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一個人拖出長長的影子,穿過惡魔入口而來,正是阿江。
生死坊門口大亂,不少賭徒從里面奔逃而出。
阿江拉住一個男人,問道︰“里面發生什麼事了?”
“殺人了,一個女人被殺了!”
阿江一驚,趕緊逆著人流走向生死坊。只見打手在維持秩序,很多人簇擁在舞台前,議論紛紛。
“哎呀,死得太慘啦。”
“如此美貌,實在可惜……”
阿江看去,看到一名女死者被抬走,身上蓋著一塊麻布。
他心中一緊,連忙擠上前去,這才看清楚女子面貌,死者相貌陌生,原來是坊主寵妾。
與此同時,潘樾帶著楊采薇來到一間空房,讓重傷昏迷的凶手躺在地板上,等他甦醒審問。
楊采薇看見潘樾背上的血痕,心有惻隱。
“大人,你的傷怎麼樣?”
“無礙。”
“是因為我受傷的?”
“沒什麼。他是你引出來的,也不算是毫無作用。”
楊采薇無奈,心想,這個人,好話都不好好說。
潘樾拿起茶杯,將一杯水潑在凶手臉上,凶手緩緩醒來,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無法掙脫。
潘樾冷冷對他說︰“又見面了。”
“我們見過嗎?”
“怎麼,貴人多忘事,一個月前來我婚禮賀喜的人不是你?”
……
婚禮之夜,一身喜服的潘樾穿廊而過,在拐角處與一個樂師猝不及防的相撞,樂師的帽子被踫落在地。
潘樾撿起帽子,對他說︰“抱歉。”
樂師也不回答,點點頭,接過帽子就走。
“你若舉止不那麼蹊蹺,我也不會記得你。你假扮樂師混進曦園,酒宴之上,又設計將我引開。”
當時,手下稟告潘樾,聲稱老爺派人送來口信,人就在前院。潘樾意外,還是來到前院,卻發現空無一人。
“你趁此機會,換上備用的新郎喜服,冒充我去了花樓。夜色掩護,你又善于易容模仿,竟無人察覺。”
當時燈光晦暗,殺手穿著喜服裝作潘樾的樣子,走到花樓下,接受丫鬟們的行禮,並模仿他的聲音說︰“你們下去吧,不必在此伺候。”
所以,當潘樾回到花樓,只听有人大喊新娘子墜樓,他眼睜睜看著楊采薇的尸體躺在自己腳下,已然斷氣。
潘樾眼底透出殺氣︰“是你殺了楊采薇。”
凶手聳聳肩,臉上一副無所謂的笑容。
“你應該感謝我才對,至少新娘以為,她最後一眼見到的是她心愛的夫君……”
潘樾一把掐住凶手的脖子︰“我殺了你!”
他手上發力,臉上都繃出青筋,凶手雙腳離地,快被掐死,但潘樾沒有停手的意思。
楊采薇眼看潘樾失控,上前喊︰“大人!大人!”
潘樾已經什麼都感知不到,外界的聲音模糊而遙遠,他眼里只有這個最恨的人。
這時,一雙手握住了他的手,楊采薇的聲音響了起來。
“潘樾,他是故意激怒你,你冷靜一點,看著我……”
潘樾轉頭,看到了楊采薇本來的面目,焦急懇切,眼含淚光,讓人心中一顫。
轉瞬之間,他恢復清醒,定楮一看,眼前的卻是上官芷。
潘樾開松手,凶手摔在地上,涕淚直流,連連咳嗽,隨之失望一笑。
“自從你來到禾陽,我就躲在這里避風頭,卻沒想到還是被你們查到了。唉,要怪只能怪我自己不小心,竟沒發現那半塊籌碼在金六郎肚子里,本來這是一次多完美的謀殺,即使有人查出了金針,那也只有新郎潘樾進過殺人現場,金六郎的瞎眼老娘還可以通過聲音作證訂做金針的人是你,一著不慎,可惜啊,可惜!”
