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在呼喚，你听到了嗎？
到了這一刻，趙昭婷倒是格外沉穩起來。她暗自尋思道︰從此處到那閣樓，也就是一盞茶的時間了。反正也不急著登頂，倒不如原地歇息一下，養精蓄銳，然後再一鼓作氣登臨頂峰。
“還是先歇息一下，養足精神再登頂吧？”趙昭婷用征詢的語氣說道。
小玲子點了點頭︰“是啊，反正山頂就在那兒，我們先喝口水再說。”
兩人停了下來，喝了點水，吃了點干糧，再閉目養神片刻。
看看也差不多了，兩人睜開眼，相視一笑，就開始登頂了。
到得近處，抬眼看時，只見那樓閣的橫匾上，題著幾個大字︰
太白獨坐樓
趙昭婷心念一動︰果然，此處就是當年李太白所登臨之處了。多半是為了吸引游客，當地人在此建造樓閣，也是事出有因的。就拿我和小玲子來說吧，我們到了山頂之後，如果不見這牌匾，對于這地方是否就是詩仙登臨之處，也還是要遲疑一番的。是啊，再走上十多級台階，就可以從高處俯瞰整個敬亭山了……
“徐海韜徐兄弟，久違了……”這一刻，突然響起這樣一個聲音。
這樣的一個聲音，霎時就在趙昭婷心頭，炸響一個驚雷︰徐海韜？應該就是我念念不忘的徐海韜徐大哥了吧？盡管這世上不乏同名同姓者，不過，這一刻，我依然相信，這樣一個聲音所說的“徐海韜”，與我所要尋找的徐海韜徐大哥，就是同一個人！因為，這個聲音“似曾相識”，哦，應該就是，將近兩年之前，我在金陵城外所听到的那個盜賊首領的聲音！哼，這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麼巧……
盡管一時驚疑不定，趙昭婷還是用右手食指，向小玲子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按了按腰間的匕首，作出應戰的準備。對于這些手勢和動作，小玲子自然是心領神會的。
兩人稍稍彎著腰，手握匕首，壓低步子，悄悄地向獨坐樓靠近。
不一會兒，兩人就在離那廊柱只有一丈多遠的一處山石背後，停了下來。
此時此刻，兩人深知，一定要先沉住氣，先了解一下情況，然後才能夠做出相應的決定。
“這位大哥，晚生小姓陸，兄台怕是認錯人了吧？”再過片刻，只听徐海韜這樣回應道。
趙昭婷暗自思忖道︰這一刻，對方共有六個人，且都是手持短刀。而徐大哥一方呢，盡管也有一個隨從，只不過，那隨從，也是一副儒生的樣子，如果能夠吟詩作對，不足為奇，而若是能夠力敵一兩個持刀的盜賊，那倒是要讓人驚愕不已了。由此看來，徐大哥沉得住氣，先是敷衍塞責一下，實是明智之舉……
“徐兄弟，所謂明人不說暗話，我和這幾位兄弟，也辛苦好些天了，你總不能揣著明白裝糊涂吧？”那位頭領的語氣，有點不耐煩了。
至此，趙昭婷也就完全可以確信，這一伙盜賊，確實就是當年截殺養父趙志興的那一伙人！
雖說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然而，趙昭婷依然很清醒︰對方一行六人，且都是手持短刀。而自己一方呢，只有四個人，人數多少且不論，兵器上也處于劣勢。到目前為止，依然不見徐海韜亮兵器。自己和小玲子手中的匕首呢，能夠自保，就已經是祖宗燒高香了，至于克敵制勝嘛，那只能夠寄希望于奇跡了。當務之急，還是要靜觀其變，看看事情有沒有轉機？如果輕舉妄動，只怕是無濟于事……
這樣想著，她和小玲子也就沉住氣，以待時機起來了。
“這位大哥，你們人多勢眾，恃強凌弱，到了這一步，晚生還能再多說什麼呢？”徐海韜不緊不慢地回應著。
那頭領體會得到，對方這樣說，也就等于是默認了。
眨了眨眼之後，那頭領目露凶光，厲聲道︰“徐兄弟，我們巡撫大人說了，只要徐兄弟跟我們走一趟，一切都好商量，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
