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相思(全三冊)

第三十六章《長相思2︰訴衷情》(17)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桐華 本章︰第三十六章《長相思2︰訴衷情》(17)

    長相思(全三冊)!

    風不定,人初靜

    兩日後,小夭到了青丘。

    俞信對小夭說“我的身份不可能直接求見族長,幸好我和族長身邊的侍女靜夜姑娘有一點交情,我們可以先去求見靜夜姑娘。”

    小夭點了點頭“麻煩你了。”

    俞信去求見靜夜。當年因為俞信,靜夜才找到失蹤多年的,所以一直對俞信存了一分謝意,听下人奏報他有事找她,靜夜特意抽空出來見他。

    俞信期期艾艾地把事情說明,靜夜覺得俞信做事太荒唐,人家說要見族長,他竟然就真的帶了來。

    俞信陪著小心解釋道“我也知道這事做得冒失,可那位姑娘真的挺特別,我這雙眼楮見過不少人……”

    靜夜心內一驚,問道“她叫什麼?”不會是那位婚禮上拋夫私奔了的王姬吧?高辛王,新老兩位軒轅王都在找她,折騰得整個大荒沸沸揚揚,她卻像是消失了,不見絲毫蹤影。

    “不知道,我問什麼,她都不回答,只說族長肯定會見她。對了,她額間有一個緋紅的桃花胎記。”

    靜夜立即道“快、快帶我去見她。”

    俞信看靜夜的反應,知道自己做對了,松了口氣,也是個會做事的,忙道“我怕姑娘要見她,讓她在外面的馬車里候著呢!”

    靜夜對俞信說“你出去,讓人把馬車悄悄趕進來,記住了,悄悄!”

    俞信點頭應下。

    馬車悄悄駛進了涂山府的外宅,靜夜看到小夭從馬車上下來,既松了口氣,又很是為難,現如今全天下都在找她,她卻跑來青丘,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靜夜上前行禮,恭敬地說“請……請小姐先洗漱換衣,稍事休息,奴婢這就去稟告族長。”

    小夭正覺得又累又髒,點點頭,跟著兩個婢女去沐浴。

    小夭從清水鎮出發時,帶著一腔怒氣,想質問是不是真的雇用了相柳去阻止她成婚,想質問他為什麼要如此羞辱她,可因為拉雲輦的天馬不是最好的天馬,竟然走了兩日半,為了見靜夜又等了半日,如今三日過去,一腔怒氣淡了,反而生出了無奈,質問清楚了又如何?就算是做的,她能怎麼樣?難道殺了他嗎?

    小夭甚至開始後悔,她真是被相柳氣糊涂了,怎麼就這麼稀里糊涂來了青丘?

    小夭躲在浴室里不肯出去,婢女倒不催她,只是隔上一陣子,叫她一聲,確定她沒暈倒。

    小夭在浴室里待了將近兩個時辰,到後來,覺得自己也不可能躲一輩子,才擦干身子,穿上干淨的衣衫。

    小夭走出去時,在暖閣里等她。他們這些人身有靈力,都不怕冷,可大概怕小夭冷,暖閣里放了個半人多高的大燻爐,屋內有些悶熱。

    听到小夭的腳步聲,立即站起來,小夭沒理他,走過去把窗戶打開,忙道“你頭發還沒干,仔細著涼。”

    想要關了窗戶,小夭說“不許關!”

    依舊把窗戶掩上了,不過沒有關嚴,留下一條縫。

    小夭想發作,卻發作不得。

    又在小夭身後,放了一個暖爐,把一碗木樨花茶放在小夭手邊,這才坐到小夭對面。

    小夭在浴池里泡了將近兩個時辰,的確渴了,捧起木樨花茶慢慢地喝著,一碗茶喝完,她說道“你不問問我,這一個多月和防風邶去了哪里嗎?”

    道“我知道防風邶是相柳,他應該帶你去了神農義軍駐扎的山里。”

    “我是的妹妹,他會帶我去神農義軍的軍營?你當他是傻子嗎?”小夭沒好氣地說,“我一直在清水鎮,就在回春堂的隔壁。”

    有些詫異,清水鎮上各方勢力混雜,小夭在清水鎮一個多月,怎麼會沒有人留意到?

    小夭說“我從沒出過屋子,直到最後一日才發現自己竟然住在回春堂的隔壁。”

    問“你見到桑甜兒了?”

    小夭很是意外,這麼問,顯然表明,他知道只有桑甜兒還活著,小夭說“見到了。”

    說“不要難過,老木他們都是善終。”

    “你……一直在關注他們?”

    頷首“老木臨終前,我去見過他一面,告訴他小六過得很好,讓他安心。”

    小夭心內僅剩的氣一下子消失了,呆呆地看著白玉茶碗中小小的黃色木樨花,半晌後,她心平氣和地說“相柳說,你給了他很多錢,雇他去阻止我嫁給豐隆。”

    “是我做的,不過我沒想到相柳會行事那麼極端。”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日,你在青丘街頭告訴我你要成婚了,可你的眼楮里沒有一絲喜悅,我不明白,沒有人逼迫你,你為什麼要逼自己嫁給豐隆。我……我沒有辦法讓你這樣嫁給豐隆。我求豐隆取消婚禮,豐隆拒絕了我。我想去找你,可我很清楚只會火上澆油,正百般無奈時,恰好踫到防風邶。我想起,你說過你承諾為相柳做一件事,作為解蠱的代價。登基後,洪江的軍隊糧草緊缺,于是我和相柳談了一筆買賣,買下了你許給他的那個承諾,讓他去要求你取消婚禮,但我真的沒有想到他會在婚禮上要你兌現諾言,是我大意了。小夭,對不起!”

    小夭淡淡說“沒什麼對不起,大家都是公平交易。我和相柳是公平交易,你和他也是公平交易。不過,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我高興不高興,和你無關!”