潘樾沉聲問︰“你為什麼要殺楊采薇,究竟受何人指使?從實交代,我免你一死。”
“猜猜看,猜對了,我就什麼都交代。”
“你經常出入生死坊,可以看出你不缺銀子。能用得起你這樣的人,應該更為有財有勢,在禾陽,無外乎四大宗族,四家之一,必有主使。”
“不錯,繼續說。”
“銀雨樓。”
潘樾說出這三個字,眼楮死死盯住凶手的眼楮。
“潘大人何出此言?”
“銀雨樓少主公然針對潘某,不會沒有原因吧。”
凶手笑了,仿佛放下心來,潘樾捕捉到了這個反應。
“原來不是。”
“你輸了。”
突然間,凶手咬碎了嘴里的什麼東西,楊采薇猛然意識到危險,大喊︰“他牙齒里藏了毒!”
潘樾趕緊去捏住凶手的下巴,然而為時已晚,凶手很快臉色發黑,面部抽搐。
潘樾揪住他的衣領大喊︰“說,究竟是誰指使你的,說!”
凶手嘴唇發紫,用潘樾的聲音說了最後一句話。
“你們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你們會死得比我更慘。”
他瘋狂一笑,然後斃命。
潘樾還在瘋狂逼問,楊采薇沮喪道︰“他死了。”
*
生死坊大堂,統一制服的打手涌入,齊刷刷地列隊兩邊。
蔡升轉動著手上的金玉扳指,走向凶殺現場,所有人垂首肅穆,大氣也不敢出。
二號美人的尸體躺在地上,香消玉殞。
蔡升滿臉怒氣升騰,望著愛妾的遺體,忽然,目光鎖定在她心口那把匕首之上。
他緩緩拔出匕首,凝視著柄上瓖嵌的寶石。
管事戰戰兢兢地上前稟報︰“回稟坊主,進入狼籠的是甲肆包廂的一男一女,他們冒用了別人的名帖,這匕首是那個男人的,沒想到他竟殺了……”
蔡升招了招手,管事戰栗靠近,只見他手一揮,匕首割喉,頓時鮮血如注。
其他人看著,無不膽戰心驚。蔡升卻連頭都沒有回,而是眼神陰鷙地掃視著眾手下。
“一個時辰內,我要看到這兩人,不然你們的下場就跟他一樣。”
“是!”
打手齊聲回答。
眾人氣勢洶洶沖出,阿江看到,後退一步,撤入陰影之中。
生死坊客房內,楊采薇看著凶手的尸體,不由得心生沮喪。
“沒想到我們千辛萬苦才找到的線索,居然就這麼斷了。”
潘樾不說話,翻查凶手全身,只搜出了一些銀兩、籌碼、匕首等物。他的衣服敞開著,胸前傷痕遍布,其中有一道傷疤明顯鼓脹,引起了楊采薇的注意。
她伸手去按了按,發現傷疤附近的觸感很硬。
“怎麼了?”
“說不上來,這道傷疤有點奇怪。”
有腳步聲匆匆而來,楊采薇和潘樾警惕看去,門一下子推開,進來的竟是阿江。
楊采薇十分意外,差點叫出他的名字,阿江看到地上的尸體,一愣。
阿江提醒他們“快走吧,有人殺了蔡升的小妾,想要栽贓你們,蔡升通過名帖查到這里,已經帶著人過來了。”
潘樾懷疑道︰“你是何人?我們憑什麼相信你?”
“我只是不想讓你們兩個人死在這里罷了。”
阿江帶著楊采薇和潘樾匆匆往外走,窗外已經火把如星,密密麻麻佔據了各條道路,向生死坊客房涌去。
楊采薇看看阿江,對他說︰“他們是沖我們來的,此事與你無關,我們分頭走。”
阿江不動聲色看一眼楊采薇,點點頭,與二人分頭而行。
潘樾望著他的背影,沉吟︰“此人雖脾氣古怪,倒也算急公好義。”
“所以不能讓他為我們傷了自己。”
等等,傷了自己?
說完這句話,楊采薇忽然想起什麼,轉身往回跑。
潘樾喊︰“你干什麼?來不及了!”
“尸體是會說話的,不再問他一下就永遠沒機會了!”
