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老夫人是徹徹底底呆滯在了太師椅上。
柳氏倒是回應更快一些，睜著眼楮問道︰“你說……什麼？你說……”
刃一復述道︰“平洲將軍沒死。”
砰！
老夫人的茶盞掉在了地上碎成兩半。
她不顧儀容，跌跌撞撞起身，丫鬟連忙攙住她，走到刃一面前。
老夫人嘴唇都在發抖。
“平洲……沒有死？！”
刃一恭敬道︰“屬下絕無半句虛言，令府雲微姑娘親自去荊州尋的平洲將軍。”
老夫人恍惚地移開視線，又猝然看向刃一。
“雲微不是說去檢查貨物了麼？”
為何……為何到了荊州？！
刃一道︰“雲微姑娘不敢篤定，便覺得先行前往荊州確認，如今已父女相認。”
即使被丫鬟攙扶著，老夫人也踉蹌了一下。
柳氏忙走過去扶住母親的肩膀。
“大伯……不，我兄長可好？”
柳氏看似冷靜，微抖的指尖卻出賣了她。
她是做夢也沒想到能听到這種好消息。
刃一想了想，決定先略過葉平洲被雲姜軍折磨，斷腿失明的消息，等一家團圓後在慢慢告知也不急。
“平洲將軍一切都好。”
老夫人懸著的心終于沉下一些。
她迫不及待往門外走。
“快！我要去廣安門接平洲！”
“母親。”柳氏攔住老夫人，“兄長晌午才到，如今才巳時，您現在就去，若是被涼風吹壞了怎麼好？您也不想讓兄長回家看見生了病的母親吧。”
老夫人急得團團轉。
“可我實在是等不及了！”
五年！
她和兒子生離死別五年啊！
原以為只能死後去地府再見兒子一面，但上天有好生之德，竟讓她的兒子活下來了！
這是她做夢也不敢想的事啊！
她的心早就已經飛到回程的葉平洲那里了。
柳氏無奈，只得吩咐道︰“備馬車和水、食物，找一件斗篷來給母親披上，咱們去城門等。”
她內心亦是迫切地想見到兄長。
原本想著兄長犧牲，母親膝下只余她一個女兒，要聯合兄長那份一起照顧母親。
如今兄長洪福齊天活了下來，她更要看好母親，以免兄長憂心。
正在書房練字的葉觀棋聞訊快步走來。
“母親、祖母，我也去。”
雖然柳氏已和老夫人母女相認，但老夫人仍舊讓兩個孫子叫自己祖母，反正和親孫子一般無二。
葉平洲‘犧牲’時，葉觀棋七歲早已記事，他性子內斂不喜說話，身為親生父親的葉鴻宣從未管過，倒是那時還只是伯父的葉平洲每回得勝回朝，只要有空便來找他談心，還帶著他去外頭玩。
那時的葉觀棋敬重伯父多于敬重父親。
听聞舅父尚在人世，葉觀棋面上雖不顯，實則喜不自勝。
葉平洲活著回來的消息不出半個時辰便傳遍了整個京城，連酒樓的說書人都在講述此事，饕客們連美食也不吃了，一門心思談論葉平洲一事。
“當年平洲將軍的死訊傳來，我還痛哭了一場，媳婦問我是不是外室死了，我好生無奈。”
“那他這五年在哪？沒死為何不回來？”
“不會是在外頭娶妻生子了吧？”
“不管怎麼說，平洲將軍沒死就是天大的好事，我之前還感慨好人不長命，現在看來，老天還是有眼。”
“誒你們說，會不會回來的平洲將軍不是真正的平洲將軍，真正的平洲將軍已經死了，如今這個其實是頂著人皮面具的替身。”
“那為何五年後這替身才出來呢？”
“這個……等我再編編。”
“回來的不會是鬼吧？”
“有可能，沒听說死了五年的人還能活著回來，這簡直就是奇跡。”
“這些先不管，若是薛氏知曉平洲將軍沒死，會是個什麼反應？會不會悔不當初？”
“那肯定啊，平洲將軍和葉鴻宣，瞎了眼的才會選葉鴻宣呢！”
“後悔也無用，薛氏染了病，誰敢近她身，就算平洲將軍再慷慨善良，也不會接受一個在自己出征之時和弟弟搞在一塊的女人啊。”
“也不知薛氏如今怎樣了，真想她還活著，好好體會一把懊悔的滋味。”
巧的是，余婧容懷的跟她同樣的心態。
她在知曉葉平洲即將回到京城的消息後，迫不及待去了關著薛氏的牛棚。
薛氏蓬頭垢面、頭發髒得跟乞丐似的，安安靜靜地靠在牆邊，死氣沉沉的也不知到底還活著沒有。
余婧容用手帕掩著鼻子。
表情十分嫌棄。
“薛念卿，你還沒死呢吧。”
薛氏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裙，露出的皮膚長滿紅斑，有些的已然潰爛。
听到問話也沒有任何反應。
余婧容站得離她很遠，生怕被傳染。
用她能听得到的嗓音說︰“有個好消息，我覺得你肯定很想听，便連忙來告訴你了。”
薛氏仍舊無甚反應。對她來說，如今還有什麼能算好消息。
余婧容不過是來嘲諷她的罷了。
說來也是好笑。
堂堂太師嫡女竟淪落到棲身于惡臭牛棚內。
若換作以前的自己早就咬舌自盡了。
可她還沒活夠，她不想死。
只能寄希望于兩個女兒。
雖然已經和雲微斷了關系，但她盼著雲微總有一日能原諒自己。
其實她不止不想死，也不敢死。
她怕下了地府會見到葉平洲。
不知該如何跟葉平洲說自己的遭遇。
她怕葉平洲心疼。
只能如此苟延殘喘地活著。
薛氏往里側了側不想理會余婧容。
就听余婧容道︰“葉平洲沒死。”
原本跟只死鳥般癱在牛棚的薛氏瞬間坐起，髒發半掩的眼楮死死瞪著余婧容。
咬牙道︰“你說什麼？！”
她可以容忍余婧容欺辱嘲諷她，可不能容忍余婧容拿葉平洲開玩笑。
她親耳听見葉平洲被敵軍亂箭穿心犧牲的，怎麼可能沒死呢？！
“是我表姐那傳出來的消息。”余婧容愉悅至極地欣賞著薛氏震驚的表情，“我表姐是葉平洲的親妹妹，她所言還能有假？如今京城百姓都已經去廣安門前等待葉平洲歸來。”
她掃了薛氏一眼，輕蔑道︰“你就別想去了，去了也是惹人嫌，葉平洲不會想看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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