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得失成敗的背後，是不是也有一雙翻雲覆雨手呢？
這榜上無名，究竟會是誰的錯呢？
在長達一年的時間里，徐海韜埋頭苦讀，連擠一點兒時間給我寫封信都沒有。這樣說來，他應該是盡力而為了吧？既然是這樣，我還能再忍心去責備他嗎？
如果是趙仲儒的錯，他那“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理由，也不乏冠冕堂皇之處吧？而且，當時，我和徐海韜也默認了他的說法。此外，他甚至還給出了五年的期限，給人以某種“仁至義盡”的感覺……
如此說來，這一切，只是因為“時運不濟，命途多舛”？如果真的就是這樣，那麼，這“時運”與“命途”，又是由誰來決定的呢？
這一切的一切，就像一團亂麻一般，纏繞在我心頭……“孫公子，‘當歸’到貨了吧？”就在這一刻，趙昭婷的耳邊，突然響起了這樣的聲音。
這些年，這烏衣巷的屋子，大多都有主人。那些臨街的鋪面，屋主人售賣一點中藥材，也是屢見不鮮。不過，在這樣一個時刻，突然听到“當歸”這樣一個中藥材的名稱，趙昭婷不覺心頭一顫︰當歸，就是應該歸來的意思吧？那麼，在這樣一個時刻，總有人“當歸”吧？如果讓我來選擇，這應當歸來的人，自然就是……
“這位客官，”店鋪里傳來一個軟糯如蜜的女聲，“哦，對不住了，孫公子剛巧外出……”
趙昭婷不由得心頭一震︰這女聲，怎麼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的感覺呢？我，我是不是在某個時候某個地方听到過呢？哦，那位客人還問起了“孫公子”……帶著這些疑問，她不由得停下腳步，凝神靜听起來。
“你這位伙計啊，我問的是，當歸到貨了嗎？”那客人顯得有點不耐煩，稍稍提高了一點聲音，這樣說道，“你卻給我扯什麼孫公子孫掌櫃……”
“哦，是這樣。”只听那女聲接著說道，語氣依然是那樣的謙恭動人，“我們的這家店鋪，大量回收遠志……”
听到這兒，趙昭婷的心里，有點忍俊不禁了︰這買藥的客人嘛，火氣似乎大了些吧？人家只是伙計，把店主人“孫公子”搬出來，似乎也不算太離譜。不過，接下來，這位女伙計又說起“大量回收遠志”，莫非她真的就知曉，來客是個上山挖藥的行家……
然而，更讓她詫異的一幕，隨即發生了。
只見那客人雙手抱拳，朗聲說道︰“遠志何處找？深山有紅藥。”
而那位女伙計抱拳回禮道︰“客官既然是個行家，孫公子恐怕就在隔壁，雪兒這就去看一下……”
說著，四下里張望一番之後，就要走出櫃台，走向大門口。
趙昭婷隱隱地覺得，這自稱雪兒的伙計，以及這位來客，應該早就相識的了。而且，他們，應該是江湖中人，兩人此前的那一番對話，看似不著邊際，實則卻是某種切口或暗話，局外之人，無論如何都是想不出，也是答不上來的。
這樣想著，她下意識地背過身，向對面另一間宅院的大門口方向，緩緩走去。那處大宅院大門兩側，立有兩根雙手方能合抱的暗紅大柱子，略作隱蔽，還是可以的。
小玲子一向生性機靈，眼見趙昭婷如此行動，也暫時不多問，只是跟著走了過去。
藏身于那大柱子後面，趙昭婷心思飛轉︰雪兒？孫公子？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一年多以前的那個暮春午後，在那城南陌上荒野處，我所“遇見”的，就是他們這兩位了……
再過了一陣子，果然，那雪兒，就挽著一個公子模樣的年輕人，走出藥鋪隔壁一間屋子的大門，再從街道，走向那藥鋪。“孫公子，你看，誰來了？”雪兒邊走邊說道。
那孫公子淡淡一笑︰“管他誰來，只要是過了雪兒這一關，那就是我們的會員了……”
兩人一路說著，不一會兒，就走到了那藥鋪的屋檐下。
至此，趙昭婷也就能夠確認，這“孫公子”和“雪兒”，確實就是自己此前所遇到的那一對“情侶”……
到了藥鋪里，那三個人，卻不再傳出什麼聲音來了。
