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韶九把這件事兒分配給呂媽媽,讓她務必在龍舟賽開始前發放完,龍舟賽暗中可牽扯到不少人的利益,不能讓人誤以為將軍府在此處搶風頭。
龍舟開賽的時辰是在巳正,距離開賽還有半個時辰,呂媽媽讓雪見菘藍來傳話,再有兩刻鐘就能發完了。
既宣揚了將軍府的善名,又不影響賽龍舟,鐘老夫人笑眯眯的很滿意!
小伙計也應景的送上來一些粽子和各色點心小食,鐘老夫人又略作了片刻就要起身,只听得樓下有吵嚷的聲音。
一個婦人粗聲粗氣嚷道,“你們拿這些壞米的粽子給我們吃,是安的什麼心吶?”
“哎呦,我的娃子啊!”
又听到男子附和的聲音。
“讓將軍府的人出來給個說法!”
“我就知道天上哪里能掉餡餅,這是不把我們老百姓的命當回事兒啊!”
幾句話讓屋里眾人面面相覷,季韶九放下手里的茶盞,走到窗口看了眼,門口已經聚集了二三十人。
男女老少的,臉上帶了憤怒,中間兩個漢子抬著一個半大的孩子。
听說話的意思是吃粽子壞事來找麻煩了!
二樓並不高,下面的聲音清楚的傳進來,興安候府眾人安靜了一瞬,又如同什麼都沒听見似的繼續說話,只是這視線都不由自主的被下面吸引過去。
樓前的婦人不依不饒的要見將軍府的人,情緒激動!
這時雅間的門一下子被人推開,鐘二夫人急慌慌的進來嚷嚷著,“母親,快讓讓人去看看吧, 奕媳婦的粽子吃壞了人了!”
聲音大的讓雅間眾人又靜默了下。
鐘老夫人面色尷尬,狠瞪了鐘二夫人一眼,這里又沒有聾子,說話聲音這麼大,她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此事?
之後強自扯了下嘴角笑了笑,轉頭朝著興安候府老夫人道,“老姐姐且休息下,我讓 奕媳婦下去瞧瞧發生何事?”
興安候老夫人面色如常,笑呵呵道,“去吧,去吧,興許是有什麼誤會!”
季韶九跟在鐘老夫人身後回到鐘府的雅間。
底下的吵嚷聲惹得兩幢樓里的貴客都趴窗看熱鬧,議論紛紛。
進了門,鐘老夫人再壓抑不住怒氣,指著樓下越來越大的吵嚷聲,“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平息了此事!問問他們要多少銀錢,快快給了了事!”
“現在整個京城的高門大戶都聚在這里,讓他們繼續鬧下去,咱們將軍府的名聲就毀了!”
說到最後,鐘老夫人聲音都顫抖了,鐘大夫人忙接話,“母親,事情如何還不清楚,也未必是粽子的事兒!”
“我這就讓木媽媽去處理!”
“母親,大嫂說的對,這也不怪 奕媳婦,她年紀還小,掌家時日短,想推陳出新讓您刮目相看的心思重了些,就是操之過急了些!”
鐘二夫人彎彎嘴角,眼底泄露笑意,她這兩句話明面上是為季韶九說情,實際上是純純地火上澆油!
她話音一落,鐘老夫人更是生氣了,轉頭斥責鐘大夫人,“是不是又有什麼分別?這麼多人看笑話,還不快去把人打發了!”
下面的婦人已經哭開了,哭的三長一短帶著節奏,還摻雜著孩童喊疼的聲音,人越來越多的圍在門口。
鐘雁鐘瑤面帶憂色的看著季韶九,這麼會功夫鐘府其他的男丁們也都推門進來。
鐘二爺在前,他拱手朝鐘老夫人施禮,“娘,我這就讓人給他們拿上十兩銀子走人。”
鐘三爺鐘四沒有發表看法,鐘老夫人點頭擺手讓他去,鐘二爺轉身就走。
從剛剛就一直未出聲的季韶九揚聲喊住了鐘二爺,“二叔父且慢!”
鐘二爺手背在身後,皺著眉頭,“ 奕媳婦還有事兒?”
季韶九給鐘老夫人福了一禮,“這件事就讓孫媳來處理吧!”
鐘二爺轉回身子,“你一個婦道人家怎麼處理?既然是吃壞了肚子,賠錢了事,難不成你還有別的辦法?”
