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相思(全三冊)

第五十四章《長相思3︰思無涯》(18)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桐華 本章︰第五十四章《長相思3︰思無涯》(18)

    長相思(全三冊)!

    結發兩不疑

    小夭帶著到瑯琊洞天去拜見王母時,看到一只白色的瑯鳥停在桃花枝頭,小夭對說“這就是烈陽。”

    對白鳥行禮,烈陽居高臨下地打量了一番,說道“王母清醒著,你們進去吧!”

    和小夭走進屋子,看到王母靠躺在桃木榻上,君和水葒垂手立在一旁。上前行禮“晚輩涂山見過王母娘娘。”

    王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喝著百花釀,不願搭理的樣子。

    跪下“小夭的娘親在出征前,將小夭托付給娘娘,娘娘撫養了小夭七十年,之後又多有照顧,小夭為娘娘做事很應該,但小夭是我的妻子,我不能讓她接掌玉山。”

    王母冷哼,不悅地說“你以為玉山王母是說做就做,說不做就不做的嗎?”

    小夭坐到王母身邊,搖著王母的胳膊說“我的好姨外婆,您就別逗他了!”

    王母無奈,對說“起來吧,女大外向,留也留不住。”

    “謝娘娘!”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才站起。

    水葒郁悶地問“小夭不當王母了,誰來接任王母?”

    王母掃了一眼君,君說“我已經派青鳥通知了白芷,推遲兩三日舉行繼位儀式應該沒有問題。”

    “白芷?”水葒想了一瞬,輕嘆口氣,頷首道“她倒也合適。”

    王母說“既然你不反對,那就這樣吧!等繼位儀式後就昭告天下,白芷成為王母,接掌玉山。”

    “是!”水葒行禮後,退下。

    王母問小夭和“你們以後有什麼打算?”

    看小夭,小夭笑道“娘娘說過,心安處,就是家。天下之大,總能找到一處世外洞天讓我們安居。”

    王母點點頭“只要心能安,處處都能做家。你們收拾收拾,就離開吧!”

    小夭說“我不想走,我想……”

    “我知道,你想看著我死。”

    “娘娘,我只是……”

    王母抬了下手,示意她都明白“你們想看著我死,可我不想讓你們看著我死。”

    小夭、君都難掩悲傷,小夭說“我們再住幾日。”

    “隨便你們。我累了,你們……”王母想讓小夭和離開,君輕輕咳嗽了一聲,王母話鋒一轉,問道“你們知道小夭體內有蠱嗎?”

    小夭表情一滯,沒有回答。說“知道。”

    王母道“小夭昏迷時,我發現她體內有蠱,幫她解了,你們沒意見吧?”

    欣喜若狂,結結巴巴地問“娘娘的意思是小夭的蠱已經解了?”

    王母冷冷地說“你質疑我說的話?”

    忙道“不是,不是!晚輩只是太高興了!”王母性子清冷,話不多,但向來說話算話,她說解了,就肯定解了。

    小夭心中滋味難辨,其實早在相柳行刺,卻殺了豐隆時,她已經以血還債,和相柳恩斷義絕,但听到兩人最後的一點聯系在她不知道時就被斬斷了,還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悵惘。小夭嘲諷自己,人家自始至終不過是把你看作一枚棋子,你有什麼好悵惘的?難道悵惘他的冷酷無情嗎?

    王母疲憊地閉上眼楮,揮揮手。小夭和行禮告退,君也隨著他們,出了屋子。

    行到桃林內,君說“事情太多,一直沒來得及問究竟是誰救了,為什麼這麼久才歸來?”

    將東海鮫人的事情說出,君听完後,心頭一動。九頭妖是妖力強大的海妖,驅策鮫人做點事完全可能,但是,完全不懂人語的鮫人,廣袤無垠的大海,即使真是他做的,他也狠絕到一點痕跡沒留。

    小夭問“阿,你怎麼了?為什麼表情這麼古怪?”

    君忙道“沒什麼。”

    兩日後,白芷趕到玉山,玉山按照古訓,舉行了繼位儀式,繼而昭告天下,新王母接掌玉山。

    第二日清晨,小夭和去探望王母,被水葒攔在了外面。

    水葒說“阿湄已逝。”

    一瞬後,小夭才明白過來,阿湄就是王母。

    水葒對小夭說“不必難過,她在睡夢中安詳地離去了,臉上有笑容,我想她夢見了她想見的人。”

    水葒對說“你已在玉山住了三日,今日天黑前,請離開。”

    拉著小夭往回走,小夭恍恍惚惚地想,是不是因為每個王母接掌玉山時,都已斬斷塵緣,所以每個王母都會走得這麼決絕?

