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貓好,書生壞!
恨他要在冬天路過那條青石路。
恨他要把自己從冰天雪地里撿出。
很他要讓自己見到那三年最暖最暖的晴日。
恨他又要把自己推進人世深淵。
恨他讓自己在深淵里沉淪,在深淵里習慣,已經決定要報復世人,把這人間變作煉獄,又在這時候來找自己。
恨他不負責任,又負責任。
自己不會原諒他。
少年想。
永遠不會。
刀深入血肉。
在里頭打轉。
似乎在找什麼。
刀鋒擦過肉,攪合鮮血聲音傳出。
刺耳。
再深入骨。
那是一塊魔骨。
天生道種,便是由這塊魔骨,世世代代傳承。
那是少年身上魔性最重的地方。
刀開始剔骨。
聲音很響,很難听。
也就更痛了。
但再痛,少年都沒有流淚。
只有恨。
痛到極致,他發出淒厲嚎叫。
也滿是恨。
魔骨終于被剔下來。
少年也去了半條命。
若不是恨意撐著,讓他不能就這樣死去,早該斷氣了。
僧人顫抖著手,捧著那塊魔骨。
其上縈繞精純魔氣,把他一雙手腐蝕得不成樣子。
僧人仍是不放。
又舉起刀,往那魔骨上砸。
一聲,兩聲,三聲……
少年一開始還數。
後來覺得沒意義,就不數了。
魔骨被砸成兩段,三段,被砸到粉碎。
僧人把他的魔骨毀去了。
感知到自己力量散去,少年對僧人恨意達到最巔峰。
然後就見僧人,把刀舉起,對準僧人自己心口。
一樣步驟。
只是少了搜找那部分。
僧人精準找到自己身上那塊佛骨。
咬著牙,把它從自己身上,剔下來。
顫抖著手,捧著佛骨,送進少年缺失地方。
原本容貌年輕的僧人,瞬間老了幾十歲。
真變成老和尚了。
少年瞪大眼。
眼里恨意從巔峰往下退。
消減,消減,消減。
冰消雪融。
悔意瘋漲。
少年搖頭,少年終于流淚了。
那些漸漸消退的恨意,全化作眼淚,從眼角滑下。
很快如奔流。
他師父這個人啊。
他師父這個人啊,真是!
真是。
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大蠢貨!
你總見不得人間苦,總見不得世人苦,見不得我苦。
你可曾有片刻想過你自己?
你自己活在寒冷冬天里,你沒有知覺嗎?
不值得。
他一個生來使命就是為禍人間的魔頭。
不值得師父為他做到如此地步!
不值得啊!
把你的佛骨拿走!
听到沒有!
少年想喊。
但發出聲音,全是嘶啞慘叫。
佛骨散發出的佛性與佛光,對他而言,就是最烈性毒藥。
他身上魔氣步步退讓。
退無可退。
少年昏死過去。
“別害怕。
睡一覺,好好睡一覺。
我保證。
我保證,你睡一覺起來,什麼都會好的。
都會好起來。
你會成為佛緣最深厚的人。
你會悟性極佳。
你會做佛門第一人。
往後,往後還要做天下第一人。
世人皆愛你。
同門皆敬你。
修道者都將仰望你。
就連天道,天道,天道也會青睞你。
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厭棄你。”
老和尚胸口還有那麼大個窟窿,他卻全然不顧。
一邊輕聲安撫那早昏睡過去的小徒弟,一邊替他縫合傷口。
失了佛骨的佛光極其微弱,但縫治傷口,綽綽有余。
老和尚把那個破爛不堪的小徒弟處處縫起來。
從肉體,到心靈。
“你會是這天底下最尊貴,最良善之人。”
他如頌真經。
“你會如日方升,如月永恆,你的人生,自今日始,且永不墜落。”
他如盟誓。
最後,老和尚為他剃度。
長長青絲滑落,少年的眉眼也漸漸發生細微改變。
最終,如獲新生。
老和尚這才撫著胸口走了。
血滴落在木板上,連成一條線,又化作點點佛光,消失不見。
小貓早哭暈過去三回。
剔魔骨哭暈一回。
剔佛骨再哭暈一回。
老和尚縫縫補補少年,她再哭暈一回。
白虎還是那般冷漠。
本就是他親身經歷過。
該恨的,該哭的,當年已經哭完。
如今,他甚至都懶得睜眼再看一遍。
但小貓越哭越凶。
老和尚走了她還停不下來。
哭著哭著,就出氣多,進氣少,再往後,出氣也少了。
感覺怎麼要死了?
白虎嚇得連忙睜眼,把小貓叼到身下,拿虎舌撬開她嘴,像救溺水之人那般,慢慢給她渡氣。
折騰半晌,泛白的貓瞳才漸漸回過光來。
白虎趁她還不清醒,又割了虎掌,給她灌血。
邊灌,思緒邊散漫。
不是,她這個看戲的,怎麼入戲,比戲中人還深?
白虎把自己當年,同她現在對比。
難過嗎?
那肯定難過。
但有她這麼難過?
太夸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