鐘老夫人也不耐煩了,“ 奕媳婦就不用出去了,你在樓上等著,貧苦人也就是想訛上些銀子花花罷了!”
鐘二夫人說著風涼話,“佷媳婦,這禍是你惹下的,你二叔父要幫你收拾爛攤子你還不願意,真是無處說理,好人難做!”
季韶九不理會鐘二夫人的風言風語,嚴肅的和鐘老夫人說道,“祖母,粽子從采買原料到今日分發層層把關,若是不明不白的把這銀錢付了,可就真的說不清道不明了!”
“孫媳下去處置此事,絕不會讓將軍府蒙羞!”
鐘二夫人和鐘二爺對視一眼,鐘二爺甩了袖子,滿臉通紅,“行,那還真是我多事了!那就讓 奕媳婦去吧!”
鐘二夫人也冷哼一聲,“母親,佷媳婦如今能干著呢!”
鐘老夫人深深的看了季韶九一眼,“若此事你處理不當,回府領罰!”
季韶九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季韶九听到呂媽媽在與那婦人交涉的聲音了,不再遲疑轉身下樓,青黛緊跟過去,本來站在一邊的鐘 辰也悄悄的跟了下去。
鐘四夫人看了一眼,沒有開口叫人。
季韶九快步下樓,到了樓梯口,讓青黛把石文叫了進來,小聲的囑咐了二人幾句,二人各自點頭,擠出人群辦事去了。
人走了,季韶九慢慢踱步到門口。
那婦人還有分寸,只敢在樓前喊冤,不敢進酒樓一步,這酒樓里都是貴人,沖撞了誰都是她得罪不起的人。
呂媽媽攔在婦人身前,肅正著神情,“這位大嫂,你無憑無據的如何說是吃粽子吃壞的?”
“你知不知道,憑空污蔑他人可是要吃官司的!”
那婦人膀大腰圓,黑紅的臉上毫無懼色,叉著腰,一開口唾沫星子亂飛,從懷里掏出一個包過粽子的箬竹葉子,“污蔑?我娃都快死了,我還怕吃官司?”
“你不過就是個下人,快快讓你家主子出來給我們一個說法!”
婦人身後的數十人也附和道,“就是就是,看病吃藥,你們倒是來個能管事的人啊!”
呂媽媽幾番開口都被眾人的聲音壓了下去。
“來個伙計,給這位嫂子上杯茶,消消火氣。”清脆的嗓音引得眾人順著聲音看過去!
身穿綾羅,頭戴鳳釵,嘴角含笑的小夫人走了出來,在門口當中站定。
清凌凌的目光掃過來,讓還叫嚷著的眾人頓了頓,喧嘩聲弱了下去。
呂媽媽見季韶九竟然來了,給一旁的紫甦采薇使眼色,三人緊守在季韶九兩側,防著主子被人沖撞了。
季韶九慢條斯理的開口。
“與眾同樂是我的主意,我本意是想讓眾人歡喜過節,不想竟有人吃壞了肚子。”
“都是我的罪過!”
說完端正的向眾人福了一禮,嚇得剛剛還群情激奮的人齊齊後退了一步,這夫人小姐平日高高在上,他們哪里有機會見?
現在給他們施禮?很是讓他們意外,誰說這豪門大戶專橫跋扈,這小夫人可有禮的很呢!
婦人听到幫她討伐的聲音小了下來,握了握拳頭,“我不管是你們誰的過錯,你們必須給我們個交待!”
季韶九目光移到婦人的臉上,笑盈盈的開口問,“那男娃可是您親生兒子?”
男娃估摸著有七八歲的年紀了,兩個漢子抬著時間長了些,就把那男娃放在了地上,那男娃捂著肚子喊痛。
婦人橫眉立目,怒道,“你這夫人是什麼意思,那當然是我親生兒子了!”
“那可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
說完指指後面的人,“我們都是一個村子的人,都能作證!”
季韶九眨眨眼,“孩子生病,您不先去請郎中瞧病,我還以為您是後母,借著孩子生病來生事呢!”
婦人神色一變,強辯道,“我,我兒剛吃完你們給的粽子他就疼的打滾,我要不先來找你們,一會兒你們跑了我去哪里找人做主?”
越說越大聲,然後就一拍大腿坐到地上了,哭哭啼啼起來,“老天爺啊,他們當官的草菅人命啊!”
