出好戲。
楊采薇醉眼朦朧︰“大人,是在擔心我嗎?”
她說著往前走一步,腳下虛浮,腳步一晃,潘樾伸手扶住,聞著楊采薇身上濃濃的酒味,皺起眉頭。
“你喝酒了?”
“喝了,一點點,就一點點,我可沒耽誤查案啊!你看,這是阿江幫我找到的受害者,做的……做的筆錄!”
楊采薇往前遞上卷宗,潘樾接過,心中卻莫名不是滋味。
凌兒聞聲趕來,潘樾眼尖,趕緊把楊采薇往凌兒懷里一推,對她說︰“有卓少主做靠山,你在禾陽自是暢通無阻。看來,是我多慮了。”
他神色黯淡,拂袖而去。
楊采薇看著潘樾的背影,還嘟囔著︰“吃火藥啦?”
“小姐,小姐,我听阿澤說,大人擔心你和卓少主在一起有危險,讓他暗中保護,阿澤沒找到小姐,又听說河邊出現惡蛟,咬死了一個人剛送來縣衙,大人急壞了,集結了所有人要出去找你,他還打算親自去銀雨樓要人。”
凌兒語氣興奮,楊采薇感到意外。
“當真?”
凌兒點頭,模仿潘樾的語氣和神情︰“分頭行動!—有消息,立刻回報!”
楊采薇忍不住被逗笑,只覺胸口一暖。
停尸房里,陳三正在驗尸,潘樾在一旁旁觀。
楊采薇走進來,向潘樾道歉︰“大人,我無故晚歸,讓大人擔心,是我不對。”
“酒多誤事,查案期間,乃是大忌。”
潘樾頭都沒抬,此時陳三開口︰“大人,死者的天突穴附近三處傷口,像是野獸犬齒咬噬,跟燈會案死者如出一轍。”
楊采薇把注意力放到尸體上,看到死者傷口血肉模糊,跟之前的還是有很大不同。
看來,事情絕非野獸傷人這麼簡單。(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