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九霄一路小跑，緊趕慢趕回了坤寧宮，正好趕上換班。
“喲，回來還挺快。”
領班的看見趙九霄小跑回來，臉上有些笑意。
這人辦事兒還算忠厚老實，雖說是走了關系進來的，人倒還算靠譜。
他的目光掃了一眼趙九霄身邊，頓時皺眉。
“和你一起去的凌雲徹呢，跑哪兒了，怎麼你回來了他沒回。”
趙九霄把三盒香給了領班，心里有些打鼓，但還是硬著頭皮說了一句，只說凌雲徹內急，這會兒估計是去方便了。
然而領班卻沒有平常那樣好糊弄，他冷哼一聲，把手里的東西給了人，送進殿里。
“這會兒方便，他要方便到什麼時候啊？一會兒你們就要去值守了，誰給他頂上？”
領班站的筆直，眉目里都有些慍怒；趙九霄倒是有些疑惑。
“今兒我和他一起當值？”
“廢話。”
領班皺著眉頭，看著趙九霄忠厚老實的臉，嘆了口氣，指了指一旁正在站隊的侍衛。
“我今兒把他這筆先記上，你去值守吧。”
趙九霄點點頭，立刻跑去站隊，估摸著凌雲徹是不能這一罰了。
然而今兒趙九霄卻沒覺得有什麼愧疚，凌雲徹有事沒事就讓自己頂班一會兒，然後自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趙九霄幾乎是每個月拿一份月例銀子，結果干兩份工，時間長了誰都會心生怨懟。
他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站進了隊伍里。
有幾個平日里一起喝酒的人看見了，都有些好奇，小聲問了一句凌雲徹去哪兒了。
趙九霄頓時有些沒好氣，但還是維護著好兄弟的面子，說了一句內急方便去了。
然而有一個叫王綽的看不過眼，他悄悄踫了踫趙九霄的肩膀；趙九霄看過去，和他的眼神正好對視上。
王綽年紀不大，一張臉倒是有些玉面小生的味道，在侍衛群里不免有些顯眼。
來的時候，趙九霄就經常照顧這個年輕人。
然而此人脾氣可沒有外表看上去溫和。
趙九霄正疑惑，王綽卻眉毛眼楮一豎，和趙九霄身邊的人換了位置，站在他身邊。
“趙大哥，你那兄弟怎麼又沒來。”
趙九霄看了一眼王綽，到底還是插科打諢，想把這個話題岔過去。
“今兒怎麼了，怎麼都問我這個問題。”
隊伍開始往前走，兵分兩路在坤寧宮四周巡邏，趙九霄和王綽一前一後，兩個人說話倒也都听得見。
王綽嘴里發出一聲不屑的“哼”，步子走的重了些，甚至能听見他衣服擺動的呼呼聲。
*
“趙大哥你自己不說，咱們兄弟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那凌雲徹有事沒事就讓你頂班，自己倒是不知道去哪兒悠閑快活了。”
趙九霄干笑了一聲，王綽以為他又要給凌雲徹開脫，說的有些激動。
“你可別再給他開脫了，喏，今兒又沒回來，要不是你們今兒排班一起的，鬼知道會不會現在又讓你去頂班。”
前頭的人听了卻沒有和平常一樣反駁，過了半晌，他又干笑一聲，只是笑聲中有一絲明顯的冷意。
“誰說不是呢。”
估計這會兒，凌雲徹還在安華殿，就是不知道在干什麼，又可能是在安慰那個罰跪的嫻主兒。
趙九霄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一個錦衣玉食的主子，就算罰跪了，也還是錦衣玉食的主子，輪得到凌雲徹一窮二白的上趕著心疼嗎。
何況他這種心疼，若是被誰知道了，可就是重罪，搞不好有牽連不少人。
一想到牽連，趙九霄就好像想通了什麼，他身上打了個寒顫，看了看依舊艷陽高照的天。
王綽听見趙九霄這一聲，就像是看見不爭氣的兒子，終于下定決心讀書一樣，忍不住拍了拍趙九霄的肩膀。
甚至欣慰的點點頭，趙九霄扭頭剛好看見這一幕，插科打諢的痞氣性子又上來，嘴了王綽一句。
一行人正好巡視到坤寧宮門口，卻看見凌雲徹一溜煙地小跑回來。
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見趙九霄在隊伍里，嬉皮笑臉的跑過來。
趙九霄看見這架勢，干脆先出來，和他說兩句。
“辛苦你了，九霄兄弟，我來頂上。”
凌雲徹拍了拍趙九霄的肩，正要追上去進入隊里，趙九霄卻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凌雲徹的肩膀，把人拽回來。
凌雲徹一個趔趄，毫無防備險些被拽的摜倒在地上；他穩住身形，莫名其妙看著趙九霄。
*