    小夭本就覺得自己來青丘十分莫名其妙,現在話說清楚了,再沒什麼可說的,起身告辭,準備離開。一下就跳了起來,下意識地擋住門,急急叫道“小夭……”人竟然晃了幾晃,就要摔倒。

    小夭忙扶住他,看他一臉病容,下意識地想去把脈。

    卻推開她的手,說道“我沒事。現在天已黑,你歇息一晚,明日再走也不遲,你若不願見我,我立即離開。”的臉色蒼白,一雙眸子越發顯得黑,影影綽綽,似有千言萬語,卻無法出口,全凝成了哀傷。

    小夭想起桑甜兒的話,心內長嘆一聲,又坐下“我明日走。”

    默默看了小夭一瞬,黯然地說“我走了,你好好休息,靜夜就在門外守著,你有事叫她。”向門外走去。

    小夭突然說“我有話和你說。”

    回身,靜靜等著。

    小夭指指對面的坐榻“請坐。”

    跪坐到小夭對面,小夭凝視著從燻爐飄出的渺渺青煙,遲遲沒有開口。

    屏息靜氣地看著小夭,希望這一刻無限長。

    小夭說“這些年,我夜里總是睡不好,常常把過去的事翻來覆去地想。”

    滿面驚訝,這些年,他也從沒睡過一夜安穩覺,也總會把過往的事翻來覆去地想,可小夭一直表現得太若無其事,讓總覺得小夭已經徹底放下他。

    小夭說“防風意映是卑劣,但也是你給了她機會。最開始的幾年,我嘴里說著沒有關系,我不在乎,可我心里是恨怨你的。所以,每次你在的場合,我明明能回避,卻偏偏不回避,我故意談笑正常,做出絲毫不在意你的樣子,實際上一直暗暗留意你的反應。”

    道“我知道,是我錯了。”當年,總覺得防風意映無辜,是涂山氏和他對不起防風意映,不想傷害防風意映,可他忘記了,他不傷害防風意映就會傷害小夭。

    小夭說“你是有錯,不過,不是你一個人的錯。最近這幾年,我專心學醫,心態變了很多,看事情的角度也變了,想得越多,越發現我把所有事怪到你頭上,其實不對。”

    “不是,你一直都對我很好……”

    小夭對做了個手勢,示意听她說“桑甜兒說,人這一生,就像荒山行路,誰都不知道會踫到什麼,都是深一腳、淺一腳地摸索著走,會跌跟頭,會走錯路,會踫到野獸,所以才會想要有個人攜手同行、相互扶持。我是答應了和你同行,但我一直很消極地等待,這就好比,我明明答應了和你一同去爬山,本該齊心合力,可一路之上,我看到你走到岔路上,不叫住你,由著你走錯路;看到前方就是懸崖,也不拉你一把,由著你摔下去。我一直站在一旁,自以為清醒地冷眼旁觀。”

    小夭問“你可知道防風意映曾三番四次想殺?有一次她把的胸口都射穿了。”

    “什麼?”震驚地看著小夭。

    小夭自嘲地笑了笑“防風意映在你面前,言行舉止一直聰慧有禮、溫柔善良、可憐可愛,但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心機深沉、手段狠辣,更知道你心腸軟,對她很愧疚,防風意映肯定會利用你的性子和你的愧疚對付你,可我什麼都沒做,甚至連提醒都未提醒,一直袖手旁觀。因為從小的經歷,我一直對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很悲觀,總覺得一切都不會長久,誰都靠不住,我從沒有真正相信過你,也不肯主動付出,最後的結果發生時,我還覺得,看吧,一切如我所料!我就知道人心不可靠!可不知道,世間事,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自己正是這個結果的推動者。就如桑甜兒所說,我既未播種,又不肯辛勤培育,怎麼可能指望收獲?”

    小夭的眼中有隱隱淚光“每個夜里,我失眠時,都會想起過去的事情。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錯了,我因為自己的自以為是,因為自己的悲觀消極,因為自己的不信任,失去了我喜歡的人。當時只要我稍稍做點努力,肯多說一點,多做一點,也許結果就會截然不同。看我一直不能釋然,以為我依舊恨著你,其實不是,我一直無法釋然的是自己。,你無須再自責,也無須對我覺得愧疚。我們倆在外人眼里,也許都是精明人,可我們在處理自己的感情時,都犯了錯。人生有的錯誤,有機會糾正,有的錯誤,卻沒有機會糾正……”

    每個夜里,從過去的夢里驚醒,知道自己錯了,可一切已經無法挽回,那種痛苦就好似有人用鋸子鋸著她的骨頭。但,一切已經無法挽回……

    小夭的淚水潸然而下,她背轉身子,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淚水,卻越擦越多。

    情急下,摟住了小夭“小夭、小夭……別哭!你沒有錯,我承諾了先付出、先信任,我該保護好你,是我沒有做到。”

    小夭伏在他肩頭,失聲痛哭。幾千個夜晚,在寂靜的黑暗中,她回憶往事,恨過防風意映,恨過,最後,卻恨自己。

    听到小夭的哭聲,心如刀絞,這是小夭第一次為他落淚。之前,連突然听到防風意映懷孕時,小夭都笑容滿面。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小夭像以前一樣淡然得好像絲毫不在乎,他寧願小夭真的忘記了他,也不要小夭承受和他一樣的痛苦。

    輕輕地撫著小夭的背“小夭、小夭、小夭……”一遍遍的低喃,一遍遍的呼喚,多少次午夜夢回,他想著她、念著她,卻觸踫不到她。

    小夭用力打著,哭嚷“為什麼不讓我嫁了?為什麼不讓我裝著若無其事,微笑地繼續走下去?”

    沒有辦法回答。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小夭站在青丘街頭的茫然,他不想她一輩子都如此;也許是因為他愛得太深,無法放手讓她嫁給別人;也許是因為他心底深處還有不肯死心的期冀。

    說“之前,我和你說對不起,但現在我收回對不起,我一點不後悔,即使相柳用了那種極端的方式,鬧得整個大荒不得安寧,我依舊很高興沒有讓你嫁給豐隆。”

    “你……混賬!”小夭邊哭,邊打他。

    心中竟透出一絲甜蜜“我一直都是混賬!”