趙昭婷暗自尋思道︰他們三個人，多半是要商議些什麼吧？至于商議的內容，不足為外人“聞”也，人家自然不會再高談闊論了。很有可能就是這樣︰雪兒依然站在櫃台里間，準備招呼那些有可能到來的買藥者。至于孫公子和那位神秘的買藥者，多半是到了深宅大院里，另外談些事情去了……
再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斜對面的那個藥鋪，除了正常的買藥賣藥，卻再也沒有別的動靜了。
思忖片刻之後，趙昭婷佯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向小玲子打了個手勢之後，就走出那屋檐下。
小玲子會意，不緊不慢地跟隨左右。
走在返回朱雀橋方向的路上，趙昭婷一時思緒如潮起來︰原本以為，這樣一個深秋的一天，由于已經確認了徐海韜名落孫山，這將注定就是一個寫滿失意的一天！可曾想到，會在這烏衣巷里，再次見到了那孫公子和雪兒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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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如果還真有“收獲”一詞，這一次出乎意料的相見，也算其一了吧？
不難想象，當初，雪兒姑娘老是抱怨這孫公子來去匆匆，就找了個機會，或是由孫公子領著，或是她自己一路找尋，就到這烏衣巷來了。從這個角度看，這樣的兩個人，還是深得上蒼眷顧的，畢竟，這些日子里，他們沒必要再天各一方，望穿秋水了。
當然，我這樣想，是從自身的遭遇出發的，人家目前過得怎麼樣，我也還是一無所知。
那麼，這孫公子和雪兒姑娘，會是怎樣的人呢？
大致說來，他們應該是某個幫會里的成員。他們所做的一些事情，還處于某種地下的秘密的狀態。是啊，道上自有規矩，在沒有更為確切的了解之前，我先行走開，也是很正常的。再說，對于他們來說，我也只是一個陌生人，他們也不會輕易地跟我說起那些事情。
先是“只聞其聲”，現如今，也算是“終見其人”了。如果從偵探小說的角度來看，我的這一次“相遇”，也自有其意義。
至于那神秘的面紗，什麼時候才能夠揭開，就只能是走著瞧了。
讓人有點難以置信的是，直到這一刻，那孫公子和雪兒姑娘，依然不曾發覺，有人正“盯”著他們……
這件事情，如果換作別人，那又如何呢？
在決定前往這烏衣巷之前，我想得最多的，就是和徐海韜徐大哥有關的事情了。那些事情，一團亂麻一般，就是到了這一刻，我依然是茫無頭緒。于是，有那麼一個瞬間，我就想著，是不是應該到這烏衣巷走一趟呢？這種思路，又該如何評價呢？
到了死胡同，無論如何，都轉不出來的時候，如果還能夠想起原路。那麼，原路返回，也未嘗不可吧？如果所走之路，原本就錯了，再接著往下走的話，只能是越陷越深了。因此，先退一下，以退為進，也就很有必要了。那牛角尖，沒必要再鑽了。
和徐大哥相關的事情，撲朔迷離的，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在于︰那些當事人，目前，都還是分散在各處，不曾聚攏來。也就是說，有某種對不上榫頭的感覺。就我一個人，或者是再加上一個小玲子，一時半會兒之間，也是想不出什麼來的。
于是，這一趟烏衣巷之行，才最終定了下來。
是啊，另外找點思路，還是可以考慮的。
到目前為止，我只是見到了孫公子和雪兒，至于其中的內情，還是不太了解啊！不過，能夠到這一步，也還是值得肯定的。
試想一下，一年多之前，就在那城南陌上，無意中遇見這兩個人的時候，我只是覺得，光是相遇本身，就有點不可思議的了。至于以後還能不能再相逢，實在是不敢奢望啊！當然，這只是我最初的想法。
離開家鄉之際，我的想法，又發生了改變。因為，那時候，我已經能夠確認，這一次出遠門，金陵城就是目的地。而孫公子和雪兒所說過的“烏衣巷”，就在金陵城里。如此一來，有那麼一個瞬間，我就閃過那樣的一個念頭︰如果能夠在這大都市里遇見這兩個人，那該多好啊！