    小夭和留在玉山的原因是為了王母,如今王母走了,小夭和準備離去。

    烈陽和君來送他們,小夭問烈陽和君“你們有什麼打算?”

    烈陽和君相視一眼,君說“我們在玉山住習慣了,不打算離開,你們呢?”

    小夭看了一眼,說“我們還沒商量過,應該會去一趟青丘,要處理一點未了之事。”

    君道“等你們定下婚期,通知我和烈陽。”

    道“好!”

    小夭說“那……我們走了。”

    君對說“小夭就交給你了。”

    彎身行大禮,如待兄長“我會照顧好小夭。”

    烈陽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地受了,君卻躲到了一邊。妖族等級森嚴,君是狐妖,九尾狐是狐族的王族,可以說君一見到,就天生敬服,只不過他妖力高深,能用靈力壓抑住本能。

    深夜,小夭和到了青丘。

    小夭問“休息一晚,明日再去涂山府嗎?”

    “現在去,正好不用驚動太多人。”

    當小夭和出現在靜夜和胡珍面前時,兩人驚駭得一點聲音都發不出,笑問“怎麼?你們不高興看到我嗎?”

    靜夜腿一軟,跪到了地上,泣不成聲“公子……公……”

    胡珍漸漸冷靜下來,行禮道“族長,請坐!”

    笑道“換回以前的稱呼吧,我已不是族長。”

    小夭把靜夜扶起來“你哭什麼呢?回來了,不是該高興嗎?”

    幾日前,也不知道誰號啕大哭了半個時辰。瞅了小夭一眼,手握成拳,掩在唇畔微微咳嗽一聲,擋去了笑意。

    問胡珍“兒可好?”

    “好,很好!”胡珍將涂山當上族長後的事講了一遍,最後說道“族長雖然是篌公子和防風意映的兒子,可大概因為他一直受公子教導,我觀察他行事頗有公子的風範,肯定會是一位好族長。”

    靜夜這會兒已經平靜,補充道“本來我們不打算告訴他公子因何失蹤,但人多嘴雜,總免不了有人在他面前說,與其讓他胡亂猜測,不如告訴他事實。我和胡珍商量後,把防風意映留下的信提前交給他,將一切都如實告訴了族長。族長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後,難受了好一段日子,我擔心他恨公子,沒想到他說‘是伯伯和娘親做錯了’,還說‘如果不是為了來看我,爹爹不會失蹤’。直到現在,族長依舊不肯叫篌公子爹爹,一直稱呼他伯伯,稱呼公子是爹爹。”

    說“人死萬事空。你們平時多找機會,給他講講大哥少時的事,也多講講我們兄弟沒有反目前的往事,讓他明白大哥所作所為也是事出有因,是他的奶奶先做錯了事。”

    靜夜本來深恨篌,壓根兒不願提他,可現在平安歸來,她的恨淡了,應道“奴婢明白。”

    胡珍听出的言外之意,問道“為什麼不是公子講給族長听?難道公子要離開青丘?”

    微微一笑,道“今夜是專程來和你們告別。”

    靜夜的眼淚又要出來,胡珍問“公子想去哪里?”

    看著小夭,笑道“小夭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胡珍想說什麼,可如今涂山氏一切安穩,也可堪大任……想到和小夭一路走來的艱難痛苦,胡珍將一切挽留的話都吞了回去。

    把兩枚玉簡遞給胡珍“一封信交給兒,一封信交給長老。”

    胡珍仔細收好“公子放心,我們一定會守護族長平安長大。”

    拉著小夭的手站起。

    靜夜哭著說“公子,你……你……”

    笑道“都已經嫁人了,怎麼還這麼愛哭?胡珍,快勸勸你家娘子。”

    轉身要走,靜夜叫道“公子,等等。”靜夜很清楚,此一別再不會有相見之日,“公子,以後奴婢再不能服侍您了,讓奴婢給您磕三個頭。”

    靜夜跪下,邊哭邊給磕頭,少時的收留之恩,多年的維護教導之恩……沒有,就沒有今日的她。

    靜夜磕完三個頭,對胡珍笑點了下頭,牽著小夭的手,出了門,衣袂飄拂間,已翩然遠去。

    靜夜哭著追出來“公子……公子……”只看到漆黑的天上,皓月當空,一只白鶴馱著兩人,向著月亮飛去,越飛越高,越去越遠,一陣風過,蹤跡杳然,只皓月無聲,清輝灑遍大地。

    第二日中午,小夭和到了軒轅城。

    高辛王不在軒轅山,小夭想直接去打鐵鋪找高辛王。拉住了她“先找家客棧,洗漱一下,休息一晚,明日再去拜見高辛王陛下。”

    小夭問“為什麼?”

