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八,隴西青雲涼王府。
柳蒼皓以及那八百士子已經住在王府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了。
這段時間,他們對雲川的不滿,不僅沒有絲毫的平息,反而是愈演愈烈。
柳蒼皓現在不想在呆在涼王府了,也不想見雲川了,只想領著這八百士子離開,然後帶著柳家搬遷,離開這個在不仁之人統治下的西涼。
可看守的人是狄龍,是西涼五虎將,是最早與雲川一同起事的人,也是雲川最信任的人之一,他對柳蒼皓很恭敬,因為現在柳蒼皓還是雲川的準岳丈。
狄龍每日都似門神一般守在門口,怕柳蒼皓他們出事,也怕他們離開。
“柳大人,我們走吧,一直被他們囚禁在此處,何時才是個頭兒?我們都想離開這里,以您現在的身份,若是想要離開,那狄龍定然是不敢加以阻攔的!”
“是啊柳大人,那雲川殘暴不仁,將我等囚禁于此,定然是有著殺人滅口的想法,我等倒不是怕死,可如果就這麼死了,他的罪行將無人揭露,世人都將被蒙蔽在他的偽裝之下,我們不能死,一定要將他的罪行公之于眾,讓天下都知道,在他的偽裝之下,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殘暴之人!”
听著周圍的勸阻聲,柳蒼皓幽幽的嘆了口氣,其實他打心里是不相信雲川會滅他口的,可這八百士子呢?在他眼里,他們可都算得上是西涼的未來,若是被雲川殺了滅口,那涼州的筆墨傳承,可就是斷絕了大半。
“就算我們現在走了,我們又該去往何處?”
“柳大人,我听聞秦王子墨,今善待百姓,施行仁政,百姓們在哪里都是安居樂業,中原北部逃難過來的百姓,有不少人都是選擇留在了秦州,不如我們就搬遷去秦州?”
听聞此言,柳蒼皓捋了捋胡須,苦笑著看向坐在遠處,雙目發直看向南方的女兒,不免有些心疼。
可是他不能讓柳詩月嫁給雲川這樣的殘暴之人,如果嫁給雲川的話,他們柳家這百余年來的名聲,可就毀于一旦了。
“容我思量一番吧。”
似是知道柳蒼皓的擔憂,先前那名出言的士子立刻說道︰“柳大人,萬不可因為兒女情長而毀掉我們涼州文人的風骨啊!”
“嗯,我知道。”
隨後柳蒼皓在老于的攙扶下,慢悠悠的走到柳詩月的身旁坐下,老于和玲瓏兩人也都退了下去。
看著柳詩月發直的目光,柳蒼皓有些心疼的說道︰“女兒啊,還在想他嗎?”
見柳詩月不搭話,柳蒼皓又嘆息著說道︰“女兒啊,那雲川不值得你這般,那是個殘暴不仁的人,我們以前都被他騙了,他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般,你若是嫁給他的話,不提我們柳家會被拉入萬劫不復之地,就連你,也將會是墜入深淵啊……”
听柳蒼皓的這話,柳詩月終于是有了些許反應,眼眶通紅,可卻一滴淚水都未曾掉下。
“父親,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你且看如今的涼州,是不是西涼歷史以來都未曾有過的繁榮?百姓安居樂業,各得其所,少有所學,老有所依,這不就夠了嗎?就算他真的屠殺了關縈城,那又能如何呢?”
啪!
“混賬東西!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女兒?什麼叫又能如何?那關縈城里有二十萬百姓!二十萬人啊!就這樣無辜的死在了雲川的手里!”
柳詩月摸了摸臉頰,眼中的紅意反而是消退了幾分,指著不遠處府中的青雲山,隱約能夠看到上面豎立起的一座座石碑,慘笑著說道︰“父親啊,你看到了關縈城二十萬百姓的身死,可是你看到西涼三十萬青壯的碑林了嗎?他們是為何而死?他們就是為了中原的百姓啊!”
“父親,如果我是西涼王,我傾盡全力所保護的人,最後竟是反過來說我的不好,我同樣是無法接受,我同樣會和雲川做一樣的決定!”
聞言,柳蒼皓氣的面龐通紅,就連胳膊都是止不住的哆嗦了起來,道︰“我看你真是跟他接觸的這段時間,被蒙蔽了心智,竟把他屠殺二十萬百姓說的理所當然!我告訴我,我絕不可能向他妥協,我絕不可能同意你嫁給他!”
