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縣衙所有胥吏、衙役匯聚二堂,手里傳閱著那塊水波紋令牌,紛紛搖頭,都說沒見過此物。
劉捕快拿起令牌,仔細辨認一番,皺皺眉,嘖了一聲。
“這令牌我沒見過,但這上面的圖案像是有幾分眼熟。”
潘樾叫他好好想想,劉捕快絞盡腦汁思索,還是無果,尷尬道︰“實在想不起來,或許是我記錯了。”
潘樾失望,轉而眼神一凜,似有盤算。
當晚,在夜燈如晝的百花宮,青帝施施而來,走進房間,潘樾已經等在里面。
“潘大人,稀客呀。”
“青姑娘熟知禾陽,消息靈通,有樣東西,想讓你幫忙認一認。”
潘樾拿出水波紋令牌,青帝一見便眉頭微蹙,轉瞬而過的反應,被潘樾敏銳捕捉。
青帝很快恢復平常神色,接過令牌仔細查看,又還給潘樾,搖頭說︰“從未見過。”
“當真?”
青帝笑靨如花︰“大人就算不信我,也不必盯著看,歡場女子臉涂脂粉,又飽經世事風霜,你是看不出什麼的。我和大人既是同盟,自是知無不言,怎會欺瞞大人?”
潘樾盯著青帝,旋即一笑。
“說到同盟,明日可就是我與銀雨樓的七日之約了。”
“放心,按大人的吩咐,一切都已準備妥當。”
這夜,鬼市掛滿紅燈籠,人頭攢動熱鬧喧天。一個盜墓賊面前放著帶土的各種玉器、青銅器,白小笙正在挑選,忽然感到被一只手拍了拍肩膀。
“小笙!”
白小笙一回頭,是披著斗篷的楊采薇。
“楊姐姐!”
兩人來到僻靜處,白小笙看著紙上畫的水波紋令牌,搖頭說︰“從沒見過,也沒听說過。”
楊采薇失望,白小笙繼續觀察著圖案,分析道︰“你看,上面這個圖案,像水紋形狀的,大概是跟水上的幫派有關吧。只要銀子夠,我肯定能幫你打听出來。”
“銀子少不了你的,好好查!”
白小笙乖巧點頭,楊采薇問道︰“對了,我師父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能吃能喝能睡,就是常常念叨你。”
“嗯,我一定要盡快查清一切,跟師父團聚。”
在暗處,一個人正遠遠望著這一幕,正是一直在調查上官芷的阿江。
“酒館小二說的小販應該就是他了,可一個京城來的大小姐怎麼會跟鬼市小販是朋友……”
阿江表情幽暗,疑惑不解。
白小笙送別楊采薇,自己手里拿著一件剛買的玉制酒樽,開心走著,自言自語︰“這可是古楚國的寶貝,這下賺大發嘍……”
忽然,她被一個人擋住去路,那人懷里抱著一把劍,走近一看,正是上次在酒樓踫到的醉鬼。
“阿江?”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本來不認識阿江,趕緊遮掩︰“將……要下雨啦,這天兒是說變就變。”
白小笙不看阿江,往一邊走去,卻被阿江抓住衣領,拖到角落,往牆邊一推。
她連忙求饒︰“好漢饒命,小的無財無色,只是個窮鬼!”
“你跑什麼!”
白小笙兀自掙扎,阿江踫到白小笙胸口,轉而愣住,趕緊縮手。
“你是女子?”
白小笙感到被冒犯,反問︰“你看不出來嗎!”
阿江尷尬,轉移目光說︰“打听一個事。”
白小笙松了口氣,笑道︰“我可是江湖包打听,只要銀子給夠,你打听誰都行!”
阿江把一錠銀子放到白小笙手上,說︰“上官芷。”
白小笙意外,趕緊把銀子還給他︰“上官芷,沒听過啊。”
“你剛才見過的。”阿江冷冷地說,把劍往她脖子邊比劃︰“說實話!”
劍鋒冰冷,白小笙縮著脖子,一臉畏懼︰“我說我說,你想知道什麼。我都說!”