這句話讓潘樾一愣,他望著“上官芷”的身影毫無儀態地奔跑,推門回到了客房。
潘樾的腳步,一步步踏地而來,走至門口。
客房內,“上官芷”蹲在凶手尸體前,正撕開凶手衣服,檢查他的肩膀的傷口。
潘樾目睹她拿起匕首,輕輕一劃,熟練地割開了凶手肩膀的皮肉。
這一連串熟悉的動作,讓他回想起第一次目睹楊采薇驗尸的場景……
“這些尸體都表明了他們曾經中毒,我現在要找出毒源,就能順藤摸瓜找到凶手。我現在要剖開他們的肚子。”
她神情專注,手上有條不紊,面對尸體的惡臭,眉頭都不蹙一下。
眼前的畫面和記憶重合,只見楊采薇利落地切開皮肉,伸手指進傷口摸索。
“大人,你快來看!”
她摸到一塊硬物,潘樾回過神來,讓自己不去胡思亂想,只見楊采薇從血肉模糊的傷口中取出一個帶血的縴巧鐵片來,鐵片呈長方形,不到半個巴掌大小。
楊采薇端詳鐵片︰“這是一塊……令牌?!”
潘樾驚愕,隨即問道︰“你怎麼知道這里面藏著東西?”
“他這道傷疤,從位置、方向和深淺看,只能是他自己傷的自己。”
她顯露出自己的專業來,侃侃而談,潘樾再次出神,仿佛看見了原本的楊采薇在說話。
臉上的疤痕,蓬亂的頭發,堅韌智慧的目光……
“而且傷口周圍發硬,不是正常皮膚的觸感,所以我懷疑,這個凶手可能有什麼秘密藏在了自己身體上。”
潘樾呆呆凝望著她,難以置信。恍惚間,面前又變回了上官芷美艷無瑕的臉。
怎麼會,我定是瘋了!
楊采薇看他不說話,問︰“大人,你怎麼了?”
“沒什麼,做得很好。”潘樾恢復平靜,目光閃躲地說。
楊采薇被他夸得一愣,笑笑不做深究。她用凶手的衣服抹干淨上面的血跡,見令牌上刻著一個水波紋形狀的圖案,還寫著一個“陸”字。
這水波紋的圖案,竟讓她感到分外眼熟。
她想起十年前的某天,自己去找父親玩時,見父親在案前冥思苦想,桌上鋪著很多紙,上面畫滿了水波紋的圖案。
她問,爹爹,這是什麼?
楊父告訴她,這個水波紋代表著一個邪惡的組織,他們身份神秘,做了很多很多的壞事,爹爹要順著這個線索,把他們找出來,一網打盡,明白了嗎?
小采薇點頭,似懂非懂。
時光荏苒,此刻楊采薇心潮涌動,下意識攥緊了令牌。
為什麼殺手身上會有這樣的令牌?難道上官芷的死,我爹娘的死,都跟這個水波紋組織有關?
潘樾伸出手來,楊采薇愣了一下,趕緊把令牌遞給潘樾查看。
“這是什麼……水波紋?”
楊采薇點頭,說︰“這個令牌背後的組織應該就是殺害楊姑娘的幕後真凶。”
“他寧可自盡,也要隱瞞,這個組織究竟何方神聖?”
潘樾一臉疑雲,此時外面火把煌煌,人聲鼎沸。
楊采薇驚呼︰“我們得趕緊走了!”
“走!”
潘樾拉起楊采薇,正要逃出客房,此時外面的弓弩手已經紛紛就位,將房間重重包圍起來,箭在弦上,蓄勢待發。
蔡升悠悠上前,臉上的疤痕更顯陰森。
有人拱手稟報︰“坊主,甲肆包廂的客人入住的房間,是二樓最左側的那間。”
蔡升抬眼,傲慢道︰“生門不走,死路自投,何方小兒,敢來我生死坊撒野!”
隨著蔡升揮手下令,樓上亂箭齊發,箭頭泛著寒光扎穿窗紙,霎時,房間無處可躲。
千鈞一發之際,潘樾從旁邊拉過一扇屏風,擋住箭雨,拽著楊采薇蹲在角落躲避。
外面的弓弩手越來越多,楊采薇感到前所未有的驚恐,喃喃道︰“大人,怎麼辦?我還不想……”
話沒說完,一支暗箭沖破屏風,向楊采薇飛來。
“死。”
冷箭直插入楊采薇心口,瞬間,鮮血染紅了寒鐵。(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