    竟然好像有些羞澀,低聲道“收拾齊整一點,去拜見岳父大人比較好。”

    小夭忍著笑點點頭“有道理,一直趕路,難免有點旅途風塵,實在有損公子風儀。”

    拽著小夭走進客棧。

    兩人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日穿戴整齊,才去狗尾巷的打鐵鋪。

    大清早,街上已經熙來攘往,很是熱鬧,但走進破舊的狗尾巷,依舊戶戶閉著大門,有些冷清。

    上前敲門,里面傳來苗莆的聲音“誰啊?這麼早來打鐵?晚點再來!”

    小夭對做了個“噓”的手勢,不吭聲,只重重地拍門。本以為苗莆會受不了,沖出來拉開門,正好嚇她一跳,不想一個人影無聲無息,突然從屋頂落下,飛撲向小夭,和小夭倒被驚得一跳。立即一手把小夭護在懷里,一手攻向來人,想把他逼退。

    小夭忙擋住了,叫道“左耳,停!”

    來者頓時停住,也收回了靈力,小夭還沒來得及給和左耳介紹彼此,苗莆撲了過來,抱住小夭就哭,小夭忙安撫她“別哭,你別哭……”

    好不容易,苗莆平靜了一點,她一抬頭看到,竟然被嚇得啊一聲慘叫,沖向左耳,還不忘拽著小夭。小夭靈力低微,只能任憑苗莆擺布。苗莆把小夭推到左耳和自己身後,靠著左耳,才有底氣看,哆嗦著問“你……你……你是誰?”

    笑道“你說我能是誰?”

    “公子?你活了?”

    小夭在苗莆的腦袋上敲了下“就你這樣,還曾是暗衛?真不知道當年你是怎麼通過選拔的?”小夭走回身旁,牽起的手,對左耳說“他就是。”

    左耳早已經從頭到腳審視了一遍,面無表情地說“你沒死,很好。”轉身就進了院子,顯然沒有寒暄的意思。

    小夭對做了個鬼臉“不用我介紹,你也該猜到他是誰了。”

    四人走進堂屋,高辛王已坐在主位上,看到,別說驚疑,連眉毛都沒抬一下。

    和小夭上前,跪下磕了三個頭,說“晚輩平安歸來,讓陛下擔心了。”

    高辛王點了點頭“我倒沒什麼,你讓小夭受苦了。”

    緊張地說“晚輩明白。”

    高辛王說“你明白就好,日後慢慢彌補吧!”

    的緊張散去,說道“晚輩一定做到。”

    “都起來吧!”

    和小夭起身坐下,小夭看高辛王一直不搭理她,嬉皮笑臉地問道“父王,你教了左耳什麼手藝?”

    高辛王冷冷地說“你們認定了我不能離開軒轅山,一個兩個都想糊弄我。你倒是說說,為什麼突然打發了他們倆來我身邊?還一再叮嚀我,十年內不許他們離開?再說說為什麼突然秘密去了一趟歸墟?還有,為什麼說你身體不適?一個月內,去了兩趟玉山,如此反常又是為了什麼?”

    小夭張了張嘴,不知道能說什麼。不是不信任父王,可她就是不想告訴父王做過什麼,這是和她之間的事,就算親如父王,她也不想說。

    完全明白小夭的心思,解圍道“小夭,你去和左耳、苗莆敘舊吧,我和陛下單獨說會兒話。”

    “好。”小夭如釋重負,和左耳、苗莆出了屋子,去廚房,一邊看苗莆燒早飯,一邊听苗莆講他們這段日子的生活。

    待苗莆的早飯做好,和高辛王的話也說完了,高辛王對小夭不再冷言冷語。小夭悄悄拽的袖子,光動嘴唇、不出聲地問“你告訴父王實話了?”

    笑了笑,沒有說話,給小夭舀了一碗湯。

    好不容易憋到吃完飯,正好有人來打鐵,高辛王去前面招呼生意時,小夭趕緊問“你把實話告訴父王了?”

    “當然沒有了,既然你不想讓人知道,我怎麼能說?”

    小夭舒了口氣“沒說就好。”繼而,小夭又納悶起來,“既然沒說實話,父王怎麼就不追究了?”

    “我告訴父王‘所有事已經發生了,既然我和小夭如今都平平安安,就沒有必要再追問過去,而是要努力未來依舊平平安安’。”

    “就這麼一句話,父王就什麼都沒問了?”

    道“小夭,陛下只是如今在打鐵,以前可不是在打鐵。很多事,陛下應該都已猜到,他剛才那麼質問你,並不是真想知道什麼,大概只是傷心了,發生了那麼多事,你居然一點沒有想過向他求助。”

    “我不是把左耳、苗莆托付給他照顧了嗎?”

