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還高掛上空,金黃色的光線透過稀疏樹葉映照下來,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塊塊斑駁的光影,那些綿長的光束落在皮膚上還是有幾分灼灼燙意的。
收拾好現場,兩人臨到分離前。
赫衍淵打蛇上棍的借朋友名義再次幫她撿了一堆引火柴才離開。
獨留下來的嬌嬌站在原地看著他背影發了好一會兒呆。
遇到赫知青這件事總有些不對勁,可她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勁,她甚至從頭到尾都回想了一遍,確實是巧合,赫知青來匆匆去匆匆,在相處中也十分把握分寸,不多不少剛剛好讓她無意識的放下了所有防備。
想到這,嬌嬌動了動唇,細眉也隨之輕蹙了起來。
她不是很喜歡這種尋不到目的的好....
縱使赫知青為人友善,但她遇到過太多有目的性的好,很難相信會有人不計回報的對一個人好,一次可以當作是憐憫或興起,可次數多了她心里總有些不踏實。
嬌嬌暗下決定,下回再遇上赫知青萬萬不能這樣了。
她如今什麼都沒有,反觀赫知青什麼都不缺。
她只能等下過雨後從小世界里拿點蘑菇出來當作回禮了。
.
嬌嬌剛進院子,迎面就遇到手提糞箕正要出門的吳秋梅。
一看見她,吳秋梅直接將手里的糞箕往地上一放,理直氣壯地指揮道︰“回來了,那你去把豬草割一下!”
清理豬圈可不單單只是清理糞便那麼簡單,豬草也是需要人每天割回來的,並且都沒有工分賺,而村長在村里是最大的官,吳秋梅就算再不情願干也由不得她拒絕。
這不忙完地里的活剛準備去後山割豬草。
嬌嬌今天回來的比往常早很多,引火柴撿得足夠多,她在小世界待了很久,不成想時間竟才堪堪過去一半,太陽光依舊刺眼,她卻莫名有些待不住就回來了。
她乖順的神色未變,把背簍放下,拿起地上的糞箕嫻熟的往後山走。
全程沒有出聲反駁過一句。
這讓還想說點什麼的吳秋梅只能拉著臉無趣的撇嘴。
三溪村地理位置偏僻,花草樹木卻長得極好,有山有水,種什麼活什麼,因為養了幾十頭豬,所以村里特意劃開了一塊區域用來種植豬草,自給自足,除此之外村里到處都有野生的豬草,大都長在後山。
而平日里負責管豬吃喝拉撒的村民也是有工分拿的,只不過很多村民都十分抗拒這份差事,寧願頂著烈陽面朝黃土背朝天,也不願意面對豬棚里滿地的豬尿糞便。
嬌嬌來到後山,目光平靜的看著眼前夾雜在灌木叢的各種豬草。
豬棚看管員一直都是在種植區割的豬草,後山的豬草就很少光顧,導致如今長成了嬌嬌看到的這番模樣,郁郁蔥蔥,一大片一片的長,有高有矮。
她手持鐮刀小心翼翼的走進去,一邊走一邊用鐮刀拍打著灌木叢。
冬天雨水晨霧露珠多,夏天蛇鼠蟻蟲都喜歡藏在里面遮陽。
嬌嬌就這樣邊走邊拍越走越深,看見嫩一些的豬草就割下來放進糞箕里,一路下來很快裝滿了一糞箕,甚至她還看見不少罕見的野菜,零零散散收攏起來也捆了幾大茬,到後面她索性將糞箕收進小世界,仔仔細細的找起野菜來了。
一般不是割豬草,村民們基本不怎麼踏足這片後山。
加上麥收剛剛結束,夏種也快進入尾聲,等過段時間村民閑下來周圍的山林就要開始熱鬧了,別說能吃的野菜野花,連毒蛇蜈蚣都會被村民抓來泡酒喝。
嬌嬌運氣好正趕上好時候,也得虧吳秋梅是排第一個被處罰的人。
她隨手扯了兩茬她不喜歡吃的野菜分開放著,再摘的野菜不捆直接丟進小世界。
折騰下來眼看太陽落山,光線也一點點暗了下來,後山的野菜幾乎差不多都被她光顧了個遍,她眨了眨眼楮打算起身,發現蹲得太久雙腿已經發麻,打算進小世界洗手緩一緩的時候。
驀然,從遠處傳來兩道說話的聲音。
由于距離太遠,她隱隱約約只听到王翠花三個字。
她抬眼,扒開一些面前遮擋著的野草叢看去,透過逐漸昏暗的光線認出了那兩人。
是王翠花和林招弟!
嬌嬌下意識地微微蹙眉,臉上神色也冷了兩分。
這個點,天都要黑了,她們兩個人約著來後山做什麼?
看架勢似乎並不是在聊天。
而是在....吵架?
嬌嬌眼神沉了沉,暗暗思忖,有些摸不準,看林招弟滿臉憤怒的瞪著眼,不就是在吵架的樣子?可王翠花卻是一臉笑吟,似迎合又似安撫?