    小夭哭了一會兒,積壓多年的情緒發泄出來,理智漸漸恢復,發現自己竟然在懷里,她猛地推開了。

    也未勉強她,起身端了碗熱茶給小夭“喝點水。”

    小夭捧著茶碗,又羞又愧,根本不敢看。自己這算什麼?已經說過了陌路,卻趴在人家懷里哭得淚雨滂沱。

    小夭的臉色漸漸冷了下來,說道“我的話說完了,你可以走了。明日清晨我就回神農山,你不用來送我了。”

    凝視著小夭,沒說話。壓抑了十年,才讓小夭失態了一會兒。她眼角的淚痕還在,卻已經又變得冷靜克制。這一次,她已經把最後的話都說清楚,這一別,只怕永不會再見他。

    小夭微笑著說“錯了就是錯了,即使後悔,也無法回頭,只能努力忘記,繼續往前走。不管是為了你好,還是為了我好,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因為猜中了小夭的話,竟然笑了笑,淡淡說“先吃點飯,用過飯後,我有話和你說。”

    小夭剛要拒絕。

    說“我听了你的話,你也應該听听我的,才算公平。”

    小夭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叫道“靜夜。”

    靜夜端著粥進來,給小夭盛了一碗,給也盛了一碗。

    小夭連著幾日沒正兒八經吃過飯,聞到飯香,也是真餓了,埋著頭專心用飯。

    也低頭專心用飯,這些年,每次吃飯都食不知味,今日卻覺得粥十分可口,陪著小夭吃了兩碗。

    靜夜看到一砂鍋粥都吃完了,不禁心下嘆了口氣,又喜又愁,把碗碟都收拾好後,向和小夭行禮告退。

    待靜夜出了門,小夭問“你要和我說什麼?”

    說“你先答應我,不管我說什麼,你都耐心地听完,不要生氣離開。”

    “我答應,你說吧!”小夭已經決定,明日一別,再不見,今夜是兩人此生最後的相聚,不管說什麼,她肯定都會听完。

    道“自從我和意映……發生了那事後,我一直過得渾渾噩噩,一切隨奶奶安排,唯一的抗拒就是不願見意映,不過,反正婚禮舉行了,孩子也有了,意映壓根兒不在乎。直到大嫂去世,我突然清醒了幾分,開始振作。”

    小夭听得莫名其妙,她記得那個沉默的女子,好像是因為篌外面的女人,服毒自盡了,和有什麼關系?

    “大嫂和靜夜、蘭香一起進的涂山府,因為性子柔和,處事周到,奶奶讓她去服侍大哥,和我也算自小相熟,她以前雖然話不多,卻愛笑,待人又寬和,靜夜、蘭香都和她玩得好。後來,母親把她嫁給大哥,她越來越沉默,漸漸地,幾乎再看不到她笑。我知道大哥對她很冷淡,但我做不了什麼,只能暗地里照顧一下她,讓靜夜有空時,多去看看大嫂。大概怕大哥罵她,大嫂從不和我多話,但每年春天,只要我在府里,她都會給靜夜一束雲銀鵑,插在我的書房里。那花十分美麗,只開在青丘山頂,我小時常常和大哥帶著她們去看花。大嫂看似笨拙木訥,其實心里什麼都明白,她送花,既是向我表達謝意,也是請求我,不要忘記小時候和大哥的情意,原諒大哥……”沉默了一瞬,說,“大嫂不是服毒自盡,而是被人投毒害死。”

    “什麼?誰毒殺了你大嫂?”小夭難以相信,不管藍枚的出身多麼卑微,她也是涂山氏明媒正娶的夫人,誰敢這樣對她?

    “防風意映。”

    小夭驚得再說不出來話,雖覺得匪夷所思,可這事防風意映的確做得出來。

    說“大嫂去世後,我開始真正面對我和防風意映的事。這些年,我一直想回憶起那夜的事,甚至找了妖力高深的狐妖,用惑術催眠我,喚醒我潛藏的記憶,卻怎麼都想不起來那一夜的記憶。所有的記憶就是我覺得昏沉,把意映看作了你,你脫衣服,抱住了我,想和我親熱,我努力想推開你……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說話時,一直看著小夭的神色,生怕她惱怒下,拂袖而去,幸好小夭向來守諾,雖然面色不愉,卻一直靜靜听著。

    說“我的靈力修為雖然不能和相柳、豐隆這些大荒內的頂尖高手相比,可畢竟是九尾神狐的血脈,從小刻苦修煉,修為並不低。催發情欲的藥,對我們這些人而言,不過是助興而已,根本不可能克制不住。”

    小夭點點頭,的確如此,對神族而言,不要說是,就是給岳梁那些風流多情的家伙下藥,也不可能真讓他們無法克制,一桶冰水就能做解藥,不過是願意不願意克制而已。

    看小夭認可了他的判斷,繼續說道“意映肯定也知道,只催發情欲的藥並不能讓我和她……行夫妻之事,所以她還讓奶奶幫她下了迷幻藥,讓我產生幻覺,把她當作你。可是,意映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正因為那個人是你,我才絕不可能在那種情況下要了你。”

    小夭禁不住問“即使我主動,你也不願意嗎?”

    說“如果你主動,我反而會越發克制。你願意,說明你相信我,我更不敢辜負你的信任,更想給你最好的一切。小夭,當時是因為意映自盡,我去看望她,那是另一個女人的寢室,另一個女人的睡榻,我一直渴望的就是堂堂正正和你在一起,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在另一個女人的榻上就要了你?這是對你的羞辱和傷害!不管我神智有多昏亂,可我堅信,我不會違背自己心底深處的渴望。”

    小夭沉默不語,她見識過戒毒藥,的確如此,都痛苦到用自己的頭去撞牆自殘了,可一旦傷到她,會立即後退。

    小夭精通藥性,所以更明白,這世間再厲害的迷藥,如果只用一次,絕不可能真的迷失一個人的本心,被迷失者不過是因為潛藏的邪念被激發了。是喜歡她,可愛越深,敬越重,她相信絕不可能隨隨便便在另一個女人的睡榻上和她歡好。

    小夭沉吟了半晌,說道“你這麼分析,事情的確很蹊蹺。可是……我听表舅西陵族長說,你的兒子長得像你,也很像他爺爺。”

    說“如果孩子像爺爺,自然會像我。”

    小夭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的意思,像爺爺,自然會像,和像,也像爺爺,有什麼區別嗎?

