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二夫人嗤笑一聲,“就算是有了誥命又如何,還不是缺銀子的窮酸樣?”
“她兜里可比咱們干淨,這才兩個月也忍不住,也要安排自己人了。”
“咱們就瞧著看看,捅出大簍子老夫人可不不會這麼好說話了!”
“陳管事可有抱怨?”
林媽媽自得一笑,“怨氣重著呢,少夫人派去的那個副手盯得緊緊的,陳管事早就滿腹怨言了。”
“還有廚下的王管事,對分配過去的那個副手也同樣鼻子不是鼻子,眼楮不是眼楮的。”
“再過幾日,您就等著看好戲吧!”
鐘二夫人呵呵一笑,“有怨言好啊!”
有怨言才能有空子可鑽。
次日一大早,呂媽媽就去了賬房把青磚的陳年舊賬都搬了回來。
季韶九讓人把陳管事和李管事二人請了過來。
二人給季韶九拱手行禮,瞧著二人面上並沒有不和,只不過從進門到現在二人的視線沒有交流過。
季韶九笑了笑,“兩位管事近日辛苦了,府里的青磚幾日才能換好?”
此事是陳管事負責的,他忙拱手,“回少夫人,還需兩日即可。”
李管事也趕忙拱手,“此乃小的分內之事,當不得辛苦。”
季韶九用茶蓋刮了刮茶盞,漫不經心的開口道,“青磚的銀錢可結了?”
陳管事從袖子里取了一個條子,“正要給少夫人過目,這是條子,只能您用印。”
呂媽媽上前接過來給展開給季韶九看,上面有名頭有地址,青磚共計三千八百二十塊,銀錢總計七十六兩四錢銀子。
有零有整,季韶九把條子放在桌上。
季韶九的拍拍手下的賬本,“我這有個活計還要兩位管事搭把手。”
二人不明所以。
呂媽媽過來把賬本送過去,陳管事一看這封皮上的賬本名稱,心下一驚,抬頭看了季韶九一眼,這賬目是府里的外賬,記錄府內修繕房屋支出的。
季韶九淡淡的吩咐道,“把近十年的青磚賬目挑出來,了解下京城的物價。”
李管事樂了,他上任有半月了,陳管事處處防著他,昨日那送磚的伙計氣勢洶洶的,還不是仗著陳管事的勢?
他上前一步接過賬本,“陳管事,不如我來讀,您來寫?”
呂媽媽又送來筆墨紙硯。
陳管事坐在桌邊執筆,笑容勉強。
“都行,都行。”
李管事翻開一頁,找到青磚一列,“正元初年,青磚用二千五百塊,銀四十兩。”
“正元二年,青磚用二千六百五十塊,銀四十五兩。”
……
“正元八年,青磚用三千六百塊,銀七十二兩。”
從正元五年之後每年的用磚都不低于三千塊。
李管事的把這十年的賬目一一挑了出來,陳管事書寫了幾行,筆上的墨不小心落在紙張上,暈染了一大片。
陳管事用袖子擦了擦汗,忙道歉,“這……有礙觀瞻,小的再重新謄寫一份?”
季韶九絲毫不在意髒污的紙面,接過來只粗略的一掃,笑道,“不必了,國泰民安,這十年的物價飛速的增長了不少呀。”
陳管事扯扯嘴角附和道,“對,這物價還是漲了不少的。”
季韶九放下手里的賬目,徐徐問道,“陳管事是哪一年任的采買呢?”
陳管事竭力鎮定,“是正元六年。”
面前小夫人不過十六歲,面龐雖然稚嫩,可她緊盯著他的視線沉靜讓人一下子就忽視了她的年齡。
更有一種洞察人心的力量。
陳管事從頭發絲到腳後跟都跟著主人緊張著。
季韶九拉長了聲線,“陳管事也算是府里的元老了……”
接著彎彎唇角緩緩道,“如今兩位管事合作修繕地面,那就給你們兩日時間,二位把青磚鋪好了再來回話。”
“用了多少,剩余多少,損毀多少列個明細給我。”
“若屬實無誤,簽了條子去賬房支銀子。”
陳管事立馬腿軟了下。
李管事瞥了一眼陳管事大聲應道,“小的就是不眠不休也給做好差事。”
原來府里的下人都打賭大少夫人能掌多久的家,眾人猜測最多一個月,沒想到竟然毫無波瀾的就過去兩個月了。
他竟有幸得到大少夫人的提拔,這可是一個信號,府內要變天了,大少夫人也要替換成自己人了。
真是風水輪流轉,他豈能不好好的珍惜這次機會?