王翠花心比天高,除了她王家人和有文化的知青,村里人她誰都瞧不起。
嬌嬌不認為王翠花瞧得起長得黑還不受林家寵愛的林招弟。
回想今天上午林招弟跳出來說的那些話。
嬌嬌臉色更沉了些,平靜的目光中裹著一道冰冷,深深的落在王翠花臉上。
林招弟性子浮躁沒有耐心,每次都是當場給她下絆子,實則頭腦愚蠢經不起激,她不覺得這麼笨的林招弟能想出來借刀殺人的點子,但若是換做王翠花就有可能了。
听村口大娘嘮過,三溪村基本上都是外來村民,只有王家是祖祖輩輩都在三溪村生活的本土人,王村長家祖上曾經還出過讀書人,村長也是村里同齡人中唯一會識字寫字的,雖然會寫會認的字不多,比起其他沒讀過書的要好很多。
听說是家里還有老祖宗留下來的幾本書。
三溪村的人都沒有正式上過學,王翠花是王村長女兒,這麼多年不說認字寫字,光在生活中耳濡目染就能在村長那里學到一些別人學不到的東西。
所以嬌嬌完全不懷疑上午林招弟那些話的真實性。
她知道王翠花討厭自己,本以為是小女孩之間單純的使使臉色說說壞話。
誰想竟是討厭到了這種歹毒的地步。
可是,為什麼?
嬌嬌怎麼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王翠花。
看著遠處的兩個人,有那麼一瞬間嬌嬌是想把她們裝進小世界鯊掉的。
既然不找麻煩麻煩還是會找上門,不如大家都別活了吧。
她知道自己想法很激進很危險,可她確實有那一剎控制不住心底的想法。
或許她真的病情嚴重沒幾年活頭了吧?
嬌嬌頗有些沮喪自嘲的想。
也許死亡才能擺脫如今這一汪死水的日子。
是的,她病了,還病得不輕,不然為什麼有著大好年華卻沒了對生活的樂趣。
無聊的生活,糟糕透頂的人生。
嬌嬌靜靜地目視她們一前一後離開才緩緩站起身。
拍了拍膝蓋上的草屑,一個閃身進入小世界,環顧著與外面相反的青天白雲,明明是一片什麼都沒有望不到頭的草坪,卻莫名就沖淡了她剛才心底的那股消極。
她還有一片獨屬于自己的藍天不是嗎。
這不是做夢,是她一個人的現實世界。
在這里她可以放肆的做她自己,不用面對任何人的目光。
•
挽著一糞箕豬草在天色昏暗的小道上慢吞吞往回走。
還沒踏入院子就听到吳秋梅罵林招弟的聲音。
“還敢躲!!”謾罵聲伴隨著鞭子抽打的聲音愈演愈烈︰“叫你偷跑出去!叫你偷跑出去!!死丫頭!背時鬼!!丟不丟人!啊!村里到處都在議論你!說老娘沒教好!啊!老娘的臉都被你丟死了!討債鬼!賠錢貨!讓你跑!老娘打死你!!”
整個院子都充斥林招弟的哭泣求饒聲和吳秋梅尖酸刻薄的話語。
嬌嬌推開門進去後又再次關上,目不斜視的垂著眼佯裝什麼都沒看見,這一幕只是林家的家常便飯,包括村里部分別的人家也有在天天上演相同場景,她早已習慣。
不同的是這一次吳秋梅下手格外重,仿佛下了死手,抽得林招弟嗷嗷叫,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捂了手臂捂不住腿,捂了腿又護不了背,看起來十分可憐。
嬌嬌面色蒼白膽怯,安靜的將豬草跟下午背回來的引火柴一一擺放處理好。
實則內心根本毫無波瀾,甚至還有幾分報了仇的痛快感。
她一點都不可憐林招弟。
而吳秋梅余光看見她害怕顫抖的反應就打得更來勁了。
一鞭一鞭的狠勁宛若羅剎,惡毒的嘴臉不知道的還以為打得別人家女兒。
直到將最近兩天積壓的暴躁情緒揮泄出來才停下動作。
“給老娘滾去燒火!”吳秋梅叉腰喘著粗氣,話是沖著林招弟說的,可眼楮卻惡狠狠的盯著一旁正在收衣服的嬌嬌,似乎是想抓住她的某個錯誤也打上一頓。
然而眼楮都快要瞪出來也尋不到女孩的一絲錯誤。
吳秋梅攥著鞭子眼楮轉了轉,故意走到嬌嬌身後挑刺︰“收個衣服都這麼慢!沒手還是沒腳!以後嫁到了婆家可不會像我一樣慣著你!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個當表姨的沒把佷女教好!”
“人吶!還是要知恩圖報!老娘每天顧這一大家子人吃喝可不容易!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老娘一大早做給你們吃你們喝,挨幾頓打怎麼了...!命都是老娘給的...吃我的喝我的!哪個不是這個年紀挨打挨過來的....!”
“哭哭哭!賤丫頭就是矯情! ”
吳秋梅挑高了尖銳的嗓音站在台階上罵罵咧咧。
當然,在隔壁听牆角的鄰居耳朵里听著這話是說的林招弟。
嬌嬌卻知道吳秋梅實際上說的人是她。
她低著腦袋任由吳秋梅如何說都沒有抬頭附和一句,左耳進右耳出,這樣的話听了無數次,對她已經造成不了什麼傷害了,不痛不癢,全當吳秋梅在一個人唱戲。
見女孩縮著脖子,模樣還是一如既往的膽怯乖順。
很快吳秋梅也和平常一樣感到沒勁,鞭子往牆角一丟。
背時鬼!都來幾年了還是那塊榆木疙瘩!
吳秋梅氣得咬牙,偏偏又拿這處處礙眼的小短命鬼沒有辦法。
跟個悶葫蘆罐似的!
但凡死丫頭吵兩句嘴這鞭子就能狠狠地揮上去了。
成天一臉逆來順受的乖巧勁讓吳秋梅眼煩心煩氣不順,吳秋梅瞪了眼嬌嬌,接過衣服就轉身進了屋,半分鐘不到走出來鎖上門,拉著臉看也不看女孩一眼,朝著廚房走去,厚厚的木門被關得發出一道砰隆巨響。
嬌嬌這才抬眼看過去。
目光平靜的看著石牆抖落下來的黃土。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