    說“听奶奶說,我和大哥都長得像爹爹,尤其大哥,據說有八九分像。”

    猶如一個驚雷炸響在小夭耳畔,小夭被震得半晌不能言語,可很多小事卻全餃接到了一起。好一會兒後,小夭才小心翼翼地問“你是說……意映的孩子並不是像你,而是像篌?”

    “大哥和服侍大嫂的婢女說,大嫂是因為大哥外面的女人,被大哥打了幾巴掌後,一時想不開,服毒自盡。當年,母親命大哥娶大嫂,奶奶沒有反對,可為了彌補大哥,給了大哥好幾個妾侍,大嫂從沒有說過什麼,上百年都過來了,何至于為大哥外面的女人和大哥鬧?就算鬧,以大嫂的性子,也不可能明知道我和大哥不和,還想見我,要我評理。我知道大嫂的死一定有蹊蹺,她臨死前想見我,肯定另有原因,可惜我當時不在府里,等我趕回去,大哥已經把一切都料理干淨,我什麼都查不出來。那兩三年,因為要陪伴奶奶,倒是常常能見到大嫂,可每次不是大哥在,就是意映在,我和大嫂從沒真正說過話,唯一一次說話,是奶奶去世前一日,我把兒抱到奶奶屋里,大哥不在,大嫂卻恰好在,我要走時,她湊過來看兒,對我說‘兒長得真像他爺爺’。奶奶說過很多遍這話,幾個長老和府里的老嫗也都說過這話,我並沒往心里去,可大嫂死後,我想起這句話,才發現古怪處,奶奶這麼說,很正常,但大嫂進府時,我爹已經過世,她從沒見過我爹,怎麼可能說孩子像爺爺?”

    小夭說“如果你大嫂真的是因為知道了什麼被害,那個時候,她應該已經被監視,所以她只能通過那句話企圖告訴你什麼。”

    說“這幾年,我一直在尋找證據,可什麼都沒找到。我和大哥是親兄弟,就算是他的兒子,也和我血脈相連,連神器都無法辨認。”

    小夭腦內思緒紛紜——

    當年,篌為了族長之位,和爭得死去活來,甚至不惜投靠德岩和禹陽,與為敵,可突然之間,他就放棄了,甚至發下血誓,不會為了族長之位去謀害。如果意映的孩子是篌的,一切就合乎情理了,縱然當上族長又如何?到最後還不是會落入他兒子的手中。

    篌是發了血誓,不會謀害,但意映沒有發過誓,只要他們想,意映隨時可以出手。

    這件事,也不知道篌和意映究竟商量了多久,在太夫人病情的推動下,一切安排得天衣無縫,只要在害死前,篌和意映絕不私會,甚至故意做出彼此憎惡的樣子,那麼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人發現這個秘密。

    小夭打了個寒戰,如果不是這幾年,軒轅王禪位、繼位、軒轅遷都……大荒內一直大事不斷、局勢充滿了變數,意映是否已經出手?

    那個膽小心細、善良寬厚的女子是否就是因為知道了他們要謀害,才無法再保持沉默,想去提醒,卻被意映和篌殺了?

    說“這些年,我表面上不動聲色,暗中一直在觀察篌和意映,但他們太精明了,意映三番四次當眾反對我給了篌太多權利,篌也當著所有長老的面怒斥過意映倚仗著我干涉了太多族內事務,所有人都認定意映和篌不合,如果說他們倆有私情,簡直就像是說太陽是從虞淵升起、湯谷墜落1。我現在沒有辦法向你證明我的話,但我一定會找到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

    小夭說“還記得那次鬧得很大的刺殺嗎?”

    “一群殺手在青丘行刺我的傀儡?”

    “就是那次。當時你和豐隆都說不像篌的行事風格,豐隆說簡直像個氣急敗壞的女人,篌卻親口承認是他做的。”

    “我也想到了此事。刺殺事件前,我剛向意映表明心有所屬,懇請她同意退婚。大概正是此事激怒了意映。刺殺應該是意映的私自行動,篌怕我查到意映頭上,索性承認了是他所做。”

    小夭說“雖然沒有一點證據,可有太多蛛絲馬跡,其實,我已經相信了你的話。”

    一直沒有表情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可那笑容並不真切,就如劫後余生的人,看似活下來了,但面對著滿目瘡痍、一片廢墟,很難真正開心。

    小夭道“這事不能輕舉妄動,否則一旦引起他們的警覺,只怕一輩子都查不出真相了。要麼不出手,如果出手,一定要一擊必中。但你一定要小心!”小夭在心里默默感激那個叫藍枚的女子,如果不是她,也許已經遇害了。

    說“大嫂死後,我就對意映和大哥很戒備,你不必擔心。”

    小夭很是心酸,這些年,過的究竟是什麼日子?大荒內風雲變幻,他作為一族之長,必須走好每一步,不能有負族人;本是最需要親人相助的時候,大哥和妻子卻都想置他于死地。

    小夭問“你大嫂死後,你就動了疑心,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

    “沒有證據的事,如果你已經放下了,我何必說出來再招惹你?直到今夜,知道你還……我想,反正事情不可能再糟了,全告訴你吧!”

    靜夜敲了敲門,捧著小托盤進來“公子,吃藥了。”盤上放著一盞溫水,一丸蜜蠟封著的藥丸。

    將蜜蠟捏碎,用溫水把藥丸送服。

    小夭忍不住問“你是什麼病?”