“今兒我沒給你頂班，今兒咱倆排在一個班，我們這一隊巡視東邊，值守東邊，你們在西邊。”
趙九霄抱著手臂，沒有明說領班知道了凌雲徹翹班這回事兒；但凌雲徹迅速意會到了這回事兒。
他的臉上顯現出一種陰謀被揭穿的尷尬和不知所措，以至于這種後怕感，被他下意識宣泄在了趙九霄身上。
“怎麼回事兒啊，咱們倆不是向來白班夜班輪著值守嗎。”
趙九霄笑了一聲，稍稍靠在宮牆上，抱著手臂看著凌雲徹。凌雲徹立刻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慌亂，捫心自問，他是惶恐的。
他是嫻貴人提拔上來的，當時的嫻貴人是嫻妃，尚且有一定權勢；如今嫻貴人降位禁足而且在安華殿清修。
宮里的人拜高踩低，肯定對嫻貴人提拔上來的人也一並瞧不起。
但趙九霄不同，趙九霄皇後提了一嘴，得以跟著進了坤寧宮，謀求一官半職。
因此，周圍人看趙九霄的眼神也格外不同一些。
再加上趙九霄性格爽快，喜歡插科打諢，又照顧後輩，體察上司。
因此坤寧宮戍守侍衛對趙九霄的印象都很不錯，反倒是提起凌雲徹都沒什麼印象。
凌雲徹就算不想承認，也意識到一個問題，他有些看不慣趙九霄是被皇後提拔上來的這點。
甚至讓趙九霄屢屢代替自己頂班，也是想著趙九霄有皇後的權勢，有他擋著肯定沒什麼事——領班難道還能和皇後叫板。
又能和趙九霄套近乎，沾一沾皇後的威勢，又能適當的使喚一下趙九霄，免得自己看了眼紅礙眼。
“誰知道呢，也許是這幾天主子們要來，所以排班改了改，我說兄弟，要不這會兒你趕緊去給領班認個錯。”
趙九霄原本打算提醒一下凌雲徹，看見他這副表情，又幫他找了個理由，只讓他說，他去方便了，所以回來晚了。
然而凌雲徹顯然不打算用這個借口。
“我這，我這和領班怎麼說，你當時怎麼不把香分我一盒，我現在拿回來也好交差。”
兩下里被他這句話直接干沉默了，趙九霄用一種匪夷所思的表情看著凌雲徹。
好半晌，他從喉嚨里迸發出一種匪夷所思笑。
“嘿，我說兄弟，領班說坤寧宮要三盒香，我要是帶回來兩盒，你手里還有一盒，那我怎麼交差。”
趙九霄氣極反笑，第一次覺得凌雲徹如此陌生。
“何況我怎麼知道你什麼時候回來，難道我活該挨罵嗎。”
“要是你半路把香丟了，我只帶回來兩盒，人家說我昧了一盒香，你讓我一張嘴往哪兒說去。”
凌雲徹有些不耐煩的表情，他擺擺手，看著趙九霄。
“咱們兄弟多少年了，你難道還不清楚我的人品？我怎麼會丟下你，或者我怎麼會把東西丟了呢。”
趙九霄抱著手臂，上上下下打量了凌雲徹幾眼，干脆沒了平日里插科打諢的表情，轉而十分嚴肅。
“哎我說，凌雲徹，你是不是對在宮里當差這事兒，心里沒數啊。”
凌雲徹被趙九霄噎了一下，立刻回頂什麼叫沒數，趙九霄干脆張開十個指頭，直直看著凌雲徹。
“咱們到坤寧宮戍守以來，不過三個月，我這兩只手替你頂班的次數已經數不過來了。”
他想了想，又陰陽怪氣補充了一句︰
“哦，加上我的兩只腳也數不過來。”
凌雲徹立刻有一種被戳穿的尷尬，他臉上氣的立刻有些泛紅，一巴掌把趙九霄立起來的手掌揮開。
他搖搖頭，同樣也是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趙九霄。
“九霄，我竟然沒發現，你是這種人，不過是幫兄弟辦點事，你就推三阻四的。”
“你……”
趙九霄往前走了幾步，氣的用手指指著凌雲徹的臉，半晌都沒有說出話。
“好好，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今天想讓我頂班是為了什麼嗎。”
“我告訴你，你心疼錦衣玉食的主子，人家可不把你當回事。”
到底是多年兄弟一場，在冷宮里也算同甘共苦過，也算喝過一壺酒，互相鼓勵遲早能飛黃騰達。
然而如今銳意進取的，好像只有趙九霄一個；他突然感覺到一種孤獨。
因此，趙九霄的目光深深地看著凌雲徹，像是要記住這個窩囊廢最後的樣子。
“兄弟最後勸你一句，少引火燒身，小心賜你加官進爵，不得好死。”
凌雲徹你了半天，卻不知道如何回懟，趙九霄一撩衣袍，頗有大將風範。
他直接從凌雲徹身邊繞開了去，快步追上巡邏的隊伍。
而凌雲徹委頓在原地半天，拍了拍臉，正準備去西邊找巡邏的隊伍，身後卻傳來領班陰陽怪氣，故意拉長的聲音。
“喲——舍得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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