陳管事面色惶惶,采買哪有不撈油水的?鐘二夫人掌家時,他時不時的給鐘二夫人一些孝敬,這支銀子簽條子的事兒從沒有為難過。
季韶九沒有厲聲的責問,可這連番操作無一不在說明大少夫人對他貪墨的事兒心知肚明。
陳管事心慌的站不住腳,都怪自己,這次若是不貪心就好了。
兩日後再查出來就無可挽回了,陳管事一下子雙膝跪地,以頭搶地,“請少夫人恕罪,小的有罪。”
季韶九抿了口茶,“說說吧,何罪之有。”
陳管事留了個心眼,前幾年的事兒死無對證了,只認下了今日之事。
“那青磚運輸中破損了五十幾塊,那掌櫃的跟小的說了些好話,小的一時心軟就……就認下了。”
季韶九輕笑,“不用自己出銀子,陳管事果然大方!”
陳管事被譏諷的一激靈,忙磕頭,“小的鬼迷心竅了。”
什麼鬼迷心竅?以次充好,套現銀子罷了。
“可還有其他?”
陳管事咽下口水,“還有那數量上少了二百塊。”
李管事指著他說道,“怪不得昨日我要驗數量,你死活不讓,還特意把我支開,原來是有貓膩啊!”
陳管事抬眼看了看他,心里都是氣啊,要不是李管事昨日不听他安排,二人哪里會爭執起來,平白惹出今天這樣的事端,他的管事之位不保了啊。
季韶九擺擺手,“如此說來,你從中貪墨了二兩銀子?”
陳管事遲疑著點了頭。
季韶九似笑非笑,“陳管事要知道,賬目會說話,狡辯無用。”
陳管事狠狠心,“少夫人,這三年有二十兩,我還回來。”
季韶九嘆了口氣可惜道,“你打理府里的采買也有三年了,竟然為了一些蠅頭小利就失了本心,我之前就說過做的好有獎,做的不好有罰……”
“府里也留不得你們一家了,此事我會和祖母說一聲,你們一家去莊子上生活吧。”
陳管事一家都是死契的,去留都要听主家安排。
沒有被發賣,陳管事立馬磕頭,“多謝少夫人開恩。”
他都這麼大歲數了,要是被發賣也只有死路一條了,去莊子上也好啊,有著將軍府的名頭,他們一家頂多是辛苦一些。
兵不血刃的拔掉了一個管事,等鐘二夫人听說時有點懵,“陳管事沒鬧?”
林媽媽搖頭,“大少夫人抓住他的把柄了,不止沒鬧,還感恩戴德的說大少夫人開恩了。”
鐘二夫人哼了一聲,“沒用的東西。”
還以為借著他的手給季韶九使一些絆子,這麼輕易的就被人抓住了小辮子。
鐘二夫人獨自生了一會兒悶氣,不過轉念一想又開心了,“想在采買上使絆子還難了些,還不如吃食上容易些。”
“這件事也不是沒有好處,府里的人就能人人自危了,說不得哪天就被 奕媳婦連根拔了。”
又囑咐林媽媽,“廚下的王管事那沒事再去走動走動,讓他也警醒著吧,這才是大少夫人的手段。”
李管事被升為了新的采買,季韶九也說了,她過兩日還是會物色一個副手給他。
能當采買李管事就已經喜出望外了,連連保證,“少夫人放心,小的一定會牢牢的守住底線,絕不會讓您失望的。”
李管事抬頭挺胸的出了回事廳,嘴角的笑怎麼也壓不住了。
嘿,現在這樣他就滿足了,出來進去的所有人都要稱呼一聲他管事了
紫甦有疑惑,“主子,陳管事做了這麼多年的采買,怎麼可能只貪墨了二十兩,奴婢可是听說,他媳婦都帶了個金鐲子呢。”
季韶九提了一個小水壺給書案上的君子蘭澆水,“大張旗鼓的查出來于我們有什麼好處?不過是鬧的府里人心浮動罷了,得不償失。”
“殺雞儆猴以後能好好為我們做事就行了。”
“而且將軍府實際的掌權人可是在祖母手里呢,水至清則無魚,咱們循序漸進的換人,不做那睜眼瞎就成。”
回頭又問呂媽媽,“可把要查賬目的事傳出去了?”