    道“不是什麼大病,就是日常調理的藥。”

    靜夜插嘴道“公子幾十年前,就因為悲痛欲絕,傷了心脈。這些年,為了王姬,寢不能寐,食無滋味,郁結在心。三個多月前,王姬還特意跑來青丘送禮,說什麼要成婚,請公子去赴宴,逼得公子大病一場,直到現在還未好……”

    “靜夜!”語氣不悅。

    靜夜眼中淚光點點,滿是怨氣地盯了小夭一眼,扭身出去了。

    小夭看著,道“沒有靜夜說得那麼嚴重。”

    “手給我。”

    仍不想伸手,小夭盯著他,他終于把手伸了過去。

    小夭搭指在他腕上。半晌後,她心情沉重,一聲不吭地收回了手。本來心里還有各種想法,可現在——在死亡的威脅面前,什麼都顯得不重要了。

    估計已經從胡珍那里約略知道自己的情形,並沒問小夭診斷結果,反而笑著安慰她“其實沒什麼,慢慢會好起來。”

    小夭心情沉重,面上卻笑了起來“是不打緊。”

    問道“這些年,你身體如何?”

    “我還好,雖然夜里睡不大好,不過,我不比你,你日日有事操心,我卻自登基後,就沒什麼事操心,想在被窩里賴多久就賴多久,而且也沒個人隔三岔五地來刺激我一番,非要看著我難受了,才覺得痛快了。”

    禁不住笑起來“若我難受了,你真心里痛快了,我其實心里也就痛快了。”不管是恨還是怨,都因為仍然在意。

    小夭說“你又不知道我當時心里痛快了。”

    “現在知道也不遲。”

    小夭默不作聲,即使相信了和意映之間清清白白,什麼都沒有,孩子是意映和篌的,可就能和重新開始嗎?

    本來就沒指望更多,小夭能相信他的話,他已經喜出望外。沒清理干淨廢墟前,他什麼都不敢多說,什麼都不敢奢望。

    小夭問“豐隆,他……可還好?”

    “看上去一切正常,但他自小驕傲,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是他從出生到現在,最大的挫折了,只是強撐著而已。我怕他找不到防風邶,把火發到防風家,已經向他坦承是我指使防風邶去阻止婚禮。”

    “啊?”小夭緊張地看著,“你們……又打架了?”

    “這次不是打架,他是真想宰了我,被我的侍衛擋住了。目前,他和我絕交了。”

    “你干嗎要承認呢?反正涂山氏本來就會保護防風氏。”

    “豐隆是我兄弟,因為我的疏忽,讓相柳鑽了空子,我已經有愧于他,不能再不坦誠,讓他恨都恨錯人。”

    小夭說“對豐隆而言,女人就如衣服,他又和你從小玩到大,估計過一段日子,他就會原諒你。可對我,他一定恨死了。”

    “不要太擔心,這只是一時之辱,讓豐隆兩三個月就釋懷,的確很難,但兩三年之後,以他豁達爽朗的性子,自己會想通。”

    小夭嘆了口氣,現在不管做什麼,豐隆都不會接受,也只能如此了。

    兩人默默相對,都覺得好似還有什麼話要說,可能說的又已經都說完了。

    站了起來,道“夜已深,你休息吧!”

    小夭笑了笑“你也好好休息!”

    這一夜,小夭不知道有沒有休息好,反正她是一夜都沒睡好,一會兒想著的身體,一會兒想著意映和篌,一會兒想著日後該怎麼辦……

    清晨,小夭早早起身洗漱。

    沒多久,就來了。

    小夭和用完早飯,小夭沒說要走,也沒主動提起,他很清楚,小夭能留在這里的時間不多。

    小夭對說“我今日想幫你仔細診察一下身子,這些年,我的心境和以前不同,認真學習了醫術。昨日,我幫你診脈,發現你的病有些麻煩,不過幸好還來得及,你不要擔心……”

    淡淡說“我從沒擔心,如果你不願為我治病,我不在乎生死,如果你願意為我治病,我知道我一定能好。”

    小夭定了定心神,說道“胡珍是你的醫師嗎?請他一塊兒來吧!”

    靜夜立即去請胡珍。

    胡珍來後,小夭再次為診脈,一邊診脈,一邊詢問日常起居作息,飲食寡淡,哪些味道聞著舒服,哪些聞著難受……有些問題是自己回答,有些問題卻是連他自己都沒注意,要靜夜和胡珍答復。

    小夭問胡珍現在用的是什麼方子,胡珍把方子背出,小夭和他討論起來。

    “夜難入寐、氣短懶言、神疲乏力……”

    小夭和胡珍商議了半晌,胡珍心悅誠服,按照小夭的提議,將藥方更改了一味主藥,去掉了兩味輔藥,分量全部減輕。用藥的法子從按時服用,改成了長流水煎、不拘時服。

    胡珍意味深長地說“族長的病起自四十多年前,未將傷心養好,又頻起變故,王姬這方子好是好,卻是要長期調理,至少一二十年的慢工夫,王姬可真想好了?”

    小夭沒有說話。

    對胡珍說“一切按照小夭的吩咐做。”

    胡珍俯身行禮“是!”

    小夭對說“還有一件事,我想見見近身服侍你的心腹。”

    對靜夜說“把胡啞和幽叫來。”

    靜夜和胡珍愣住,靜夜低聲道“是!”

    胡啞,小夭見過。幽,卻是第一次見,是個很飄忽的女子,影影綽綽總好像在一團霧氣中,連面目都看不分明。

    靜夜低聲道“幽是很厲害的狐妖,是保護族長的侍衛首領,一般不會見人。”

    小夭沖笑“我想單獨和他們說幾句話,可以嗎?”

