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醒失敗後我回山里種田!
嫦是個小心眼的,雖然鳴給自己帶了不少好吃的,可她還對當初的事情耿耿于懷,于是在采藥過程中不時使點小壞,比如故意隱瞞草藥附近有個馬蜂窩,讓鳴被憤怒的馬蜂追著跑,然後暗地里看著被蟄的鳴低聲嬉笑。老實人民當然不會多想。但看著被馬蜂蜇後面目全非的鳴,嬋高興的心情頓時就如雲煙般消散了,“真丑,哼!這下我們兩清啦!”嬋在心里想。
采藥的過程並不順利,更多時候是狀況百出,兩人曾誤入老虎的領地而遭到老虎襲擊,鳴不得以用泥巴糊滿兩人全身遮蓋氣味以逃過追殺,嫦對此非常不滿;或中途突降大雨,兩人蜷縮在山洞里等了一天一無所獲;有時地形太過險峻,以致于不得不放棄近在眼前的藥草。
但在洞中聆听雨聲滴答的時候,在山頂看雲煙驟起的時候,在湖邊看飛鳥掠過波光粼粼的湖面的時候……,只因身旁多了個他,往日這些嫦已看膩的風景忽的生出許多趣味來。鳴說山的外面有更險峻的山,有一望無際的湖泊,有綿延萬里的金色沙海,有茫茫一片的雪原……,希望有一天能跟嫦一起去看。嫦只是笑不做回答,她離不開這里。
春去秋來,寒暑交替,就在嫦以為這樣的日子能恆久下去的時候,意外不期而遇。
當看到鳴倒在一片血泊中,凶手舉起手中的刀刃的時候,嫦失去了理智。她化出原形,朝著那人的脖頸狠狠咬了一口,凶徒瞬間化為一灘血水,滲入地下,連慘叫都沒有發出。頃刻間,草木枯萎,泥土焦裂,大片綠色區域如同蒸發的水滴一樣消失不見。
鳴沒有死,震驚地看著嫦。
“我是妖。”嫦內心忐忑卻語氣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早知道了。”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讓嫦楞在原地,情感在內心中炸裂,沖擊著四肢百骸,腦袋暈乎乎地甚至忘了自己的存在。等她記起還有個傷員的時候,急忙施了個止血的法術,然後咻地消失不見,留下一臉莫名其妙的鳴。然後又咻地出現,拖著鳴進了山洞。
待能勉強行動時,鳴來到那片焦裂的土地。嫦知道鳴在想什麼,這片突然干焦的土地過于詭異,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這世上不止有妖,還有除妖的人,比如道士,出于私情也好利益也罷,他們會很樂意取下自己的人頭。
“你想怎麼做?”
“燒掉這片地方。”
“沒用的,這只能瞞過一時,這片土地已經長不出植物了。”
“我看見了,血水滲入了土地,我猜測是血水把土地污染了。”
“那你打算?”
“換掉這片地的土!”
于是,鳴開始了這項浩大的工程,方圓一里,得向下深挖兩米才能見著未被污染的土地,其間滿是堅硬的山石,移土工作曠日持久地進行著。
這天,村里來了個走方醫,背著個大箱篋,盡管年輕醫術卻頗為老道,最關鍵的是給人看病只收藥材的錢,若是去別處買藥他還給你藥方。醫術高超卻無半點架子,待人和善,在村里住了幾天,粗茶淡飯也吃得,閑暇時還下地幫人干活,一來二去,村里人都很喜歡他。
鳴一邊在揮汗如雨地挖著土,一邊給嫦講著村里難得的新鮮事,嫦就在旁邊安靜地听著,不時施個法術讓土變得軟些。經過近一年的努力,被污染的土地已移除一半了,期間也有村民發現了這里,鳴對此的解釋是自己想在此開拓一片可以耕種的土地,村民雖然對這份吃力不討好的工作感到奇怪,但也沒起太多疑心。
正愜意地听著鳴講話的嫦突然臉色一變,蛇類豎狀的瞳孔中滲出森然敵意,她感受到了殺意。她死死地盯住一處草木旺盛的地方,年輕游醫的身影緩緩走出,不,他穿著道袍,他是道士!
“斂息術練得不錯,你什麼時候跟過來的?”嫦冷冷地發問。往日只要發現周邊有人嫦就會隱去身形以免被發現,沒想到這次被摸得這麼近。
“數天前,我在城中看到鳴,發現他身上纏繞著濃重的妖氣,為消除警惕,我扮成游醫跟著他來到村里,今天又跟著他找到了你。”
“你這麼大費周章是為了殺我吧。”
“當然,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殺妖。”
“瘋子!”