    盯著小夭,不說話。

    小夭心虛地低下頭“我知道父王、烈陽、阿都對我很好,可那是我和之間的事,我不想任何人插手。”

    低下頭,溫柔地吻了一下小夭的額頭“我們都沒有怪你,只是心疼你。”

    小夭抱住了的腰“我明白。”

    兩人靜靜相擁了一會兒後,小夭問“你只說了一句話,就讓父王不再生我的氣,可你們聊了那麼長時間,在聊什麼?”

    笑道“我以為你不會問了。你覺得什麼才能讓我們兩個男人聊了好一會兒呢?”

    “我?”

    “聰明!”

    小夭皺眉“總覺得你不懷好意,快點老實交代說了什麼。”

    “我們在聊,什麼時候我可以改口叫陛下父王。”

    小夭臉燒得通紅,卻做出一副談論正事的樣子,一本正經地問“那你們聊出結果了嗎?”

    在小夭的臉頰上刮了兩下,也一本正經地說“這頰上的顏色好看是好看,不過染嫁衣還是不夠。”

    小夭再繃不住,撲哧笑了出來,一手羞捂著臉,一手惱捶著“快點說!再不講,我就走了!誰稀罕听?”

    握住她的拳頭,說道“我無父無母、無權無勢,除了己身,一無所有,你也只有幾個親人。我和陛下商量,四日後,正是吉辰,在朝雲峰舉行一個小小的婚禮,你覺得可以嗎?”

    小夭淚光盈盈,點點頭“好!”

    四日後,軒轅山。

    山坡上荒草叢生、野花爛漫,六座墳塋坐落在其間。

    小夭沿著彎彎曲曲的山徑,慢慢地走上山坡。她站在五彩斑斕的野花叢中,遠遠望了墳塋半晌,才好似鼓足了勇氣,朝著墳塋走去。

    小夭跪在纈祖的墓前“外婆,我來看你了。”

    她一邊擦拭墓碑,一邊說“外婆,我要嫁人了,本想帶他一塊兒來,可父王說行禮前不可見面,等明日我再帶他來見你。”

    小夭沉默地拔著草,不知不覺,淚珠滾落。從小到大,每次來祭奠,都是和一起。身邊有個人陪伴,可以分擔一切,即使悲傷,也不會覺得很痛苦。這是第一次她獨自來,很多久遠的記憶涌現到心頭——

    外婆彌留時,娘和大舅娘整夜守在外婆的榻邊,朱萸姨為了方便照顧她和,讓他們同睡一榻。小夭雖然模模糊糊地知道外婆要死了,可畢竟從沒經歷過生離死別,對死亡沒有深刻的感受。卻親眼目睹過娘親自盡,他又一出生就撫養在奶奶身邊,和奶奶感情深厚。他的懼怕悲傷遠比小夭強烈,夜里常會驚醒,生怕奶奶在他睡著時就離開了。驚醒後,再無法入睡,有時候是無意,有時候是故意,反正小夭也會被他弄醒。小夭早已經習慣,每次醒來,就學著娘親哄自己入睡的樣子,抱住,輕拍著他的背,困得眼皮子都睜不開,卻會哼哼唧唧地胡亂唱著歌謠。

    那一夜,又醒來了,穿戴整齊後,搖醒了小夭“奶奶要死了。”他拿了小夭的外衣,要幫她穿衣服。

    小夭想睡覺,往被子里縮“你做噩夢了,我給你唱歌。”

    說“小夭乖,別睡了!你要打扮好,去見奶奶最後一面,讓奶奶不要擔心,以後……”說著眼淚掉了下來。

    小夭忙一個骨碌坐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說“你別哭,我起來就是了。”小夭羞了的臉一下,“你眼淚可真多,你看我,從來不哭。”

    別扭地轉過了臉,小夭忙討好地說“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誰都不告訴!”

    小夭剛穿戴整齊,朱萸姨沖了進來,原打算叫醒他們,可竟然看到兩個人手拉著手,站在門前。朱萸姨顧不上多想,拉著他們就走“我們去見王後娘娘,你們記住啊,待會兒不管娘娘說什麼,都要听仔細了,也要牢牢記住。”

    進了外婆的屋子,娘和大舅娘一人抱起一個,把她和放在外婆身子兩側。

    外婆把小夭和的手放在一起“你們兩個都是好孩子,也都是苦命的孩子,不管世人如何對你們,你們都是彼此最親的人,不管發生什麼,都要不離不棄,照顧彼此。這世間,只要還有一個人能倚靠、能信任,不管再難的坎,總能翻過去。”