    為小夭設了禁制,走開幾步,背轉過身子。

    小夭對靜夜、胡啞、胡珍、幽,行了一禮。靜夜、胡啞、胡珍都還了禮,幽卻是提前讓開了,沒有受小夭的禮,也未還禮。

    小夭說“我下面說的話有點古怪,但我想請你們記住。”

    靜夜說“王姬請講。”

    “防風意映很有可能會伺機殺害。”

    四人都詫異地盯著小夭,小夭面不改色,鎮靜地說“你們都是的貼身侍從,和意映的關系如何,你們心里很清楚。如果有什麼事……那麼就是意映的兒子繼位,孩子幼小,其實相當于意映掌控了涂山氏。”

    四人悚然而驚,靜夜急切地說“王姬還知道什麼?”

    “我不知道她會選擇什麼時候殺,也不知道她會采用什麼方式來殺,我唯一確定的就是她一定會動手,拜托你們務必保護好。”

    胡啞說“王姬客氣了,這是我們分內之事。”

    小夭說“還有涂山篌,他與的恩怨,你們也都約略知道,應該本就提防著他,但不夠,很不夠!還請你們再提防一些,篌也許會和意映聯手殺。”

    靜夜震驚地說“這怎麼可能?夫人和大公子勢同水火,一直交惡。”

    小夭說“我知道這听起來很荒謬,但小心永不會有錯,疏忽卻會鑄成大錯,請你們務必時時刻刻小心。”

    胡啞說“王姬放心,我們一定會謹記在心。”

    “拜托你們了。”小夭再次向四人行禮。

    這一次,四人都向小夭回禮,靜夜說“謝謝王姬提醒。”

    小夭對說“我說完了。”

    依舊背對他們站著,小夭反應過來听不到,笑走到身後,輕輕拍了一下,回身“說完了?”

    四人向行禮告退。

    小夭對說“我請他們提防意映和篌。”她不當著的面說,不是不想讓他知道,而是怕他听著難受。

    小夭對殷殷叮嚀“你自己也警惕些,一般的毒傷不到你,要想真正傷到靈力高深的神族,毒藥必須進入五髒六腑,不許喝也不許吃來歷不明的東西。”

    微笑著說“記住了。”

    靜夜輕敲了幾下門,奏道“陛下派人來詢問族長可有王姬的消息。”

    暗嘆了口氣,只是一夜半日,就找來了。

    小夭也知道肯定會派人留意涂山氏的動靜,俞信的那番舉動並不隱秘,追查過來很正常。

    小夭對靜夜說“你讓他們等一下。”

    靜夜道“是。”

    小夭對說“我要走了。”

    心中不舍,可知道他現在還沒資格留小夭。

    小夭邊走邊說“心地善良、寬宏大量並不是缺點,但踫到篌和意映這樣的人,卻會變成弱點。”

    說“我明白,一切到此為止,我不會再退讓了。”

    小夭點點頭“這還差不多。”

    把小夭送到院門,小夭道“別送了,靜夜會帶路。”

    “等等!”叫住小夭,拿出貼身藏著的魚丹紫,遞給小夭。

    小夭沒有接受,可也沒有斷然拒絕,微蹙著眉頭,似乎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說“這是我的診金,還請王姬收下。”

    小夭想了想,說“我若收了你的診費,可就得保證治好你的病。”

    說“我一定謹遵醫囑,好好養病。過段日子,我會去軹邑,還請王姬繼續為我看病。”

    小夭拿過魚丹紫,一言未發,轉身離去。

    松了口氣,只要她願意見他,即使只把他當作病人,他也很開心。

    回神農山的路上,小夭一直在想會怎麼處置她。

    驚怒,是肯定的;生氣,也是肯定的。

    她給扔了這麼大個爛攤子,他不怒、不氣,才怪!但畢竟已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再大的怒氣也該平靜了。現在,估計只剩下些余怒和無可奈何的頭疼了吧!

    雲輦在小月頂降落,小夭剛下雲輦,就看到了。

    看上去很平靜,小夭卻不敢放松,賠著笑,一步步走到面前,甜甜叫道“哥哥。”

    盯了她一瞬,淡淡說“走吧!”

    小夭跟在身邊,偷眼看,實在看不出在想什麼,也看不出他的喜怒,小夭再次清醒地意識到,現在的是擁有大半個天下的帝王。

    山谷中有不少積雪,因為少有人過往,白皚皚的雪沒有一絲痕跡,就如一幅雪白的絹帛,讓人忍不住想在上面留下點什麼。

    小夭時不時彎下腰,用手快速地在積雪上覆下個手印,不理會她,卻慢了腳步。

    經過一整片如白帛的雪地時,小夭蹲下,用手在雪上撲撲地拍著,拍出十幾個參差錯落的手印,她用手掌從手印中間拖下,留下一道粗粗的痕跡,像是一根樹干。

    小夭仰頭看“哥哥。”

    彎下身子,在小夭拍下的手印旁也隨意地拍了十幾個手印,再略加了幾道劃痕,就成了一株畫在雪地上的桑樹。他們小時常在雪地上作畫,用手掌畫桑樹,還是教小夭的。

    小夭笑,腆著臉湊到身畔“還氣惱嗎?”

    淡淡道“我沒有氣惱。”小夭出嫁那一日,他一個人枯坐在鳳凰林內,只覺滿眼灰寂,听聞小夭悔婚時,眼中的一切剎那鮮亮,竟是無可抑制的喜悅。

    “豐隆那邊……”

    說“有我在,你擔心他什麼?從今往後,你就把他當成不相干的人就好了。”

    “我覺得對不起他。”

    “完全沒必要,我已經在補償他,不過就這幾個月流言蜚語多一些,難熬一點,待豐隆大權在握、美人環繞時,世人會完全忘記還有這麼一場鬧劇般的婚禮。”

    小夭困惑地看“我給你惹了這麼大的麻煩,我還以為你好歹要給我點臉色瞧瞧!”以前為了她跟防風邶跑掉去玩的事,都給了她好幾天臉色看。

    拉住小夭的手,把她從雪地里拽起來,一邊為她搓著手暖和她,一邊問“你想我懲戒你?”