眼見兩人就將廝殺起來,一旁的鳴卻是擋在了嫦的身前,“道長,我與嫦相處良久,從未見她害人,相反她還幫了我許多,她唯一殺害的僅是想取我姓命的歹人。懇請道長就此離去,不要錯殺好妖。”
“好妖?我跟你一般大時也認為世上有好妖,我也救助過一只受傷的妖,但那畜生傷好之後循著我的氣味來到了我的村里,屠淨了村民還有我的家人。我僥幸逃過一劫,從此發下血誓要蕩淨世間妖魔。我拼死學得了殺妖的本事,將那畜生碎尸萬段。可這還不夠,我一閉上眼就能看到滿地的鮮血,听到我家人死前的慘叫,這份恨要更多妖的命來填!死掉的妖才是好妖!”道士咬牙切齒,面目猙獰,已然被仇恨支配了心靈。
道士清喝一聲提劍沖來,嫦只能將鳴移走,轉身對敵。毫無法術的鳴在這戰場上起不了任何作用,兩人法術踫撞發出的一道罡風都足以讓他喪命。
一人一妖騰移挪閃,速度快得肉眼只能看見兩團模糊的殘影,腳下堅硬無比的山石變得如同豆腐般脆弱,隨著兩人的掠過,迅速被碾壓成齏粉,被高速摩擦的空氣將這里化為灼熱的地獄,一切生命的禁區。黃沙滾滾,聲勢浩大,猶如天地初開,驚雷乍響。
“不對勁,我明明擊中了她,為何損傷如此微小?”越打道士越是吃驚,自己造成的傷害極其有限,而靈力已所剩不多。反觀對面,吃了自己好幾個法術卻無事發生。見勢不對的道士一轉攻勢,開始防守。
慢慢地他發現了不對的地方,對面的攻擊很奇怪,既不精準也無效率,明明是進攻的大好機會所做的也是極其有限的攻擊,就像是在刻意回避什麼。“我知道了!是山,她在刻意回避自己的法術以免打到這座山!這座山是她的本體或是她的根源。”
道士迅速凝聚自己靈力,他要將所有的靈力融入最後一擊中,將山劈開。驚人的氣勢沖天而起,雷蛇般的閃電纏繞在劍上。
天地一暗,驚天的轟鳴,道士揮出最後一劍,山,裂開了。
“不要!”嫦知道自己擋不住這一擊,最後的時刻,她在想,山崩之下,村民豈能存活。她用了最後一個法術,將村子挪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煙塵散去,道士神色萎靡,他的劍前躺著一個人影,正是嫦。此刻嫦身形虛幻,仿佛風中殘燭,一塊石頭在她旁邊閃爍,發出微弱的光。
“這便是你的本體吧!結束了。”寒光一閃,“噗!”的一聲,卻刺進了撲過來的鳴的胸膛。長劍透體,鳴兩手抓著劍,血從劍尖滴落,砸在那塊發光的石頭上。
“不!”嫦爆發出了最後的力量,沖向道士。
道士驚呼一聲“不好!”,對峙關頭因為始料不及的變故疏忽了防備,這將是致命的。道士沒有死,嫦只是將他推開。
長劍離體,鮮血噴涌而出,流逝的還有鳴的生命。嫦伸手按住傷口,血卻怎麼也止不住。紅色!滿目的紅色!它強烈而又灼熱,卻在這個酷暑里凍傷了嫦的心。
“道士,妖…,會殺人,人也會…,殺人,你跟你…,要殺的妖…,有什麼區別。”鳴斷斷續續說出的這句輕飄飄的話卻像雷電一樣擊中了道士。
“不!不是!…,我是人!我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跟妖一樣!我不是故意的!……,這不對!你起來啊!說不對啊!”道士咆哮著嘶吼著,而鳴已經說不出一句話了,他死了。嫦伏在鳴身上,也跟死了一樣。
“你起來啊!妖怪!來啊!來殺我啊!起來跟我打啊!”荒野之上,只有他崩潰的咆哮聲在回蕩。
突然,一個邪惡的念頭從他心頭升起,連他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被我的劍殺死的人會魂飛魄散,連轉世投胎都做不到。”嫦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楮死死地盯著他,“不過還有補救的方法,呵呵呵…”,道士哆嗦著說出下一句,“那就是你的內丹。”內丹對妖來說何其重要,交出自己的內丹相當于交出自己的性命。他要證明人和妖是不一樣的,人能為妖而死,妖卻做不到這點。他要殺了她。
沒有一絲猶豫,素手貫穿胸膛,嫦掏出一顆血淋淋的珠子,遞到他面前,那是她的內丹。
“為什麼?為什麼要救他?你是妖,一個妖,為什麼要為人類做到這種地步?為什麼妖就要殺了我全家?”道士痛哭流涕。其實答案早已明了,妖會殺人,人也會殺人,從某種意義上講,人和妖本質是一樣的。
道士沒有騙她,她的內丹的確可以保住鳴的魂魄,讓他可以轉世投胎,但要她付出全部的修為,重新化成一顆石頭。在鳴的魂魄裹挾嫦的內丹破空而去的時候,嫦的本體破碎開來,從中滾出一顆五花石,道士伸手去撿,那石頭卻滴溜溜地滾下了山崖。
這顆石子就這樣靜靜地躺在河底,看著魚兒空游嬉戲,看著日月交錯斗轉星移,等著那個人來帶她去看外面險峻的山、一望無際的湖泊、綿延萬里的金色沙海、茫茫一片的雪原……。
老道士把故事講完,小道士舉起手中的石頭問“那顆掉下山崖的石頭和這顆一樣嗎?”
“一樣的。”老道士回答。
石頭躺在道童手心,發出微弱的光。
至此,往日晦暗,今日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