只是，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而已。
那麼，為什麼會是這樣呢？
頭腦冷靜下來之後，我就開始這樣想了，偌大的一個金陵城，遇到這樣的兩個人，會不會只是某種臆想呢？再說，孫公子當時只是說，他時常去那烏衣巷。然而，如果只是路過那些巷子呢？因此，要想再次見到他們，其實也沒那麼容易的。而且，就算萍水相逢，對于這樣的一對情侶，我又能說些什麼呢？總不能說，某一天，在那城南陌上，你們幽會的時候，被我無意中發現了。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在于，萍水相逢畢竟還是萍水相逢，見與不見，沒那麼重要的。到了金陵城之後，先是要面對家庭的變故。痛定思痛，我開始想著，如果能夠找到，那才是最為重要的。這樣一來，最近這一年多的時間里，我想得最多的，就是徐大哥了！
直到有一天，當我意識到，徐大哥似乎在躲著我的時候，我就想起來了，應該四處走動一下了。而在這金陵城里，這烏衣巷，自然是少不了的了。于是，這一天，在這久仰其名的巷子里︰
朱雀橋邊野草花，
烏衣巷口夕陽斜……
這樣的兩句詩，我自然是爛熟于心的。甚至，在這一刻，詩句中所包含的滄桑變遷，我也能夠有所體會。是啊，一千多年之後，如今依然居住在這些巷子里的人，未必就是當年王謝庾桓諸大族的後人了。而那些燕子呢，依然在翩翩歸來，在那堂前屋後，築巢壘窩。或許，對于這些燕子來說，屋主堂號什麼的，其實也不是很重要的。它們真正關心的，主要還是，主人家的態度，是不是很友好？或者說，對于塵世間的滄桑變化，這些小燕子，未必就會很上心的了？
哦，這孫公子，會不會就是當年吳主孫權的後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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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烏衣巷，原本來自于孫吳時期烏衣營。從這個角度來看，孫氏何嘗不是主人之一呢？如此說來，多年以後，這位孫公子再次來到這烏衣巷，撫今追昔一番，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舊時王謝堂前燕，
飛入尋常百姓家……
對于這樣的兩句詩，孫公子和雪兒姑娘，應該都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其實，我最為關心的，還在于，現如今，他們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呢？烏衣巷依舊在，當年的帝王將相，哪兒去了？堂前燕翩翩如昔，名門大族哪兒去了？街巷行人如昨，熙熙攘攘之中，有多少人還記得當年的榮耀與興衰？而對于我來說，歸根到底，我也只是一個路人？
其實，我也不是什麼喜歡懷古傷時的詩人，原本，路過也就是路過，感興趣的話，就多看幾眼；沒心思的話，匆匆而過。然而，這一次，我還是停了下來，凝神尋思了好些時候。
是啊，在目前這種形勢之下，徐海韜徐大哥下落不明，我注定是不會輕易釋懷的。這樣一來，一些事情，盡管一時也看不清什麼；或者說，這些事情之間，是否有著某種關聯？對于這一切，都是要好好地斟酌一番的了。一時想不出來、想不清楚，也沒什麼的。關鍵在于，一個人，要有點腦子了，要長點記性了，要三思而後行了。
這一趟，最為顯而易見的收獲，似乎就是，這朱雀橋烏衣巷什麼的，不僅僅是地名，我所能目睹的某些故事，似乎已經和它相連在一起了！當然，這一切，或許才只是初露端倪，現出了一點苗頭……
哦，烏衣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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