    外婆說完,劇烈地咳嗽起來,她枯瘦的手緊緊地拽著和小夭。小夭想到,死了就是睡著了,再也醒不來,那日後外婆再不會給她講故事,也再不會在惹惱她時幫她了……小夭的眼淚撲簌簌落下,嚷道“外婆,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此時卻一滴眼淚沒有,沉穩如大人,對奶奶說“我記住奶奶的話了。”

    外婆盯著小夭,等著她的回答,可小夭壓根兒沒明白外婆剛才說了什麼,只是哭著說“外婆,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外婆想要再叮囑一遍,卻咳嗽得說不出完整的話,情急下,用力擰了小夭的耳朵一下,小夭痛得捂住耳朵,止住了哭聲。盯著她,一字字清晰地說“奶奶說‘我們都是苦命的孩子,不管世人如何對我們,我們都是彼此最親的人,不管發生什麼,都要不離不棄、照顧彼此’,你記住了嗎?”

    小夭含著淚,卻沒敢再放聲哭,點點頭。

    說“你給奶奶說一遍。”

    小夭把的話重復了一遍,外婆抓著他們的手,凝視著他們,似乎還有千言萬語,最後只是咳嗽著對說“,以後不要讓人欺負小夭,保護好小夭。”

    鄭重地答應了“我記住了,會保護妹妹!”

    小夭不滿地哼了一聲。打架都打不過她,明明是她會保護,不讓別人欺負。

    外婆讓朱萸姨把他們領出去,留下娘和大舅娘說話。

    小夭和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後,听到大舅娘的哭聲,不顧朱萸姨的阻攔,拉著小夭沖進屋子。小夭看到外婆閉著眼楮,安詳地睡著了。

    直挺挺地跪下,沒有一滴眼淚,倔強地緊抿著唇。

    小夭叫了好幾聲外婆,都听不到應答,號啕大哭起來……

    一只手突然伸出,幫著小夭清理剩下的一點野草。小夭抬起頭,淚眼模糊中,看到了。

    他神情平靜,薄薄的嘴唇緊緊地抿著,一如他小時候。一時間,小夭悲從中來,扶著外婆的墓碑,放聲大哭起來。

    低著頭,快速地拔草,直到野草全部拔干淨,他走到小夭身旁,擰了小夭的耳朵一下“好了,別哭了!再哭下去,奶奶還以為你是被我強逼著嫁人呢!”

    小夭捂著發痛的耳朵,呆呆地看著。

    別過了臉,走到大伯的墓前跪下,給大伯磕了三個頭,又給墓旁的茱萸磕了三個頭。緊接著,他開始清理野草。小夭擦干眼淚,走了過去,跪下磕頭,磕完頭,擦拭墓碑。

    兩人各干各的,誰都不說話。小夭偷偷瞅了好幾眼,卻是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清掃完大伯、大伯娘的墓,又去打掃二伯的墓。小夭跟了過去,先給二舅磕頭,然後擦拭墓碑。

    小夭擦完墓碑,盤腿坐在地上,仍彎著身子,低著頭,在清理荒草。

    小夭咬了咬唇,開口問道“那天夜里,你怎麼會知道外婆要走了?”那夜之後,悲悲切切、紛紛擾擾,一次離別接著一次離別,小夭忘記了詢問。

    說“說不清楚,就是突然驚醒了,覺得心慌、心悸,好像不管怎麼樣都不妥當。第一次我有這種感覺時,天明後,听到姑姑說爹爹戰死。第二次我有這種感覺時,沒多久娘親就自盡了。”

    “原來是這樣。”

    打掃完二伯的墓,走到爹和娘親的合葬冢前,跪下。

    小夭去溪邊提了一桶水回來,依舊不言不語地跪在墓前。

    小夭跪下,磕了三個頭“四舅舅、四舅娘,我和又來看你們了。”說完,小夭擰了帕子要擦拭墓碑,說“我來。”

    小夭把帕子遞給他,坐在地上,看著仔細擦拭墓碑。听說四舅娘自盡時,鮮血灑在了墳墓四周,所以這座墳上沒有野草,只有紅色的花開滿整座墳塋。

    擦完墓碑,磕了三個頭,說道“娘,我不恨你了。你說有朝一日,等我遇到一個能讓我送出若木花的女子,就能體諒你的做法。我已經遇到她了。你還說,等我遇到她時,一定要帶她來給你和爹看一眼,我帶她來了,我想你和爹爹肯定都會喜歡她。”

    回頭看著小夭“過來!”

    小夭全身僵硬,狐疑地問“你想做什麼?”