    小夭立即搖頭,難得發善心,她可別自討苦吃。

    道“我們走快點,別著涼了。”

    拖著小夭快步走。小夭嘻嘻哈哈地笑起來,反拉著跑了起來。

    兩人邊跑邊笑,沖到竹屋,小夭飛快地脫去鞋子,跳到屋里,揚手宣布“我又回來了!”

    笑,慢條斯理地脫了鞋,走進屋子。

    軒轅王從里屋走出來,小夭立即斂了笑意,有點緊張地躲到身後。世人都怕軒轅王,可她從來不怕,但這一次是她錯了,她還真有點害怕見軒轅王。

    好笑,卻又很是歡喜,給軒轅王行了禮後,拖著小夭坐下,把小手爐放到小夭懷里,讓她抱著。

    軒轅王盯著小夭,眉頭擰在一起。

    小夭一點點往身後蹭,好似恨不得完全躲到背後。

    軒轅王說“你都有膽子當著全天下的面悔婚,我還以為你什麼都不怕了。”

    小夭低著頭,不說話。

    軒轅王道“其實,正因為是王姬,想找個好男人並不容易,真有才華的男子往往有幾分傲骨,不見得願意借你的勢,沖著你身份去的男子不要說你看不上,就是我也看不上。豐隆各個方面都和你般配,既有才干,又願意借你的勢,他也借得起,你放棄了他,實在很可惜。”

    小夭低聲說“我知道。”

    軒轅王嘆氣“你以後想嫁個像樣的人很難了!”本想讓小夭抓住這最後的機會,安頓下來,可沒想到,小夭不但沒把自己安頓下,還連自己的聲譽都毀了。

    小夭說“我知道。”

    軒轅王問“你和防風邶是怎麼回事?他要想娶你,難道連來見我們的勇氣都沒有嗎?”

    小夭心虛地看看軒轅王,再看看,最後又往身邊蹭了蹭,輕拍了拍她的背,示意不管什麼、一切有他。

    小夭說“防風邶,他、他……死了。”

    軒轅王和都意外地看著小夭,小夭說“不要問我,我不想多說,反正這個人死了,以後再不會出現。”

    問“你殺了他?”

    “我……他算是因我而死,我和他之間的事,我不想再提。”

    軒轅王看小夭神情黯然,以為是男女私情的糾葛,不再追問,對說“眾目睽睽下,防風邶和小夭一起離開,小夭回來了,他卻死了,要給防風家一個交代。”

    淡淡道“我派侍衛追到小夭時,防風邶拒不放人,侍衛為了救王姬,一時心急,殺了他。殺了防風邶,正好給赤水氏和全天下一個交代,讓豐隆消消氣,諒防風氏也不敢為個庶子再說什麼。”

    軒轅王頷首同意。

    小夭苦澀地想,這就是防風邶的下場,不知道相柳知道後,會怎麼想。

    軒轅王嘆氣“小夭,你以後怎麼辦?”

    “我怎麼辦?”小夭看,“我不能和以前一樣過日子嗎?不管天下人怎麼看我,反正父王、哥哥又不會嫌棄我。”

    斬釘截鐵地道“當然可以!”

    軒轅王看著,長嘆口氣。

    小夭笑嘻嘻地說“外爺,你今天嘆氣聲太多了,可不像是英明睿智的軒轅王啊!”

    軒轅王嘆道“我現在就是個看著孫子和孫女發愁的可憐老頭。”

    小夭對做了個鬼臉,能讓軒轅王長吁短嘆,她也算天下第一人了。

    冬日,天黑得早,晚飯也用得早。

    用過晚飯,小夭拽拽的衣袖,示意跟她去她的屋子。苗莆把屋子燻得很暖和,還為小夭準備了清酒。

    小夭和窩在榻上,端著酒杯,笑看著小夭,眉目舒展,一臉愜意。

    小夭說“我明日去五神山,唉,我這次算是讓父王在大荒顏面掃地了。”

    微笑道“我讓瀟瀟陪你一塊兒去五神山。”

    小夭不在意地說“好。”

    問“你這一個多月在哪里?”

    小夭說“我在清水鎮,因為腦子里很亂,什麼都不想想,什麼都不想做,一直足不出戶,所以你的人壓根兒沒注意到。後來想回來了,卻不知道怎麼聯系你和父王,就跑去找了認識的俞信,讓他把我送到青丘。”

    說“不就是悔婚了嗎?有什麼大不了的?難道你還真擔心自己嫁不掉?”

    小夭笑吐吐舌頭“我不擔心,我怕你和父王擔心。”

    凝視著小夭,說“你若一輩子嫁不掉,我就養你一輩子。”

    小夭笑“養到後來,見到我就發愁。”

    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拈起一縷小夭的頭發,在指間纏繞,好似漫不經心地說“小夭,如果真沒人肯娶你,其實,陪我一輩子,是不是也挺好的?”

    小夭想起了,也想起了那段痛苦的日子,是每夜陪著她,小夭說“如果真沒一個人願意要我,也只得你陪著我了。”

    微笑著,將手中的那縷發絲握緊了。

    在瀟瀟和苗莆的陪伴下,小夭回到五神山。

    對于她悔婚的事,高辛王毫不在意,甚至笑道“我本就不贊同你嫁給赤水豐隆,你逃了,倒正合了我心意。”

    小夭問“我沒有給你惹下什麼難處理的事吧?”

