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將至時分。
嬌嬌在閣樓門口拿出空間的大包小包。
推開門走進室內︰“我回來了!”
此時,夙墨淵早已睡醒倚靠在床榻,垂著眼眸和往常一樣安安靜靜的看書,當听到聲響後他下意識抬頭看了過去。
見那女子兩只手都提滿了東西。
他一愣,輕放下書,語調猶豫不解道︰“嬌嬌姑娘你...你這是作何?”
“吶!這些都是我給你的康復健材!”嬌嬌輕眨眼楮,將手中大小袋隨意放置在地上。
還不待少年再次開口,她又像變魔法般憑空拿出一包一包油紙包裝的物品︰“當當!你猜猜這里面都是些什麼?”
夙墨淵怔怔看著她笑吟吟的走來。
他一時沒有回答,隨著女子步步靠近。
一股芳香四溢的味道一點點傳來。
“嘻~聞到了嗎?是你們南陵國的城都烤鴨!!”說著,嬌嬌把油紙包放在矮桌上面,從中拿出一個綁得緊實的油紙包打開。
里三層,外三層,包的嚴嚴實實。
一打開,一只色澤金黃的烤鴨映入眼簾。
看起來皮酥肉嫩,橘黃色鴨皮還散發出淡淡的果木清香,聞著十分鮮美,渾身上下都是香誘勾人的味道。
夙墨淵常年厭食乏味的胃口,竟也難得被勾起了濃濃的食欲。
但刻在骨子里的皇家禮儀讓他沒有表現出來。
見少年無動于衷,嬌嬌以為他害羞。
于是,她拿出空間里自己的白色小床桌往他面前一放,二話不說一把抽掉少年手中的書,隨手就放到了床榻的另一邊。
“你快嘗嘗好不好吃?喜歡的話我明天還給你帶!”
看著眼前酥脆可口的烤鴨,夙墨淵心底說不上有多復雜,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小時候唯一一次出宮的記憶。
那時,年長兩歲的皇姐拿了母後的宮牌,帶著他偷偷藏身于內務府外出采購的馬車中,只因那天正是他五歲生辰,而父皇忙于政務無瑕陪伴,母後亦整日躺于床榻...
可出了宮。
他們還是被內務府的總管太監發現了。
太監急得團團轉,跪在地上大聲痛哭,懇求他們不要告訴父皇母後。
他們應允了下來乖乖的待在馬車里。
透過車簾,他終于看到南陵城都的模樣。
太監買了許多街邊小吃,其中就有散發果木香氣的烤鴨,是他與皇姐第一次吃到如此美食,他猶然還記得,皇姐吃到贊不絕口時,說長大後有了自己的公主府邸,她定要每天都買一只烤鴨,直到吃膩為止。
如今,皇姐跟著皇祖母去了皇家寺廟。
這一去便再也未曾回過皇宮...
不知此生,他與皇姐是否還有重逢日?
少年盯著烤鴨怔怔出神。
嬌嬌見狀拿出削鐵如泥的匕首。
用匕首按住鴨身,輕而易舉就撕下了兩只胖乎乎的鴨腿,匕首頂端戳起其中一只,在少年沒反應過來的間隙,直接抓起他骨節分明的手塞了進去。
“你可別嫌棄,這烤鴨還是要用手撕著吃才有味,趁現在還熱乎著,快吃吧,等涼了就沒那麼酥了。”
她低頭執著匕首隨意輕劃幾下,瞬間就把一整只烤鴨分成了適合手拿的大小。
夙墨淵看著她熟練的動作,平淡的眸子有了兩分情緒,手背上的觸踫恍然還在,手中傳來的溫度讓他指節蜷了蜷。
他垂眸道謝後,在女子期待的目光里,緩緩抬手撕下一片肉放入口中咀嚼。
“怎麼樣!好吃嗎?”嬌嬌坐在床榻邊緣緊緊的凝視著他,生怕一眨眼就錯過他臉上的神情。
“嗯。”
夙墨淵輕聲點頭,察覺到自己反應有些冷淡後,他抿唇,又認真的加了一句︰“好吃。”
“那我明天還給你帶!”
得到滿意的回答,嬌嬌很開心,彎腰拿過矮櫃上面剩下的油紙包,一個一個打開,像獻寶似的整整齊齊列放在少年面前。
全是她在宮外買的零嘴小吃。
他那麼瘦,一看就是沒有好好的吃飯,生病的人大都沒有什麼胃口,零食不僅可以開胃,還可以讓心情變得愉悅起來。
今天看到一家名“味之都”的酒樓賓客如雲,听路人說里面有眾多南陵特色美食。
明天開始她每天都會給他帶幾道回來!