    攤開手掌,掌間有一朵紅色的花,花蕊頎長,花瓣繁麗,整朵花嬌艷欲滴,就好似剛剛從枝頭摘下。這是若水族的神木若木結出的若木花,自古以來,不是若水族的族長戴著,就是族長夫人戴著。小夭記得,四舅娘的髻上一直簪著這朵花,直到她自盡那日,交給了。

    說“小夭,你過來,讓我爹娘看清楚你。”

    小夭不但沒過去,反而手撐著地,開始後退。淡淡地說“如果你想待會兒的婚禮取消,盡管走。”

    小夭不甘地捏了捏拳頭,膝行到身邊,瞪著。

    打量了她一番,把若木花簪到她髻上,笑著點點頭“很好看!娘,你覺得呢?”

    小夭剛想張口,摁住她的頭“磕頭!”

    本來就是舅舅和舅娘,小夭沒有抗拒,和並肩跪著,一起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磕完後,小夭才覺得有些怪異,她和這樣,很像婚禮上一對新人叩首行禮。

    小夭問“,你究竟想做什麼?”

    沒理她,徑直起身,走到了姑姑的衣冠冢前,開始清掃墳塋。

    小夭想拔下若木花扔掉,可這是舅娘唯一的遺物……小夭根本不敢、也舍不得。她沖到身邊,也許是因為在母親的墓前,她膽氣壯了很多,大聲說“,你別裝聾作啞!你到底想怎麼樣?今日當著我娘、你娘,還有外婆、舅舅的面,咱們把話說清楚!”

    淡淡瞥了她一眼“等我清掃完姑姑的墓。”

    小夭立即偃旗息鼓,乖乖坐下,看著,心里七上八下。

    拔完野草,擦拭完墓碑,在墓邊挖了個很深的洞,把一把刀埋了進去。

    小夭忍不住問“你埋的什麼?”

    “你爹用過的兵刃,被叫作赤宸刀,很多痛恨你爹的人為了搶奪這把神兵,打得你死我活。我命人拿了來,把它和姑姑的衣冠合葬,你日後祭拜時,也算有個寄托。”

    小夭心中感動,卻什麼都沒說。

    用靈力將墳墓修整好,對小夭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小夭跪到墓前,也跪下,說道“姑姑、姑父,今日小夭會嫁給涂山,你們放心,他還不錯,會照顧好小夭。”

    小夭驚疑不定地看著,淡淡地說“不給你爹娘磕頭嗎?”

    小夭和並肩跪在一起,給爹娘磕了三個頭。

    小夭起身,準備趕回去換衣服,她摸著頭上的若木花,想要取下。

    說“這朵花是你的了,仔細收好,這不僅僅是神兵,還是若水族的信物,不管任何時候,憑借此花,都能調動若水族的兵力。”

    小夭心內一軟,表情柔和了許多,說道“哥哥,你……你……究竟是來喝喜酒、祝福我,還是……還是……你明知道舅娘是要你把這朵花送給自己的妻子……”

    問“你想順利嫁給涂山嗎?”

    小夭看了一眼親人的墳塋,痛快地說“想!”

    “只要答應我一件事,今日之後,我就只是你哥哥。”

    小夭立即說“我答應!”話出口後,她懊惱地捶了一下自己的頭,急忙改口“你先說什麼事?”

    說“一生一世都戴著這朵若木花。”

    就這麼簡單?小夭摸著髻上的花,想了一瞬,說“好,我答應你。”

    說“待會兒,婚禮儀式上也不許摘下!”

    小夭皺眉“你別太欺負人!”

    “誰叫我是天下之君呢?我已做了最大的退讓!”語氣清淡,面無表情。

    小夭跺跺腳,憤憤地說“戴就戴!我就當是舅娘送我的!”

    笑笑“隨你便,反正你要一直戴著!”

    小夭看看日頭“吉辰要到了,我得趕緊回去了。”她大步跑著離開,都已經跑了老遠,卻一個轉身,又匆匆地往回跑,跑到面前,一邊喘氣,一邊問“從今往後,你還是我哥哥,是外婆叮囑的哥哥嗎?”

    “是!”

    “你說話算話?”

    的視線掃了一遍六座墳塋“我敢說話不算話嗎?”

    小夭咧開嘴,想笑,眼淚卻落了下來,她伸出小指,也伸出小指,兩人鉤了一下。小時,兩個搗蛋鬼要一起偷偷做什麼壞事時,都會鉤手指盟誓。

    小夭一邊抹眼淚,一邊轉身就跑,邊跑邊大叫道“,你別遲到!”