徐海韜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說道︰“這位大哥，你們在外面的時間久了，說起話來，也都是一套一套的。哦，將近兩年前，在金陵城外，截擊趙志興的，也是你們吧？”
听到這句話語，趙昭婷霎時屏住了呼吸︰是啊，債有頭冤有主，既然徐大哥幫我問起這件事情，無論如何，我都是要一探究竟的……
“哦，徐兄弟，”只听那首領獰笑道，“真想不到，事到臨頭，你居然還想著去關心別人的事情。嗯，徐兄弟既有此意，我若是不說，倒是有點不夠義氣了……”
听他的語氣，從個人情感的角度，他倒是蠻欣賞對方的了。不過，由于勝券在握，他有心炫耀一番，想以此來“震懾”一下對手，也不足為奇。
“義氣嘛，”徐海韜接過對方的話語，“也算有一點吧？只不過，既然兄台此前也說過‘明人不說暗話’，此時此刻，你若能夠陳述一二，也可以讓晚生長一點見識吧？”
那頭領嘿嘿一笑︰“好吧，那就長話短說吧。那趙志興，原名趙立柱，原本也是個本分的生意人。不過呢，在外面的時間久了，也不知道是受到哪個會眾的蠱惑，就做起和忤逆造反有關的事情來了。我們巡撫大人知曉了，自然就會讓我和幾個兄弟到外面走一趟，如果見到他，就讓他到巡撫衙門那兒說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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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趙志興趙先生，就殞命于你們的重手之下？”徐海韜接著問道。
這一疑案，在將近兩年的時間里，一直纏繞、糾結于趙昭婷心頭。這一刻，听徐海韜這樣問起，她自然就格外地凝神靜氣，以便于弄清當年那件事情的真相。
哈哈一笑之後，那頭領這樣說道︰“徐兄弟這樣說，就是太抬舉愚兄了。當時，趙志興所受的，其實只是一些皮外傷。在出門之前，巡撫大人也一再叮囑，盡量留下活口。因此，我和這幾位兄弟，絕無置趙先生于死地之心。以後的日子里，愚兄也一直在想，多半是趙先生不想跟著我們回去，才尋了短見。唉，不過呢，再怎麼說，如果不是遇到我們，如果不是執迷不悟，趙先生，趙先生也不至于英年早逝……”
趙昭婷心里“呸”了一聲︰你這位大頭領，說到底也只是官府的鷹犬。然而，直到現在，你們依然在想著，我養父趙志興是自尋短見！其實，如果不是你們為虎作倀，我養父至于以死明志嗎？你們這幫家伙，善惡不分、助紂為虐的事情，做得還少嗎？
這樣的一件事情，到了這一刻，總算有點眉目了。單是從這個角度來看，我的這一趟，也值得了。
我記得很清楚，決定出門之際，我只是在想，此次出門，如果能夠見到徐海韜徐大哥，那是再好不過的了。當時，別的一些事情，我倒是沒能想得太多。或者說，不敢指望太多。
這種感受，又該從何說起呢？
正如那句話所說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在某個特定的時候，你只要頭腦稍稍清醒一點，就會意識到“出門由路”的道理︰一路上，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夠完全意料得到的。因此，倒不如降低自己的心理預期，把心思放得簡單一點。如此一來，輕裝上陣，輕松前行，才能夠走得更為穩當些。
你心中所想的，如果太多，反而容易患得患失，反而不利于你從容面對道上的那一切。
此時此刻，事情又到了至關重要的一步了？
首先，這幾個月的時間里，對于徐大哥，我是頗有微詞的，總覺得他有點薄情寡義、冷漠無情。此刻想來，多半是錯怪他了。
只是，這一刻，他正與強敵相對峙，而且，形勢不容樂觀。因此，有些話語，就只能先壓一下，打退敵手之後，才能夠從容說起了。
哦，這對峙的雙方，為什麼不接著往下說了呢？