柳詩月最為了解柳蒼皓的脾氣,他所決定的事情,是幾頭牛都拉不回來的。
柳詩月並未反駁什麼,之後眼眶之中的紅意徹底的消退,目光也逐漸變的茫然了起來,摸著雲川送給她的寶劍白露,聲音沒有絲毫感情的說道︰“父親,要怎麼做你決定就好了,你是我父親,我無法左右你的決定,你讓女兒怎麼做,女兒按照你說的去做就是了。”
隨即也不管柳蒼皓在說什麼,柳詩月都是不再理他,只是將目光投向南方。
她從溫子陵口中知道了雲川這次去南疆的目的以及危險程度,可她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在心中求著雲川能夠平安歸來。
隨後柳蒼皓又在老于的攙扶下走到王府門口,看著扶刀守在門口的狄龍,面無表情的說道︰“老夫要帶著他們離開這里!”
狄龍轉過身子看向柳蒼皓,依舊是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而後笑著說道︰“柳大人,莫要為難末將,您就在此安心住下,我家王爺最多在有半月便會歸來。”
“老夫再說一遍,老夫要帶著他們離開這里,離開這個在殘暴之人掌控下的涼州!”
聞言,狄龍的面色立刻就發生了變化,可瞬間又堆回了笑容,道︰“柳大人,還請不要為難末將了,就算是您要走,要離開涼州,也總得等涼王回來了不是?”
柳蒼皓身後一名士子則是不屑的看了狄龍一眼,冷笑著說道︰“狄龍,你不過是一介武夫罷了,是那雲川的一條走狗而已,我們知道你做不了主,讓溫子陵……”
“就是他無數個他這樣在你們口中不值一提的武夫,就是他這樣的雲川麾下走狗,保護了你們免受北域東嶺的戰爭,保護了你們妻兒老小的平安,你們說這種話,不怕那些保護你們的西涼軍心寒嗎?!”
听到溫子陵有些憤怒的聲音,那名士子當即就噤了聲,對于這個在涼州可謂是一人之下的人,縱使他平日在溫和,多多少少也是有些畏懼的。
見溫子陵來了,狄龍當即拱手行禮道︰“溫大人您來了。”
“狄龍將軍,這段時間辛苦你和兄弟們了,帶著虎撲營的兄弟們休息兩日,然後去翰山平原,該怎麼做我留了錦囊在陽城。”
聞言,狄龍咧嘴笑道︰“不需休整,溫大人,我們即刻動身前往翰山平原!”
對于狄龍來說,去前線可遠比在這里看著這些糟心的事,盯著這些糟心的人來的更痛快。
待狄龍帶人離開後,溫子陵方才看向柳蒼皓說道︰“柳老爺子,剛才溫某要是沒听錯的話,你們是要離開西涼?”
“不錯,我等要舉族搬遷,這是我們的私事,我想就算是雲川在這里,也沒有理由阻攔我們吧?”
“那是自然,即便王爺現在站在這里,柳老爺子你要舉族搬遷的話,他也不會加以阻攔的,只是柳老爺子,溫某想請您三思,畢竟舉族搬遷可不是小事,況且我家王爺與您的女兒尚且還有婚約在身。”
聞言,柳蒼皓立刻搖著頭說道︰“老夫這輩子做的最錯最悔之事,就是當初同意了他們二人的婚約,你們當初所下的聘禮,全都在柳家,那些東西,我們一點兒都沒動,我們離開之前,會把所有東西都送到隴西王府這里。”
溫子陵眯著雙目,眼中已經流露出了些許殺氣,退聘禮至府外,這乃是天大的恥辱,雲川是一地之王,這麼羞辱他,當真是不知好歹!
老東西,真以為他溫子陵不敢動手殺了他們嗎?若不是雲川的命令,以溫子陵的性子,恐怕早便是殺盡了那些個所謂的士子。
涼州,不需要這樣的人!
想起雲川的命令,溫子陵又不好發作,起身就要朝著坐在府內的柳詩月走去,卻被柳蒼皓給攔在了身前,那幾百士子,也紛紛站在了後面。
“自古以來,婚事便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定,我不允許女兒嫁給他,詩月就不可能嫁給他!”
被柳蒼皓等人攔住,溫子陵則是面無表情的揮了揮手,身後跟隨而來的三百士卒,同時涼刀出鞘,虎視眈眈的盯著府內的那些人。
“讓開,不要攔我。”
“攔你,你又能如何?!”
“柳大人,你是要試試我們的涼刀,夠不夠鋒利嗎?”
眼見雙方誰都不肯退步,柳詩月走到面帶殺意的溫子陵身前,略帶祈求之意的說道︰“溫先生,讓我們……讓我們走吧……”
看著這般模樣的柳詩月,溫子陵也嘆了口氣,而後揮了揮手,身後的甲士便收刀退了下去。
溫子陵很清楚,柳詩月夾在雙方之間是最難的,一邊是父親,一邊又是自己喜歡的人……
“涼王親筆!”
“柳蒼皓,對于關縈城的事情,我並不想跟你解釋什麼,雲川做事,無需跟任何人解釋。”
“想走想留,我絕不干涉,但如果你決定要離開西涼,請一定善待你的女兒,希望你知道柳家能活到現在是因為什麼,如果有一天讓我知道她過得不好,後果請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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