    目送著小夭的身影消失在山坳處,收回了目光。

    看向山坡上的六座墳塋——他和小夭的親人。到這一刻,徹底相信了豐隆臨死前說的話,不愧是想出了“舍軒轅山、佔神農山”奇謀的人,他知道,如果天下還有一處能讓小夭順利出嫁的地方,必定是軒轅山。

    在這座山上,有那個小和他的小夭妹妹的全部快樂回憶;在這里,那個快樂無憂的小一夕之間失去了父親,親眼目睹母親自盡,悲傷地看著奶奶死去,無奈地送姑姑出征;也是在這里,孤獨無助的小目送著小夭被送走,軒轅山那麼大,卻沒有一個地方能留住小夭,他不怪別人,只怪自己太弱小。

    姑姑戰死的消息傳來時,他在奶奶和爹娘的墓前跪了一夜,他知道小夭會很悲傷害怕,他多麼想把小夭接回來,日日夜夜陪著她,就如她曾經陪伴他一樣。可是,他在王叔的眼楮里看到了殺意,他終于理解了姑姑的話,他照顧不了小夭。

    就在那一夜,他對自己發誓,對他所有死去的親人發誓,他絕不會再失去他最後的一個親人了!他要強大,強大到任何人都不能再傷害他唯一的親人,他會去玉山接小夭,他會保護她、照顧她!

    人生真是諷刺,他是為了不再失去小夭而上路,可當他跋山涉水、歷經艱險地走到路的盡頭,他卻失去了她!

    對他和小夭的親人輕聲說“對不起,我沒有辦法遵守當年的誓言了,我必須讓另一個男人來保護照顧我們的小夭了。他叫涂山,秉性善良,智計過人,對小夭一心一意,把小夭托付給他,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你們都放心吧!”

    微風徐徐,四野無聲,野花雖然繽紛爛漫,卻難掩寂寞荒涼。

    數千年,陰謀、奪位、戰爭、刺殺……所有親人都化作了白骨。但,不管如何,他和小夭活了下來,不僅都活了下來,還都活得很好!

    轉身,姿態從容,腳步堅定,向著灑滿陽光的山徑走去。

    苗莆最後幫小夭整理好嫁衣,贊道“好看!真好看!”

    小夭看著水鏡中的自己,吐了口氣,自嘲道“第三次穿嫁衣了。”

    苗莆笑道“這次一定一切順利。”

    小夭問“你可知道到底請了誰?”

    苗莆搖搖頭“陛下和公子都很神秘,我只看出賓客肯定不多,因為廚房準備的酒菜不超過十人量。”

    小夭松了口氣“那就好。”

    喜樂聲響起,侍女來催促新娘子。

    苗莆為小夭戴上鳳冠,瓔珞垂旒,珠光寶輝,小夭的面容若隱若現。

    苗莆扶著小夭姍姍而行。

    快進大殿時,小夭感覺到有人站在了她身邊,卻不好扭頭去看,正緊張,感覺有人隔著衣袖輕輕握了握她的手。

    是!小夭放下了心,忍不住抿著唇笑起來。

    兩人並肩走入朝雲殿的正殿。隔著垂旒,小夭看到軒轅王坐在正中,高辛王坐在軒轅王左側略下方,坐在軒轅王右側更下方。的下首,坐著阿念。高辛王的下首,坐著阿和烈陽。

    小夭愣住,竟然不顧禮節,掀開鳳冠的垂旒,脫口問道“外爺,你怎麼也來了?”

    軒轅王故作不悅地說“什麼叫我也來了?你不歡迎我?”

    “不……不是,當然不是!只是我以為來了,您就不能來了,本來我心里還很遺憾……”

    軒轅王笑道“我和分開走,看你行完禮,我就立即回去,不妨事。”

    小夭看著眼前三帝齊聚的奇景,一面覺得很是怪異,一面又覺得很幸福。

    禮官開始唱詞。隨著唱詞,小夭和一起行禮。

    第一拜,拜天地。

    第二拜,拜尊長。小夭和跪下磕完頭,軒轅王和高辛王虛抬了下手,示意他們起來。

    第三拜,新人對拜。小夭這才真正能看到,她卻又不好意思看了,一直垂著眼楮。

    禮官高聲宣布,禮成。

    小夭暈暈乎乎,她和已經成了夫妻?那下面該做什麼?

    侍者和侍女開始上酒菜。

    高辛王說“待會兒軒轅王和都要離開,就不要拘泥于俗禮了。小夭、,你們都坐過來。”

    幫小夭摘下鳳冠,拉著小夭的手,坐在了高辛王下首。

    斟了酒,和小夭一起敬軒轅王。敬完軒轅王,又敬高辛王,兩位陛下都笑著飲了。

    去給敬酒時,小夭有點緊張,和都若無其事。

    恭敬地敬酒,端起酒,對說“我用了你的計策,你奪了我的至寶,也算互不相欠。”

    一飲而盡,躬身行禮“謝陛下。”

    小夭給敬酒,好似有很多話要說,卻又無從說起,小夭索性一仰脖子,先干為敬。將酒飲盡,祝福小夭和“夫妻結同心,恩愛到白頭。”

    小夭愣愣地看著,她能听出,是真心實意祝福她和。

    溫和地說“只有你安好,我的天下才會有意義。”

    小夭眼眶發酸,哽咽著說“你……你……也要安好!”