目前，我和小玲子所處的地方，地勢較低，看不清亭子里個人的表情神態，對于事情的前因後果，也不甚了解。這樣一來，既然他們暫時停下來了，我也不妨想象一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首先，徐海韜另有某些事情，我是不知曉的。確實，此時此刻，跟他對峙的，如果只是一些山賊盜匪，那還是容易理解的。山賊盜匪嘛，主要就是看中路人游客的錢財，接著就是威脅恫嚇，如果對方不從，就開始動武。這種事情，在一些舊小說中，時常會出現。
而徐大哥所要面對的，就不是那種攔路搶劫、殺人越貨的盜匪了。對于這一點，我還是較為清楚的。因為，如今的這位頭領，跟我以前所遇見過，是同一個人！
以前，對于時局，我不太清楚。甚至，有時候，還會有某種不以為然、于己無關的想法︰我只是一個弱女子，那些天下大勢什麼的，跟我可不沾邊吧？我就看好自己的一畝三分田，就足夠了。
現如今，我還能再這樣想嗎？
這個頭領，就是到了現在，依然在矢口否認，我養父的殞命，跟他們無關。在此，我就想問一句︰人家當初只想著進城去，只想著在城里找點事情，養家糊口……這一切，招惹你們了嗎？人家是吃飽了撐的，就想著在城外找幾個人，練一下手？
是啊，當初，一听到“我家主人”什麼的，我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此刻想來，當時的那一件事情，所牽扯到的人和事，只怕不會太少？我養父不是那種牆頭草，他所認定的事情，自然也是自有其理的。因此，面對著對方的武力威脅，他自然不會輕易就範。
哦，還有，我生父，我生父對于這件事情，也是有所了解的。當初，我剛到趙家大宅院的時候，我生父也曾經信誓旦旦，說要動用一切資源與人脈，徹查此事。當初，我也一度為他的言語所感動。只是，後來呢？
不難想象，這件事情，一直都有著巡撫的影子。我生父所倚仗的，多半就是這位巡撫大人了。既然是這樣，再去指望查明真相，懲辦真凶什麼的，豈不是與虎謀皮了？
因此，對于我生父來說，這樣的一件事情，能夠不了了之，也就可以了。畢竟，在他的心目之中，“趙志興趙兄弟”只是一座橋，自己過橋之後，也就沒必要再多看幾眼了。而且，巡撫大人權高位重，自己巴結討好唯恐不及，又怎麼敢輕易得罪呢？
從這個角度來看，徐海韜倒是仗義多了。
水碼頭邊，相逢不久之後，我就把當初金陵城外的那一幕，大致說了一下。仔細想來，一介草民，無權無勇的徐大哥，何嘗不知道，再怎麼樣，自己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畢竟，要跟衙門叫板，那是不現實的。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急別人之所急，想別人之所想，正直仗義，有著大丈夫的錚錚鐵骨！
事情辦得怎麼樣，都已經是次要的了。畢竟，他已經盡及之所能，已經無愧于心了。是啊，事情沒做成之前，他是不會輕易開口的。他不是那種喜歡炫耀，喜歡自吹自擂，喜歡對別人施恩示惠之輩。
那麼，這些日子里，徐大哥又是怎麼過來的呢？
一方面，他听從內心深處那正義的召喚，義無反顧地著手于此事。而另一方面，對于局勢的險惡他應該也是有所覺察的。這樣一拉，雙方也就暗暗地較上了勁。這樣的一場較量，盡管不見刀光劍影，然而，其中的緊張之處，只怕比刀光劍影更讓人窒息。
終于，有那麼一刻，不是冤家不聚頭，徐大哥和這伙盜賊，要面對面了。當然，從徐大哥的角度來說，敵眾我寡，于是，他就想著，要盡量拖延一下時間，以待變數。而那個頭領呢，他自恃人多勢眾，也就不急著出手。當然，他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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