呂媽媽點頭,“我讓雪見那丫頭出去轉上一圈,和人聊天時不經意的透露出去。”
季韶九點頭,“如此甚好,做賊心虛的人自會亂了陣腳。”
又想起二房和永昌王勾結一事來,“二叔那里可有什麼發現?
她現在還沒有想明白,鐘二爺不過是個管著兵庫的小吏,長官都算不上,永昌王到底看中了他什麼了呢?
呂媽媽搖頭,“盯梢的人回來說,二爺每日和同僚吃吃喝喝,一直都沒有見過什麼特殊的人。”
季韶九沒有頭緒,“先盯著吧,不能放松了警惕。”
她還掛心著提醒元廷佑提防永昌王造反的事兒,很多事兒雖然發生了,與前世還是有些不同的。
季韶九琢磨了下,畫了一副簡筆畫,簡單的勾勒了一個帶著王冠的人,旁邊注明了永字,背面題了一首前朝皇帝造反成功的詩詞。
當然避免筆跡泄露,季韶九是讓院里的不識字的粗使丫頭照葫蘆畫瓢描的字。
描完季韶九還特意賞賜給她一碟子點心,小丫頭開心的和其他的小丫鬟分享去了。
紙張被卷成個小紙卷,塞到中空的竹筒里封了口,又在街上找了個小乞丐送去了延王府。
延王府在京城是有府邸的,在皇城不不遠處。
是個五進的大宅子。
太子新喪,不能出去玩樂,元廷佑趴在涼亭欄桿上喂魚,一把魚食撒下去,紅色的錦鯉爭相來搶奪魚食。
水面波光粼粼,霎是好看。
管家送來竹筒,“有個小乞丐送過的。”
元廷佑拍拍手,“什麼東西?”
護衛接過去拆開活塞展開里面的紙,“是張……畫?”
護衛的表情很是奇怪,嘀咕道,“這字也太難看了些。”
把畫展開放在元廷佑面前,元廷佑沉默了下,他捏著翻來覆去的看了看,這鬼畫符的東西送過來是要給他闢邪的嗎?
人物肖像丑是丑了點,旁邊大大的永字還是認得出的。
猜都不用猜,這畫的是永昌王了,後面的小詩他也不陌生,永昌王心懷不軌?
元廷佑又看了看,再沒別的提示了,奇怪道,“會是誰送來的呢?”
而且,造反?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就是皇族也不能幸免,永昌王會有這麼大的膽子?
這遞信兒的人是真的的知道些什麼還山擾亂視听叫攪渾水呢?
更奇怪的是,為什麼是給他送信?現在皇太孫是皇城里的炙熱人選,前朝也不是沒有過直接傳位長孫的例子。
送信的人安的是什麼心呢?
一時理不出頭緒來,吩咐護衛,“讓人找到那小乞丐,看看能不能找到送信人的線索。”
護衛應是扶著腰間的劍鞘下去了。
元廷佑拍了欄桿一下起身,“父王那里可有消息?”
“封地那里做好準備了,皇上若有召,自然有護衛送王爺進京。”
元廷佑手背著在身後,閑庭散步慢悠悠的回了內室,“讓人盯緊了各處的動靜,沒想到進次京還攤上這麼一攤子事兒,早知道我去邊疆轉轉了。”
太子一死,他在皇上那還有一層嫌疑沒洗脫呢,就是京城的門都不容易出去嘍!
恐怕他前腳踏出城門,後腳皇上的御林軍就到了。
太子逝世不過一個月,皇上那里沒有其他動作,朝堂也平靜的很。
至于私下的暗流涌動早就波濤洶涌了,京城各路勢力小卒都偷偷的進京來了,皇位的吸引力太大了!
小乞丐那里是石文去的,听了季韶九的吩咐,喬裝了一番,季韶九也不擔心會追查到她這里。
陳管事的落馬撥動了其他管事的神經。
來回事都極其的恭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