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青色束腰錦服的空青,站在廂房的床榻邊,天生了一張厭世臉,挽了個簡單發髻,頭頂玉葉簪,霜雪短刀別在腰間。雙手抱懷,吊著丹鳳眼,正盯著榻邊正診脈的男子。
白紗飄飄的鶴遷子,低眉不語,不一會便松了手,收起脈枕。
還沒等空青發問,鶴遷子抬頭見她,便不自覺的彎了眉眼。
“怎麼樣?”空青問道。
鶴遷子嘖道︰“你明明是個姑娘,怎的聲音如此粗,要不要我給你開一副清嗓的藥?”
空青冷哼一聲,白了他一眼︰“哪那麼多廢話,快說!”
見她急,鶴遷子嘴角上揚的幅度又大了一些,索性慢悠悠的起身,他的個子很高,俯瞰著緊皺眉頭的空青,心中生起了逗她一逗的想法,用白色紗巾細細擦過手後,向桌上的藥箱旁走去。
“這女子是個苦命人,幼時受過虐待,雖說後來盡量在補了,但早已傷了根本,有了病根,還喝了軟骨茶,極端驚懼下,又在海水里受凍...”
空青是個急脾氣,實在听不得這些羅里八嗦︰“什麼意思?沒救了?!”
話音剛落,就見肖 辰從外推門而入。
剛剛空青給余願更衣,所以把男子都請了出去,只留了醫士鶴遷子在紗幔外。
鶴遷子正對大門,感到一股勁風,撲面,他微微的抬了抬眸子道︰“旁的醫士興許會說沒救,可我鶴遷子,還沒有治不活的人,放心,只需幾副藥的事。”
听著他不著調的口氣,空青有些不信。
鶴遷子對肖 辰拱手︰“安陸君。”
剛才甲板上發生的事,早就傳到鶴遷子耳中。
雍都輔國將軍,從不近女色的安陸君,竟抱著一女子回了廂房!
對于鶴遷子這等愛八卦的人來說,這消息可比甲板上一百多具尸體,要勁爆的多。
空青雙手抱拳,稟到︰“將軍,船上的醫士只有鶴遷子,此人言詞浮夸,要不要停船,去另尋醫士。”
鶴遷子冷哼一聲,手拿銀針,轉過身去,沒理會這一襲青衣。
肖 辰也沒說什麼,只是看著鶴遷子施針。
空青見狀,只好作罷,從衣物中拿出兩個荷包︰“將軍請看,在這女子懷中,發現兩袋碎銀,多數碎銀上,刻有“春”字,想必來自春桐。”
肖 辰低了眸子,細細的摸著倆個荷包,「青瓦飛燕」,「荷塘疊蓮」,這愛繡四季景色的唯有姑母余沐冉,自他十三歲被逼跳崖後,就再也沒見了。
他還記得,十歲那年,他偷偷帶著余願出門,險些有人給余願搶跑,被父親余治知道後,罰他在烈日下扎馬步,任母親衛氏怎麼勸說都無用。
後來,還是余願哭唧唧的搬來了救兵余沐冉︰“哥,這日頭毒,歲兒會中暑的...”
余沐冉讓人拿來了冰蓮子羹,哄著余治去內堂吃,才助余歲辰脫困。
一轉眼,數年已過,當年的歲兒變成了肖 辰,也不知道姑母與他再見時,會不會認得。
肖 辰想到這里,不禁垂了眸。
畢竟自己現在的相貌,與之前已然大不一樣了。
鶴遷子施好針,轉頭道︰“半個時辰後就醒了,現下我去熬藥。”話畢,眼神就瞟向了空青。
肖 辰回過神,把兩個荷包握在手中,背手道︰“空青,去隨鶴醫士備藥。”
空青不屑的看了眼鶴遷子,有些不情願的應著。
鶴遷子,整理好藥箱,狐笑著,白紗輕轉︰“有勞空青姑娘。”隨即就把藥箱不客氣的甩到了她身上。
狐環見這一白一青的背影,嘻笑出了聲︰“說來也怪,這鶴醫士第一次跟咱們行船,對誰都算客氣,怎麼唯獨到了空青妹妹這里,就轉了性子?”
樂正倒沒察覺,只是覺得這二位的形象,像極了話本子上的青白二蛇。
肖 辰沒空閑搭理這些事,眼下他的心里,全是床上這人。
余願穿了一身白色里衣,襯得臉色更不好看了,一絲血色都沒有。
他走近,掀開被子一角,輕輕撩開左臂衣袖,果然,那紅色柘葉的印記沒了,再次捏了一下,皮膚微微泛紅,那柘葉的印記又隱約的出現了。
肖 辰微微動了動眸子,眼眶里似有淚水︰“是她!沒錯,願兒!”
相貌可以騙人,但這生出來就有的特殊標記,是騙不了的。這是專屬余願的胎記,只要小臂泛紅,就會出現紅色柘葉的印記。
為此在她幼時,衛氏還請醫士看過,醫士稱,胎記雖奇特,但是並無大礙,不屬于疾病。
“將軍,可有線索?”身後的狐環見肖 辰似在沉思。
“出去吧,我在這里守著。”
狐環愣到,與樂正對視一眼,跟隨「辰」軍數年,從沒見過這樣的肖 辰。
剛要開口說點什麼,就被肖 辰的回眸給憋了回去。
“是!我就在門外,將軍有事吩咐。”
肖 辰,回了神,將細臂放回被中,又細心的掖了被角,隨後直接坐到了床榻邊,看著余願。
廂房里只剩下他倆。
他不錯珠的看著床榻上的余願,眸光中盡是輕柔,只是眉頭微皺,一雙手有些不安分的揉搓著手中的荷包,今夜的種種,使他回想起余願剛到余府時那一聲啼哭...
......
十八年前,雍城、春桐、玄安、溢昌,各自稱王,雖沖突不斷,但因為經商貿易往來,還算和平。
直到外邦柘幽新王登基,野心勃勃,喜殺戮,強佔玄安,攻打春桐、雍城等邊界。
春桐又逢三年大旱,百姓疾苦,橫尸街頭,亡國之音悄然響起。
余歲辰剛滿3歲,盛夏,正躺在涼榻上午睡,母親衛氏,一手翻著賬目一手給他搖著涼扇。
大旱三年,就連將軍府都因糧食緊缺,遣散了許多佣人。
“歲兒,醒醒,快來看。”不知何時,余治走了進來,輕輕喚著他。
余歲辰朦朧的,睜開了眼,只見余治身穿盔甲,懷里抱了一個還在襁褓中的女嬰。他揉了揉眼楮,似沒睡醒。
突然!懷中女嬰的一聲啼哭,將他徹底喚醒。
衛氏忙放下賬目,輕柔的抱過女嬰︰“這孩子定是餓了,可眼下這光景,春桐恐怕找不到奶媽,只能拿一些面糊糊...”
余治指了指院中的箱子︰“不用愁,我已稟明慶帝,陳兄和弟妹都已捐軀殉國,陳軍也沒了,只剩下這一個在戰亂中出生的孤女,慶帝命我好生待她,賞賜了一些糧食,布匹,還有孩童應用之物。”
衛氏輕輕的搖了搖女童︰“這孩子可有名字?”
“願兒,弟妹去時給她起的名字,願她一生平安健康,常伴喜樂。還說,要隨余姓,不要讓敵軍知道,陳兄還有個女兒,以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