“前幾日你們二人送我到客棧,為什麼幫我,她又怎麼會打蘭花結?”
“什麼蘭花結?”
“蘭花結是我一個朋友獨創的,除了她沒人會打。”
白小笙思考飛快,突然臉色一轉,一把推開了阿江,說道︰“喂,你這個小混混,嚇唬我半天就是為這個啊?”
阿江點了點頭。
“你說的朋友是楊采薇吧?”
“你也認識楊采薇?”
“楊姐姐一向待我很好,蘭花結是她教我打的!那天路過酒館,听到你醉醺醺地喊著她的名字,我想你肯定也是她的朋友,看你可憐才幫你的,上官小姐只是幫我搭把手,你竟然恩將仇報,不僅摸我還拿劍指著我,楊姐姐真是交友不慎!”
“誰摸你了!別胡說啊!”阿江連忙否認。
看他面色稍緩,白小笙暗松一口氣。阿江轉移話題,問︰“你叫什麼名字?”
“白小笙。”
阿江收劍入鞘,說︰“你既然是楊采薇的朋友,怎麼跟上官芷混在一起,我听說上官芷對楊采薇並不友好。”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上官小姐找我買首飾,一來二去就認識了,我發現她並不像傳聞說得那樣討厭。後來……都是那該死的潘樾,逼婚害死楊姐姐,又一再玩弄傷害上官小姐。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們听說那潘樾和銀雨樓定下七日之約,就想趁機找找線索證據,扳倒那偽君子!”
“你們可查到什麼了?”
“這個……”她編不下去了,不耐煩道︰“你這個人問題怎麼這麼多啊,怎麼什麼都想問啊?你剛才的問題我都沒收你錢,這能不能說,我還得問問上官小姐的意見。”
阿江一笑,看不出是否相信她的話。
“沒什麼事我先走了啊。”白小笙故作輕松,甩手離去,正常走了幾步,見阿江沒在看她,撒腿就跑。
賭坊之內,光線幽暗。
方桌上堆滿了銀子,左邊押的是卓少主,右邊押的是潘大人。左九右一,成一邊倒之勢。
一聲鑼響,侍者高喊︰“封盤!潘大人與銀雨樓卓少主這一戰,明日開局定勝負!”
下了注的百姓們爭吵起來,兩派互不相讓。
少女說︰“潘大人連蔡升那鷹鷲般狠厲的人都能贏,卓少主自然不在話下。”
壯漢說︰“明日就等著數錢咯!”
支持潘樾的少女們都面色忐忑,為潘樾擔心。
縣衙飯堂里,每個人面對桌上的飯菜,也都味同嚼蠟,心神不寧。
陳三開口︰“今兒銀雨樓可就上門了,我去廟里求了一簽,大凶之兆啊,咱們是不是得提前做點準備?”
“什麼準備?”
“當然是跑啊!要真動了手,就咱們這幾個歪瓜裂棗,還不夠卓少主一只手削的。”
有人問劉捕快︰“你拿個主意,咱們跑還是不跑?”
劉捕快嘆了口氣,為難地說︰“我昨晚想了一宿這事,實在是左右為難。不跑吧,小命可能白白死這兒,跑吧……這個月月錢還沒結呢,這萬一沒打起來,這會兒跑了豈不虧大了?”
“你這是為了芝麻丟西瓜!”
“那你跑!萬一沒打起來,以後在禾陽有咱們好果子吃?”
此時主簿“啪”一拍桌子,戰戰巍巍站了起來。
“你們這些臨陣退縮的懦夫,要跑你們跑,老夫誓死跟潘大人站在一起,與罪惡殊死一搏!”
劉捕快拆台︰“行了行了,知道你棺材本都了押潘大人,別說得自己多大義凜然似的!”
外面傳來衙役通報︰“銀雨樓來了!”
眾人聞之變色,主簿手一哆嗦,筷子落地。
縣衙門口,孫震帶著大批銀衣手下,殺氣騰騰而來。從不同方向,竟還來了乘坐粉色小轎的青帝,以及坐著豪華馬車的顧雍。
百姓們嘩然,紛紛上前圍觀。
“四大宗族,來了其三,潘大人這關可難過嘍!”
