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考慮後果,不再計較得失。
做了一輩子的懦夫,他也想勇敢一回。
“跟我走,北雪。”
翼魔族少女目光呆滯,對于未來,她懷抱著的希望遠比盧卡斯要強烈的多,也因此希望在眼前被再次碾碎後,帶來的巨大落差幾乎讓她徹底崩潰,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盧卡斯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抱緊懷里的妹妹。
然後,朝著中間那座漆黑的尖碑狂奔而去。
寒風呼嘯,大霧四起。
棋子脫離了掌控,天穹之上的幽綠眼瞳在剎那間染上血色。
法則編織的巨大利爪朝著盧卡斯抓來。
但在同一時間,大地開始震顫,千年不化的冰原突然崩毀,一只足有百丈,被鎖鏈束縛的漆黑利爪從冰原之下探出,迎上了法則編織的巨爪。
轟!!!
二者相觸的剎那,天地為之一肅。
風停,漫天雪花在剎那間碎成霧狀粉末,漆黑的霧氣自第三座尖碑涌出,迅速向四面八方涌去。
世界意志凝結的法則巨爪猛然一滯,其中代表著毀滅力量的黑色絲線開始不斷涌動,似乎有脫離天地掌控的趨勢。
“卡羅里斯!!!”
冰冷的女聲在天地間回蕩,天穹之上凝結出另一只法則巨爪。
“桀桀...桀桀桀桀!”
第三座尖碑中傳出瘋狂的獰笑,一股無形的暴戾能量宣泄而出,將冰原渲染成純粹的毀滅國度。
自打世界意志出現就一直躲在一旁看戲,還未來得及逃離的靈璜被黑霧吞噬,連同腳下的大蛇白羽,在剎那間被撕成碎片。
毀滅之界,萬物難存。
卡羅里斯,遠古巨魔,是魔族曾經的魁首,亦是上個時代與靈族神王搏殺的至高強者,毀滅法則掌控達到百分之九十九點五的巔峰域神!
魔主的名頭響徹寰宇,卡羅里斯這個真名卻如同這片作為魔主故鄉的雪原一般,早在崛起之時便已被世人淡忘。
五族神戰,作為敗者的卡羅里斯被斬滅神格,小世界直接破碎,但這副殘軀卻被親手殺死他的那位仇敵暗中帶回故土,安葬在永寂的冰層之下。
卡羅里斯有自己的驕傲,即便真身早已死去,即便屬于 的時代早已落幕, 也無畏于向天地出手,與大世界為敵。
更何況只是一方尚未完全成型的大世界!
大地消弭,天地崩裂,世界意志與卡羅里斯的踫撞余波不斷擴散,掀起的法則潮汐幾乎毀掉了十分之一的魔域。
世界意志不得不分散一部分力量,用以維持世界的穩定。
魔域只是神域分裂出來的碎片,以世界的年齡來說, 只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孩,被毀掉的地域想要重新恢復,至少也得耗費以萬年為單位的漫長光陰。
卡羅里斯本就是個死者, 無畏消亡。
可魔域不行!
如果魔域在這一戰中遭受重創,旁邊虎視眈眈的仙域跟鬼域絕不會放棄這個吞噬別人,壯大自己的機會。
毀滅的余波暫時得到了控制,盧卡斯抓著翼北雪的手,在卡羅里斯的領域庇護下朝著尖碑狂奔。
可來自天穹的阻礙被擋住,卻並不意味著他們得到了安全。
第一座與最後一座尖碑突然碎裂,顯露出一只金色的骨手,以及一方圓形的巨大熔爐。
盧卡斯想起了北雪念叨著的那段文字,他知道這只斷手與熔爐就是芬恩書中記載的守護者。
守護者守護的東西是什麼猶未可知,但至少現在,它們散發出的力量對于盧卡斯來說很明顯只是阻礙!
金色的骨手伸出食指,對著盧卡斯的位置遙遙一指。
無數枯骨與殘骸便從虛空中甦醒,朝著他殺來。
巨大的熔爐開始轉動,五彩斑斕的毒火自爐中濺射而出,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
盧卡斯一言不發,只是蒙頭前行。
卡羅里斯的偉力足以抗衡魔域的天地。
但骨手與熔爐的力量與 同源,也維持著 這份如燭火般微弱易散的殘魄, 無法對“守護者”出手,也不可能為了盧卡斯毀掉自己存世的最後一點痕跡。
他們只能靠自己。
不知合適,北雪突然身軀一顫,緊接著眸中倒映著盧卡斯狂奔的身影,暗淡的雙眸涌起一絲光亮。
她開始加速,開始狂奔。
本來領跑的盧卡斯很快便被超越,變成了被北雪拖著前行。
速度激增,但路途卻依舊遙遠。
看起來短短幾千米的路途似乎被無限拉長,以至于擁有七階巔峰的翼魔族少女翼北雪全力奔跑下依舊慢的像個凡人。
盧卡斯抬頭看著她的背影,瞳孔卻在顫抖。
少女的脊背一片焦黑,綠色的毒素在瘋狂擴散,侵蝕著她的血肉。
腐爛的碎肉混合著毒血,如星星點點的螢火在風中飄散,先是背胛上的皮膚,再慢慢延伸到那只垂落的羽翼。
那些在無數個日夜里給盧卡斯帶來溫暖的羽毛在毒液的侵蝕灼燒下脫落,燃燒,發出刺鼻的臭味。
盧卡斯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命運真的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
它既會誕生出足以讓人銘記一生的相遇,也能把一切都以最痛苦的方式終結。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身上多出了多少亡靈制造的傷痕。
在某個瞬間,北雪突然停下了奔跑的身軀。
她將一塊冰冷的東西塞進盧卡斯懷里,然後對著他狠狠地踢出一腳。
尖碑的黑色薄膜宛如水幕般蕩出層層波紋。
“代替我,活下去。”
與此同時,天穹的戰斗也終于平息,黑色的大手猛然向下,一把抓住生機漸消的魔族少女,塞進了黑色的尖塔之中。
只要能留住完整的靈魂,想要復甦一個七階生靈的方法有數百種。
卡羅里斯,最看不慣這種自以為是的單方面離別。
......
細碎的陽光傾瀉而下。
盧卡斯的意識緩緩從黑暗中掙脫。
入目所及,是大片藍色的熒草,以及天際初生的朝陽。
他目光呆滯,先是轉頭望了一眼憨睡的妹妹,又捏了捏滿是血痂的手掌。
冰冷的觸感傳入掌心。
那是一顆細小的牙齒,來自北雪小時候捕獲的第一只獵物。
她一直串成項鏈,隨身攜帶。
真正的離別,不是桃花潭水,不是長亭古道,只不過是在同樣撒滿陽光的清晨,有的人永遠留在了昨天。
在悲傷悄然蔓延之時。
一只黑色的蝙蝠突然落在盧卡斯的頭頂。
卡羅里斯的化身靜靜地看著盧卡斯無聲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