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大樓的尸體需要搬離集中火化處理,還有公安機關的文件資料,也得收拾出來,另擇地方辦公。
血漿四濺的服務大廳里,有工作人員正在清潔,搬運里面的電腦、紙質的文件資料等。
兩名工作人員,一個推著紙盒的小推車,一個抱著一台液晶電腦顯示器,戴著口罩,從破碎的大門出來,經過陳梧昊身旁。
來認領親屬的不多,但不是沒有,從事情發生到現在,他們一刻也沒有休息,看多了這樣的面孔,已經見怪不怪。
又或許他們死里逃生,不願再想起痛苦的經歷,于是目不斜視地向前走,麻木地自顧自地聊著天︰
“……你說那些蟲族到這里來做什麼?”
“我們小城又小又偏,這些強盜來這什麼都搶不到!”
說著說著,那工作人員咬牙切齒起來。
“听說是找一個什麼人,與蟲族有深仇大恨,單槍匹馬殺了蟲族部隊大半士兵。”
“干得好呀!蟲族費盡心思找這個人,這個人想必是異能者,才能讓蟲族損兵折將,恨得牙癢癢,他們找到了嗎?”
“估計是沒有,活下來的同事說,我們的系統里根本就查不到蟲族要找的那個人。”
“那個人叫什……”
聲音遠去,陳梧昊雙手緊緊握住母親冰得嚇人的手,撫摸著上面的細紋。
這雙手,是在他蹣跚學步時引導他,牽著他在公園玩耍的手;是小學時放學回家後給他做香噴噴飯菜,沾著水摸他頭的手;是他在icu瀕死的時候,緊緊握著他,不眠不休地等了兩天兩夜的手;是與父親離婚後,還安慰脾氣暴躁的他,鼓勵他振作,輕拍他後背的手;是支持他的任何決定,默默在背後守護他,陪他來改名,手里緊緊攥著那張改名表的手……
“媽……”
陳梧昊流淚流得視線模糊,貪婪地想多聞一聞母親身上親切的氣息,盡管彌漫在四周的是高熱天氣腐爛的尸臭。
蟲族!
是蟲族殺了他的母親!
陳梧昊無聲地流著淚,輕輕放下母親的手,卻忽然踫到母親穿著的亞麻花格子衫的側口袋里,似乎有什麼東西,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這是……”
他往口袋里一摸,掏出一張皺巴巴的折疊的紙,鋪展開來︰
是他那張只寫了名字的《姓名變更申請表》。
“媽……媽……”
他哽咽著,眼淚落到那張表格上,滴在母親帶血的手抓的血痕上,頓時化開成一朵鮮紅的花。
那蟲族上將走後,母親悄悄從地上撿起那張印了腳印的申請表,擦干淨,想要跑出來之後交給他。
他想起母親在陪他來之前,欣慰地笑著,握著他的手說過的話︰
“昊昊,改了名我們母子倆就在這個城市重新開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昊昊,去上學,或者工作,媽媽都支持,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母親……
他要為母親報仇!
陳梧昊緊緊攥著紙張,眼楮狠狠地瞪向天空,厚重的雲層之上,是殺害他母親的蟲族的星艦大本營。
他凝望了好一會兒,突然擦掉眼淚,緩緩從地上爬起來,向服務大廳里走去。
剛才那兩名出來的工作人員的話重又在他腦海中回響︰
“……听說是在找什麼人,與蟲族有深仇大恨……”
“……找到了嗎?……”
“……估計是沒有……根本查不到這個人……”
“這個人叫什……”
陳梧昊一步一步,盡管腳底刺痛,失血過多令他頭重腳輕,在蹣跚中仿佛就要摔倒,還是喘著氣走向服務窗口。
這個與蟲族有著深仇大恨的人類叫什麼?
他當然知道。
因為那時候,他就在那個服務窗口下,被蟲族士兵黑不見底的槍口頂著。
服務窗口的玻璃全都震碎,現在已經沒有了隔離的窗口,一名脖子上掛工牌的工作人員正在收拾殘局。
“請問……”
陳梧昊來到那工作人員的面前,隔著櫃台,因為胸口肋骨斷了,疼痛不已,只能發出蚊子似的哼哼聲。
那工作人員听見響動,抬起頭,驚訝一個身受如此重傷的少年竟然獨自走到他面前。
往後一看,少年鞋底拖曳的紅色血跡,一直延伸到濃黑的夜色中。
工作人員愣了愣,用標準的服務語氣說道︰
“您有什麼事嗎?”
陳梧昊看看那工作人員手里的一沓紙,正好是一些申請表格,于是他死死攥著自己手里的那張,問道︰
“這里還能提交姓名變更申請登記嗎?”
工作人員沒想到是這個問題,呆愣一下,點頭道︰
“是的,為方便群眾,服務廳會暫時搬到城郊,我們服務不會中斷。”
“有……筆嗎?”
陳梧昊在大理石冰冷的櫃台上攤開手中的紙,輕顫著手將紙張撫平。
“啊……有、有。”
那工作人員從胸口袋拿出一支筆遞了過去。
正好他要改的姓氏與蟲族追查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既然蟲族查不到與它們有深仇大恨的人的名字,那就讓他,成為那個人,殺光所有蟲族,給母親報仇!
陳梧昊垂下眼,接過簽字筆,用翻折的手握著筆,在要改的姓名一欄歪歪扭扭地寫上︰
周衍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