爭取幾天之內讓他多長一些肉肉。
品嘗美食的時間短暫而快樂。
少年的胃口出乎意料的變大了,兩人分享完一整只烤鴨,嬌嬌卻撐的不能再撐了。
剩下的小吃雖分量不多,但種類全,在女子嬌笑吟吟的投食下,全都無一例外的進了少年肚子里。
看著他被盯得羞紅耳朵的勾人模樣。
嬌嬌很沒出息的露出痴漢笑。
拿著小吃不停歇的往他手中塞,茶水也沒有間隙的一杯杯給他續滿。
吃飽喝足後,又盯著少年吃下兩粒解毒藥。
嬌嬌起身將桌子和垃圾都收拾干淨。
這才大發慈悲的掛著笑離開。
“....”
夙墨淵拿著她給的濕手帕垂眸擦手。
見她朝不遠處地上的物件走去,他眼睫輕顫,左手輕握拳抵在唇邊,暗暗地吐了一口脹氣,緊繃著的脊背也緩緩地放松下來。
大概過了半炷香左右。
嬌嬌覺得他緩和的差不多。
她打開折疊的助行器走到少年床邊,親自示範了一遍如何使用,剩下的物品也一件件示範講解其用途。
所有器材都是她在系統商城,用99.9積分一套打包購買兌換的。
所幸夙墨淵的記憶一向是過目不忘,不消片刻就全部理解透徹了。
在嬌嬌的攙扶幫助下他很快站穩了身子。
只不過兩人距離挨得十分靠近。
獨屬于女子身上的馨香若有若無拂過鼻間,他長睫微垂下,手心莫名的一點點攥緊了助行器把手,桃花眼輕輕地,情不自禁地掠過挽著自己手臂的那一雙柔荑。
窗外已是入夜時分,天色剛剛暗沉下來。
這個時間點根本不會有宮人過來,還要半個時辰才會有內侍送來晚膳,他有極長的時間來慢慢熟悉此物。
黃色燭光接觸空氣不斷閃爍,將兩人緊緊相依著的身影在地上拉長,一室寂靜,唯有窗外呼嘯不止的寒風。
在這般能听見彼此呼吸聲的距離中。
夙墨淵清晰的感受到心髒在猛烈跳動著,耳畔傳來女子淺柔的呼吸,竟令他有些渾身發麻,特別是他們相踫觸的地方。
他一個酥麻,恍得眼底走神,手臂瞬間卸了力往一邊傾斜。
幸好他摔倒的方向正是嬌嬌這邊。
“小心!”嬌嬌連忙用肩膀撐住他,手指也抓緊了他手臂。
“我們慢慢的走,不要著急,一步一步來,等你可以一個人撐著助行器的時候,我們就可以換成拐杖了。”
她吟吟的笑著柔聲安撫,完全不知道少年心底的具體想法。
夙墨淵身體緊繃,大腦里的思緒微微空白混亂,竭力的忽略手臂按到的柔軟,多次嘗試過後才勉強能做到聚精會神。
二八年華,在南陵的尋常百姓人家里,已經是一個可以娶妻的年紀了。
他不曾接觸這方面教育。
但何總管擔心他整日無聊,便從民間收集了各國各地的書籍給他消遣解悶,其中,關于男女間的雜聞話本亦有寥寥幾本。
自此,他早就有了男女之防。
在懂事以來便將近身伺候的所有宮人都換成了太監,就連沐浴更衣都屏退宮女。
不知怎麼,外面寒雪凜凜,往日充斥著涼意的閣樓,此時,他居然生了幾分燥意。
耳邊還傳來女子嬌軟酥甜的嗓音,夙墨淵撐著一步一咳嗽的身體,腦袋迷迷糊糊的跟隨她攙扶的方向行走....