    小夭拉著走到烈陽和君面前。

    行禮,君立即站起,想避開,小夭按住了君,說道“我是以小夭夫婿的身份給兩位兄長行禮。”

    君只得站著,勉強受了的禮。烈陽卻是大馬金刀地坐著,高傲坦然地接受了和小夭的行禮敬酒。

    君飲完酒,微笑著對小夭說“你娘和你爹一定很開心。”

    小夭和走到阿念面前,阿念忙站了起來。

    小夭打趣道“雖然你是王後,可今兒是家宴,你最小,應該你給我和敬酒。”

    阿念笑瞅了一眼,對小夭說“姐姐、姐夫,你們這杯敬酒,我是吃定了。”

    小夭斟了酒,給阿念敬酒,阿念笑飲了,說道“祝姐姐和姐夫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阿念倒了一杯酒,敬給小夭,話里有話地說“當年你打了我一頓,給了我兩條路選擇,我們誰都沒想到,最後竟然走了第三條路。你是個好姐姐,對我一直維護照顧,我也可以坦然地說,我是個好妹妹,沒有辜負姐姐。”

    小夭笑著听完後,並未多想,接過酒盅,一口飲盡了酒。

    等小夭、敬完酒,軒轅王和略微吃了點飯菜,就準備動身,趕回神農山。

    一行人送著他們出了殿門,小夭突然叫道“哥哥,能單獨和你說幾句話嗎?”

    其他人都走在了前面,和小夭落在後面。

    小夭說“听說,在蓐收猛烈的攻勢下,洪江的軍隊節節敗退。”

    道“傾舉國之力攻打彈丸之地,勝利是肯定的,只是以何種代價而已。本來我想以最小的代價,可豐隆的死逼得我只能不惜代價。”

    小夭說“哥哥,你……你……能不能放過相柳?”

    很意外,說道“他殺了豐隆,難道你不想為豐隆報仇?”

    “殺了他也不能讓豐隆復生。”

    若有所思地盯著小夭。

    小夭說“我知道讓你很為難。但我從未求過讓你為難的事,這是我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後一次。”

    “相柳就是防風邶,對嗎?”看似是在問小夭,神情卻很篤定。

    小夭也不想再隱瞞,沉默地點點頭。

    “原來如此。難怪我一直覺得有些事很奇怪,現在終于全想通了。難道你們現在還有交往?”

    “我們已經恩斷義絕,我此生此世永不會再見他,他也絕不會想再見我。但不管他如何對我,我……我還是希望他能活著。”

    輕嘆口氣“相柳殺了豐隆,我必須給赤水氏和神農氏一個交代,否則不能安撫中原氏族。不過,只要相柳肯放棄,我可以給他一次消失的機會。”

    消失並不等于死亡,已是答應了她所求,小夭笑道“謝謝哥哥。”

    “你先別謝我,爺爺和我曾多次招降相柳,我甚至允諾隨便他提條件,可他依舊不肯背叛洪江。其實,一直以來,都不是我不肯放過他,而是他不肯放過我。如果他執意要決一死戰,我也不可能讓蓐收他們冒著生命危險退讓。他的命是命,所有將士的命也是命。”

    小夭咬了咬唇,低聲道“我明白。”

    拍拍小夭的肩膀,說道“他有他的選擇,你已做了你所能做的,也算對得起你們相交一場了。不管結果如何,你都可以將一切忘記了。”

    小夭點點頭。

    登上雲輦,小夭叮囑“你保重!”

    凝視著她髻上的若木花,平靜地說“我一定會的!”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小夭,他對笑了笑,“小夭就交給你了。”

    彎身行禮“請陛下放心!”

    關上了車門,吩咐瀟瀟“起駕。”

    雲輦騰空而起。

    小夭目送著軒轅王和各乘各的雲輦,各帶各的侍衛,各自趕回神農山。這就是帝王,縱然血脈相連、互相信任,卻不得不各自走各自的路,就好像只有燕雀才成群結伴,雄鷹從來都獨自飛翔。

    小夭輕嘆口氣,從今往後,神農山就遠離了她的生活,她不再是承歡于軒轅王膝下的孫女,也不再是陪攜手而行的妹妹。小夭看了看身旁的,頭輕輕靠在他的肩頭,從今往後,她是他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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