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藺監正就當沒來過。”
太後揮了揮手,示意他離開。
殿門“砰”地合攏,震得燭台上的火焰劇烈搖晃。
太後保養得宜的手指死死掐進鎏金扶手,指節泛出青白。
滿地翡翠佛珠在宮燈映照下像一灘凝固的血。
“娘娘...”丹姑姑戰戰兢兢地跪著收拾珠子,“藺監正他……”
“不識抬舉的東西!”
太後突然揮袖掃落案上茶盞,碎瓷濺在丹姑姑手背上劃出血痕。
“先帝在時不過是個看星台的奴才,如今也敢跟哀家擺譜!”
碎瓷聲驚動了檐下的銅鈴,在風雪中發出凌亂的脆響。
太後劇烈喘息著。
“去請貴妃。”
她突然平靜下來,聲音像淬了冰
“就說……哀家心口疼,想听她誦經。”
丹姑姑抬頭時,看見太後嘴角扭曲的笑意,不由打了個寒顫。
灼英宮的地龍燒得太旺,燻得何映雪雙頰發燙。
她盯著眼前那碗黑褐藥汁,藥面倒映出自己糾結的眉眼。
“娘娘,再加些黃連?”寒枝捧著藥碾小聲問,“方才嘗著還不夠苦……”
“不必了。”
何映雪用銀匙攪動藥汁,“本宮怕真喝出毛病來。”
“娘娘!”
寒酥慌慌張張沖進來,發髻上沾著未化的雪粒
“丹姑姑到宮門了!”
銀匙“當啷”掉進碗里。
何映雪飛快躺回床,寒枝立刻將浸透姜汁的素帕敷在她額頭。
帕子邊緣繡著的纏枝紋被汗水浸得發暗。
丹姑姑進來時,帶進一股刺鼻的沉水香。
她眯眼打量著床帳內病弱的貴妃︰“娘娘這是……”
“咳咳……”
何映雪虛弱地撐起身子,錦被滑落露出素白中衣。
“今早賞雪,不慎染了風寒,還望姑姑見諒。”
“可寅時娘娘要陪陛下去太廟。”
丹姑姑突然逼近,鎏金護甲勾起藥碗,“老奴記得……貴妃最怕苦?”
蒸騰的藥氣中,何映雪看見老宮女眼中精明的光。
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漏出幾點“血漬”。
——實則是早備好的胭脂。
“本宮...已讓平喜代稟陛下了……”她氣若游絲地指向妝台,“那盒血燕...勞煩姑姑轉呈太後,就說今日映雪不能侍奉在旁了。“
丹姑姑盯著錦盒上御賜的黃綾,終是躬身退下。
殿門關上的剎那,何映雪一把掀開錦被,額間姜汁在燭光下泛著可疑的油光。
“娘娘!”
寒枝急得跺腳,“您為祭祖準備了那麼久,真不去了?”
窗外風雪更急了,隱約傳來禁軍換防的號令。
“祭祖大典看著風光無限,其實每一步都是陷阱。”
何映雪指尖撫過窗欞上凝結的霜花,“但凡香爐歪一寸,祭文錯一字,都是掉腦袋的罪過。”
霜花在體溫下融化成水,順著腕骨滑入袖中,
寒酥突然倒吸冷氣。
“那咱們還是不去為好。”
“是啊,不去才好。”
何映雪望著院中被積雪覆蓋的秋千,輕聲呢喃。
為祭祖準備許久的不是她。
太廟供奉著開國以來的帝王和有功勛的皇室。
祭祖前夕,龍氣最弱。
她擔心此時去了,邪祟又會找上她。
寅時前三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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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色大氅掃過殿階積雪,龍紋靴踏在青石板上,壓出幾道深痕。
泰和殿到殘梧殿的路,他走得極慢。
身後只跟著一個心腹太監平喜,連燈籠都未提。
冷宮外本該戍守的禁軍早已撤去,只剩幾支歪斜的火把插在牆頭。
火光在風雪里明明滅滅,像垂死掙扎的螢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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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獨自推開那扇斑駁的宮門。
“吱呀——”
屋內燭火未熄。
宋悅笙沒睡。
她坐在窗邊的小案前,手里握著一卷舊書。
燭芯燒得老長,蠟淚堆了厚厚一層。
听到動靜,她抬眸望去,只淡淡道︰“寅時快到,陛下怎麼來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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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淚堆積如山,顯然已經燃了整夜。
“這麼晚還不睡?”
他站在窗前,玄色大氅上的雪粒漸漸融化,水痕沿著織金的龍紋蜿蜒而下。
宋悅笙輕笑一聲︰“冷宮里又沒什麼規矩,我想睡就睡,想醒就醒。”
她故意打了個哈欠。
“白天睡多了,現在反倒精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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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閑?”
宋悅笙合上書,指尖點了點桌面,“我每天都要為那些菜苗發愁。這幾日霜重,差點凍死大半。”
她突然話鋒一轉。
“所以陛下此時造訪,是來警告我安分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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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大步上前,玄氅帶起一陣寒風︰“明日開始,禁軍會重新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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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你當真以為,朕不知道你這些日子在做什麼?”
她仰起臉,眼中閃過一絲玩味︰“哦?那陛下不妨說說,我都做了什麼?”
“滌塵苑本該焚燒的舊物,太醫院遺失的藥材,尚膳司霉變的食材,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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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沈棲鶴和甦枕河都替你遮掩。”
他居高臨下地看她,“你這冷宮里的一磚一瓦,需要朕一一說明來歷嗎?”
宋悅笙突然笑出聲來。
“陛下有證據嗎?”她歪著頭,“空口無憑的話,誰都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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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宮中奢靡之風驟減,他本以為是好事。
直到滌塵苑的宮人來報焚燒記錄對不上數目。
他派寒鴉去查,結果隱約指向這座本該與世隔絕的冷宮。
其實她做得幾乎天衣無縫。
那些出現在殘梧殿的碗碟,都是本該銷毀的舊物。
就連她種菜的泥土,都混著太醫院丟棄的藥渣。
宋悅笙輕笑著將書卷擱在案上,指尖在泛黃的紙頁上輕輕一敲。
“是啊,就像當初那封‘證據確鑿’的密信一樣。”她抬眼時,眸中似有霜雪凝結,“這宮里要定一個人的罪,從來只需要一個‘證據’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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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寧,這里是皇宮。”
他聲音沉了幾分,像在壓抑什麼。
“收起你的脾氣。在這里,要一個人死非常容易。”
“有多容易?”
宋悅笙突然起身,素白的衣袂掃過案幾。
她一步步逼近,繡鞋踏在青磚上的聲響在靜夜里格外清晰。
“像捏死一只螞蟻?還是像……”她停在聞𨘥@媲鞍氬街 # 銎鵒常 跋穹系粢桓齷屎竽敲醇虻ュ俊 br />
燭火在她身後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糾纏成一團模糊的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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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淡淡的藥香混著墨香撲面而來,那雙眼楮亮得驚人。
好像……不需要找證據了。
“你是在關心我嗎?”
宋悅笙忽然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
她唇角微揚,眼底卻一片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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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寧,這幾日……”他聲音低沉,“你好自為之。”
說完便轉身離去。
宋悅笙站在原地,听著腳步聲漸漸消失在雪夜里,忽然輕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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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罰降世若處理不當,可是會有大麻煩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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