    高辛王道“你忘記我以前對你說過的話了嗎?你可以胡作非為,因為你的父王是個強勢的君主,我有能力讓自己的女兒胡作非為。”

    小夭看高辛王如此,既覺得愧疚,對不起父王,又覺得喜悅,因為被父王寵護著。

    阿念嘲笑小夭平時看著乖巧,結果是不闖禍則已,一闖禍就是震驚天下的大禍。

    小夭自嘲地說“所以你千萬不要跟我學。”

    阿念揚揚自得地說“我再出格,也不會比你更出格。有你做對比,我如今在高辛朝臣和百姓眼中好得不得了。”

    小夭苦笑,她也隱隱听聞了一些,不少朝臣在父王面前彈劾她,要求父王嚴懲她,以正禮法。但父王就如他自己所說,是個很強勢的國君,沒有人能左右他的意志。他將小夭周全地保護了起來。

    小夭知道自己正被萬夫所指,怕再惹怒那些朝臣,哪里都不敢去,整日待在承恩宮,看似是修身養性,實際在專心煉藥。

    自從知道意映和篌會謀害,小夭就想為煉制些危急時保命的藥。煉制毒藥,小夭手到擒來,可煉制保命的靈藥卻不容易,尤其她想煉制的丹藥非比尋常,要不論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從天地間奪取三分生機,否則涂山氏並不缺靈丹妙藥,小夭壓根兒不需要費這個心。

    幸好這些年,她潛心醫術,已經將《百草經注》融會貫通。再加上高辛有萬水歸流的歸墟水眼,日出之地湯谷,三大神木之首的扶桑木,還有歷代高辛王的收藏,可以說天靈地寶皆有。

    小夭反復思索後,精心配好藥材,借來青龍部的神器青木鼎,誠心誠意祭祀天地後,開始煉藥。日夜扶桑火不斷,又每夜子時把自己的鮮血注入青木鼎中,一共煉制了一百日,終于制作出一丸丹藥。

    小夭卻因為引血煉藥,自己像是大病一場,虛弱得幾乎難以行走,不得不臥床休養。

    等小夭身體康復,行動自如時,她已在五神山住了四個多月。瀟瀟婉轉地提醒小夭該回神農山了,正好小夭也擔憂的安危和身體,向父王請辭。

    臨別前一日,高辛王早早下朝,帶小夭和阿念乘船出海,父女三人釣魚、烤魚,忙得不亦樂乎。

    小夭知道阿念愛吃螃蟹,特意潛到深海給阿念抓了兩只大螃蟹。阿念越來越覺得,有個小夭這樣的壞姐姐挺不錯,以前還嫉妒小夭搶了她的風頭,現在才發現有小夭做對比,她不管怎麼做,都顯得好;平時還能讓小夭做苦力,她心安理得地享受,誰叫小夭是姐姐呢?活該小夭讓著她!

    父女三人一直玩到天色黑透,才興盡而歸,高辛王看著環繞在身畔的兩個女兒,听著她們的軟語嬌聲,如北地山般冷峻的眉眼全化作了江南的水。

    晚上,小夭洗去一身海腥,正要睡覺,阿念裹著披風來了,絲毫沒客氣地霸佔了小夭的榻“我今夜和你一起睡。”

    小夭愣了一愣,笑起來“好啊!”

    合上紫玉海貝燈,室內陷入黑暗。阿念往小夭身邊挪了挪“姐姐,你為什麼逃婚?”

    小夭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閨中私語,這樣頭挨著頭,聲音小小,可不就是私語嗎?

    小夭詫異地說“我以為你是來問我的事呢!怎麼突然關心起我的事了?”

    阿念不屑地說“我和哥哥一直有通信,而且他現在是一國之君,一舉一動都有人留意,我常常去向蓐收打听,只怕哥哥做了什麼,我比你還清楚。姐姐,你逃婚是不是因為不喜歡赤水族長?”

    小夭想了想說“算是吧!”雖然逃婚是被相柳逼的,可歸根結底是因為她和豐隆之間無情。

    阿念激動地說“你和那個大鬧婚禮的防風邶是什麼關系?所有人都說你們早就有私情,在軒轅城的時候就眉來眼去,勾搭上了。”

    小夭看著綠松窗外的月光如水銀一般傾瀉到青玉地上,苦笑不語。

    阿念簡直比打了雞血還激動“宮女還說,因為軒轅的士兵殺了防風邶,你傷心下和陛下鬧翻,跑回了五神山,你這段日子收集了那麼多靈草,還向青龍部借用他們的神器青木鼎,是在煉制起死回生丹,想救防風邶。他們說,一直沒有找到防風邶的尸體,肯定是被你藏起來了……”

    小夭目瞪口呆“這是外面的謠傳?”

    阿念興奮地說“是啊!是啊!”

    “你相信嗎?”

    “不信!”

    “那你還來問我?”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逃婚。好姐姐,你告訴我吧!”

    “我逃婚看似牽扯了很多人,但其實,和任何人無關,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我不喜歡豐隆。你應該能理解,真喜歡一個人,沒有人能擋得住,不喜歡那個人,任何一個理由都會是放棄的理由。”

    阿念嘆道“是啊!”

    小夭的話勾動了阿念的心思,她絮絮叨叨地說起自己的心事來,兩姐妹聊困了,才稀里糊涂地睡過去。

    第二日,小夭上雲輦時,困得直打哈欠。

    高辛王和阿念來送她,阿念說“姐姐,你怕冷,等到冬天就回來,在五神山暖暖和和地過冬,到時我們再出海去玩。”

    小夭應道“好!冬天時,我回來教你游泳。”

    高辛王看著兩個明顯沒好好睡覺的女兒,愉悅地笑起來。

    雲輦飛上了天空,小夭趴在窗戶上,朝高辛王和阿念揮手,直到看不到父親和妹妹了,她才含著笑坐直了身子。

    小夭合著眼,手指摩挲著魚丹紫,笑意漸漸消失。

    篌和意映都不是心慈手軟的人,以他們的性子,忍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可以說,如今每一日都在被死亡威脅。雖然會很小心,但時間長了,難免不會有個疏忽,讓篌和意映有機可乘。最好的解決方法自然是徹底解除危機。

    殺了篌和意映,不難!但想要的是真相。

    否則,即使篌和意映死了,也無法釋然,更無法面對那個孩子涂山。

    想要真相,就必須要篌和意映活著。可篌和意映活著,就意味著會有危險。

    小夭蹙眉,這可真是個難解的結!

    但,必須解開。她也想知道真相!

    1神話傳說中湯谷是日出之地,虞淵是日落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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