大堂內,青帝和顧雍走進來,高坐旁觀。
孫震昂然站在大堂之上,潘樾的官椅空著,楊采薇坐在旁邊主簿位,暗自忐忑。
衙役們都戰戰兢兢,觀察形勢,門口簇擁著銀雨樓手下,後面還有一些膽子大的百姓來看熱鬧。
潘樾從後堂緩步而出,看了看青帝,青帝微笑看著他處。
顧雍則一身珠光寶氣,顯得俗不可耐,他翹著腿,腳奇大,穿著一雙瓖著明珠的靴子,更是引人注目。
潘樾笑道︰“銀雨樓好大的陣仗啊,正戲還沒開場,左右的伏擊已經埋下了。”
顧雍堆著笑臉,假惺惺說道︰“潘大人可別誤會,今日潘大人與銀雨樓共濟一堂,那可是禾陽千載難逢的盛會,我和青帝不過是來湊個熱鬧,其他事情我們絕不插手,是不是,青帝?”
“顧堂主說的是。卓少主說要讓大人灰溜溜滾出禾陽,我很好奇怎麼個滾法,所以迫不及待就來了。”
二人好整以暇,靜觀好戲。
孫震拱手︰“潘大人,七日之期已到,楊采薇墜樓一案,大人該給個說法了。”
“不急。”
孫震嗤笑︰“大人拖延時間,可是過不了這一關的。”
潘樾笑笑︰“過不了又如何?”
“既然這縣衙不遵法行事,那還留著干嘛,不如一把火燒了。”
這時,一名衙役進來稟報︰“大人,墜樓案真凶已經帶到。”
“帶上來。”潘樾下令,轉頭對孫震說︰“我真想看看你有沒有膽子火燒縣衙,不過可惜,這把火你是放不成了。”
眾人不解,好奇看著大堂門口,只見阿澤押上來一人,頭上套著布袋,看不清面目。
潘樾不動聲色瞥了一眼青帝,青帝微微點頭。
楊采薇注意到這一幕,心想,潘樾那日和青帝耳語,原來在準備替罪羊,怪不得七日之期,他完全不急。
潘樾示意,阿澤摘下頭罩,那人露出面容。
楊采薇覺得此人眼熟,想起自己還在義莊時,去城東李宅驗尸查凶,就曾見過他的臉。
他是陳香主的手下!
果然,孫震驚駭道︰“你?這究竟怎麼回事?”
手下供認不諱,語氣囂張︰“我原是陳香主手下,那丑八怪害死陳香主,我誓為陳香主報仇,便假扮賓客,潛入大婚現場,找機會把丑八怪打暈,然後推下樓摔死!”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是銀雨樓自己人干的,還栽贓潘大人,真是要一手遮天嗎!”
“丑八怪得罪銀雨樓那事鬧得禾陽人盡皆知,因為仇殺,看來不假。”
“這不是賊喊捉賊嘛!”
……
百姓議論紛紛,衙役上前維持秩序。顧雍的臉上是大寫的失望,仍試圖拱火︰
“此事怕是沒這麼簡單吧,卓少主他……”
青帝卻打斷他的話,起身說和︰“卓少主愛惜禾陽百姓,願為楊姑娘出頭要個真相,這番心意讓我等心悅拜服。至于這小賊,膽大妄為,自是與銀雨樓無關。誤會一場,我們實在不必為了他與官家失了和氣。孫堂主,你說是不是?”
顧雍有些驚訝地看著青帝,沒想到她會幫潘樾說話,孫震有些失措,不知如何應對。
這時候,外面響起一聲通報。
“少主到!”
銀雨樓手下井然有序,分開道路,圍觀百姓翹首以盼。
“銀雨樓少主身份神秘,很少人見過他真容,沒想到今日倒露面了……”
孫震立刻垂首站在一旁,眾目睽睽之下,一個黑袍男子走上堂來,劍眉星目,帥氣中帶著幾分不羈。
楊采薇不禁站了起來,望著那傳說中的銀雨樓少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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