兩圈走下來,他額頭沁出了一層薄汗。
嬌嬌抬眸發現了少年的緊張。
“好啦,今天就先練到這吧,明天早上我們再繼續好嗎?”她停下腳步,心里微微懊悔,一直想著能夠讓他早日獨立行走,差點忘記他還是個瘦弱的病人。
“無事。”少年的聲音略微暗啞。
他垂著眼睫,遮掩住眸底的慌亂︰“時辰還早,我下午小憩過兩個時辰,如今還未曾有睡意,我們...繼續吧。”
見當事人都說沒事。
嬌嬌皺了皺眉,擔憂的叮囑︰“那好吧,如果你不舒服記得及時告訴我,不要著急慢慢來。”
少年的堅持讓嬌嬌誤以為他想早日獨自行走。
七天確實趕了些,但效果肯定有,她只是想讓他重新拾起活著的意志力,並不想把人逼得太緊。
兩人又慢吞吞的繞著圓桌走了幾圈。
直到門外響起內侍的聲音才作罷。
幸好他們離床榻不過區區幾步距離,內侍在外間布置晚膳的間隙,嬌嬌已扶著他坐回了床榻內,一抬手就將器材收入空間。
內侍弓腰端著藥碗走進來。
仍然未看見床邊亭亭玉立站著的女子。
嬌嬌雙手環抱在胸前,側靠床柱,冷眼幽幽的盯著內侍,直把對方看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嬌哼了一聲撇嘴,垂眼移開目光看向身邊的少年。
夙墨淵得知內侍是幫凶那一刻就失望了。
他含著鋒芒的眸子凝視著內侍的臉,企圖看到一絲絲的不忍情緒,然而,並沒有。
內侍被兩雙眼楮冷冷注視,心底一慌,險些手抖的把藥灑出來,連忙將腦袋又放低了一些勸說道︰“殿下,內務府剛帶回來的蜜餞,奴才知道後立刻給殿下領了一份,您配著藥喝就不會苦了。”
夙墨淵未語,眼神恢復平靜,仿佛剛才的銳利冷氣都是錯覺。
他掃過藥碗旁邊的另一個小瓷碗,里面裝了滿滿當當的蜜餞。
多可笑,一個東宮小小的內侍,竟不知何時也能打探到內務府的事情了。
仔細回想才發現內侍的話處處都有漏洞。
是他太過于信任他才不曾細想過。
“小全子。”他開口,狀似不經意的隨口一問︰“孤記得前幾年你總要拿銀針踫一踫,怎近年來從未見過你的那根長針了?”
內侍一听,心下又慌又惶恐,腦袋就差壓到地面了。
“殿下恕罪,奴才伺候殿下十多年從不曾生過二心,都怪奴才年齡大了忘性一上來總是忘記把它揣著,明日`明日奴才就去找內務府領一根新針帶上,還望殿下看在奴才多年效忠的份上!就饒過奴才這次吧!”
內侍聲調輕顫抖,避重擇輕的就將那砍頭大罪一語帶過,妄想用多年陪伴來勾起少年的心軟。
答案顯而易見,少年並沒有怪罪他,卻不是因為那深厚可笑的十多年感情。
夙墨淵深知,沒了這個小全子還有另一個小全子,不達目的,蕭貴妃不會收手。
“好了,把藥放下,孤待會再喝。”
聞言,內侍微微猶豫︰“謝殿下開恩,只是這藥殿下還是趁熱喝了才有效果...”
“出去!別讓孤再說第二遍!”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奴才這就出去!”內侍心驚膽顫的放下木盤,一邊弓著腰迅速離開,一邊暗暗疑惑太子殿下今日的情緒怎和往日如此不同。
待室內剩下他們二人。
少年闔上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好啦,為不值得的人生氣可不值得。”嬌嬌軟聲安撫過後,端起那碗黑漆漆的藥行至窗邊,一揚手就潑了出去。
溫熱的藥汁接觸到厚厚的白雪,不過頃刻間就吞沒個一干二淨。
內侍就是個小角色,不值得他損耗心神。
蕭貴妃和三皇子她已經替他教訓過了。
嬌嬌面無表情的看著遠處的奢華宮殿,即使籠罩在濃濃夜色里,那一座高聳的輪廓也能看出它的富麗堂皇。
憑什麼她的少年明明是南陵尊貴的太子,卻只能蝸居在東宮小小的一方閣樓里。
她下午去收拾蕭貴妃和三皇子的時候,可是听到不少有關東宮的傳聞。
那些宮人私下都只喚他“東宮那位”,連皇子的稱謂都省去了,話里話外全然沒有對他的尊重。
說東宮主殿是留給未來真正的太子殿下住的,說他只是個沾了母族光的煞星,克死了皇後才落得重病纏身,不然為什麼自皇後娘娘去世以後,從來不曾再看到丞相府有派人來看望他。
還說待這次冬獵過後皇上有意另立新太子。
其中三皇子和五皇子的爭議最多。
.....
什麼煞星不煞星的,簡直是可笑至極!
要說沒有上面的主子授意,給那些宮人十個腦袋也不敢在背後妄議朝堂上的事情。
雖然背後下令的人她沒有蹲到。
五皇子她沒有接觸過。
但三皇子,想做皇帝,哼,門兒都沒有。
嬌嬌眼神冷冷的收回視線,撐著窗沿的手毫不留情的收回,縫隙關上的同時,呼嘯不止的冷風也被隔絕在了窗外。(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