一句一句的哭唱起來,跟婦人一起來的人也騷動起來,“你們到底給不給個說法?”
兩幢樓的窗邊都擠滿看戲的人腦袋。
“將軍府家大業大,也不該差這麼一點銀子吧!還是說想推卸責任啊?”
更有附和的人嗤笑一聲,“還不是想出風頭惹得事!”
朝堂上永遠都會有站隊分派之人,此時說話的是秦太傅一黨之人。
自從秦鐘兩府不愉快的退親之後,將軍府也算是和秦太傅一派涇渭分明了。
秦大夫人搖著團扇坐在窗口,看著被平民百姓團團圍住的季韶九,眼角眉梢都是寒意,小將軍夫人不是牙尖嘴利嗎?看她還如何翻身!
季韶九略一抬眼,看到遠處回來的石文和身後的幾人,定下心來,目光轉到婦人身上,撫了撫衣袖,從容不迫地開口道,“我再問你一次,你確定這男娃是吃了我府里的粽子才發病的?”
婦人用袖子抹了一把鼻涕,肯定道,“就是粽子!”
季韶九向下踏出一步,環視了眾人一圈,又盯著夫人的眼楮擲地有聲道,“眾位作為見證,若今日這男娃的確是吃了我府里粽子發病,我願意負擔全部診金,並贈與她紋銀五十兩作為賠償!”
五十兩?那可是鄉下人一輩子都攢不來的數目,眾人噤了聲,婦人剛要染上眉梢的喜色,被季韶九的目光掃過來,一下子就褪了下去。
季韶九彎彎嘴角徐徐說道,“若證實此事與將軍府無關,那就按誣告去衙門處理,可行?”
婦人一臉的勢在必得!一咬牙,點頭,“行!”
“主子,郎中來了。”
青黛快步回來,身後跟了個留著美髯的郎中和一個背著個大大的藥箱的學徒。
三人急匆匆過的,那郎中用袖口抹抹額頭上的汗。
听說是郎中來了,那婦人的神色微動,旁邊人趕緊讓通道來,“病人在這里呢!”
婦人蹲在男娃身邊,“你們不會是隨便找個來郎中來糊弄我吧。”
“我可是知道你們錢多勢大,讓郎中胡亂的說上幾句也不是難事。”
季韶九挑挑眉,剛才她問是不是她的親生子是真的有所懷疑,親生的血脈,恐怕只要有一點點不妥,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應是去醫館,而不是來她跟前鬧事!
婦人此時的表現更讓她確定此事有有貓膩。
她還未開口,郎中先氣呼呼的,胡子撅了撅,“你個短視的婦人,我們濟仁堂幾代從醫,救死扶傷不知凡幾,什麼時候為權貴所折腰?”
圍觀的人里有久居京城的百姓,出聲作證道,“文郎中是難得神醫聖手,你可不能攀咬別人吧?”
青黛侍立在季韶九身邊,喘勻了氣,高聲道,“我們夫人心善,見不得那小男娃受苦,進賬讓我去尋最好的郎中給瞧瞧。”
“怎麼到你這大嫂子嘴里就成了我們要害你似的?”
“且不說我們夫人和你素不相識,本就無冤無仇,更何況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哪里有做手腳的機會?”
難得平日謹言的青黛竹筒倒豆子的 里啪啦一頓說,眾人也向那婦人投去狐疑的目光。
事主都把郎中找來了,這婦人不急著給瞧病,還擔心這擔心那,很是讓人覺得居心不良。
婦人被眾人目光一盯著,往旁邊挪了挪,“我,我不過是擔心罷了。”
季韶九溫和的笑笑,“那讓郎中給孩子瞧瞧,若真有什麼毛病也不耽誤。”
文郎中雖然生氣,畢竟有自己的職業操守,趕緊蹲下,從孩童捂著的肚腹一點一點按壓查看。
按了幾個地方,孩童都搖頭,婦人拉著男娃的手,緊張的盯著文郎中按過的地方,聲音干啞,重重的囑咐,“石頭,你不要怕,哪里疼一定要說出來。”
眾人也凝神屏息的圍成一圈觀望著。
石文帶著她身後的幾個婦人在也到了近前,赫然是來掙工錢的李氏吳氏幾人,還有滿臉憤憤不平的甦秋妹。
樓上樓下幾百雙眼楮都盯著酒樓前的方寸之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