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手術？”何誠問道。
“就是...那個手術...”
丘比醬的眼神有些躲閃，他下意識地伸手撫摸自己的臉頰。
“面部...還有...身體上的一些微調，我想更像...一個真正的女孩子。”
何誠沉默了。
他不是不了解這些手術。
在他為丘比醬規劃的道路上，他曾經研究過一切能讓丘比醬變得更完美的手段，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這些醫療美容項目。
但他沒想到，丘比醬會主動提出來。
而且是在這個時刻。
“為什麼？你現在已經是第一了，人氣很穩固，沒有必要冒這種風險。”
“你說的是手術風險...還是我手術後所帶來的商業風險...”丘比醬雙目無神道。
“啊？”
听到丘比醬的話，何誠一時有些發愣。
“什麼商業風險...肯定是...”
丘比醬知道，在何誠面前，用感情作為理由是愚蠢的。
“我這也是為了直播啊。”
他垂下眼簾，聲音听起來冷靜而理智。
“誠醬，你比我更清楚，我的核心競爭力是什麼。”
“是完美的少女感，但是，我畢竟是男生，隨著年齡增長，我的男性特征只會越來越明顯。”
他抬起頭，直視著何誠的眼楮。
“直播間的觀眾已經開始察覺到了。”
“我的肩膀、我的喉結...這些都是無法靠化妝和藥物完全掩蓋的。”
“如果不從根本上解決這些問題，我的商品價值遲早會下跌。”
“與其等到那個時候被市場淘汰，不如現在，在我最巔峰的時候，進行一次徹底的升級。”
“這，是為了我們的事業，最好的選擇。”
何誠看著眼前這個侃侃而談、將自己完全物化的丘比醬，內心第一次產生了無法言說的感覺。
一方面，他對自己調教出的成果感到滿意。
丘比醬已經完全學會了用他的思維方式來思考問題。
但另一方面，丘比醬這種說法，讓他感到了莫名的煩躁。
“什麼叫做徹底的升級啊...不對...不對...你不應該這樣說自己的。”
“算了...換個話題...”
何誠捂著頭繼續說道。
“你查過資料嗎？”
“這樣的手術不是削個骨那麼簡單，它涉及到面部重塑，甚至還有切除，這是不可逆的！”
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會下意識地去強調這些手術的風險。
“我查過了。”
丘比醬的回答依舊平靜。
“我知道有風險，可能會有什麼後遺癥，恢復期也很長。”
“但是，誠醬，你要想一想，收益也是巨大的啊。”
“一旦成功，我就能擁有一個幾乎看不出破綻的面容，這能讓我的直播生涯，至少再延長十年。”
“十年...”何誠咀嚼著這個詞。
“是的，那可是十年哦！”
丘比醬的眼神里是無與倫比的開心。
“誠醬，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成為...一個完美的少女嗎？”
何誠看著他，久久沒有說話。
從一個純粹的利用角度來看，他應該毫不猶豫地同意，甚至應該立刻開始聯系全世界最好的手術醫生。
可是...
何誠看著丘比醬那張依舊無比美麗的臉，喉嚨里仿佛堵了一塊什麼東西。
那句“好，我支持你”，竟然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為什麼？
是因為那手術風險嗎？
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最終，在長久的沉默之後，何誠緩緩地開口。
“這件事，不著急。”
他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
“你再...好好想一想。”
他站起身，避開了丘比醬的目光，走到了窗邊，背對著他。
“手術不是小事，給你一個月的時間。”
“拋開直播，拋開我，拋開所有的一切，只問你自己的內心，你是不是真的...非做不可。”
“一個月後，如果你還是這個答案，我們再談。”
說完，他便不再言語，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
丘比醬跪坐在他身後，看著他那個孤單而冷漠的背影。
眼神里的光一點一點地黯淡了下去。
他不懂。
他明明已經用何誠最喜歡的的方式，提出了一個對他們的事業最有利的方案。
為什麼...他沒有立刻同意呢？
難道...他真的...一點都不在乎，自己能不能變得更完美了嗎？
還是說...無論自己怎麼努力，在他的眼里，自己終究是無關緊要的工具而已？
丘比醬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
何誠依舊站在窗前，顯得有些孤單。
他沒有立刻回到床上，而是破天荒地開始了一場對自己的審問。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他一遍遍地在心里問自己。
“為什麼丘比醬會突然產生想要通過手術來改變自己的想法？”
“他明明已經站在了行業的頂點，擁有了無數人夢寐以求的一切。”
何誠的腦海里，飛速地回放著過去一年多的點點滴滴。
那些被他當成計劃一部分的日常，此刻卻以一種全新的視角重新展現在他面前。
何誠的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
他開始反思自己作為一個男朋友的所作所為。
他確實不夠愛他。
這一點，他內心深處比誰都清楚。
那份所謂的愛，從一開始，就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
但是...
他翻了個身，側躺在床上，將臉埋進了柔軟的枕頭里。
但是，自己也盡到了一個男朋友應盡的職責，不是嗎？
自己沒有出軌，沒有在外面拈花惹草。
自從答應了丘比醬那個偏執的要求後，他真的就再也沒有和任何其他的女生、甚至男生有過任何私下的聯系。
他的世界里，真的就只剩下了丘比醬一個人。
他為他做飯，照顧他的起居，規劃他的事業...
除了愛，他幾乎給了一個男朋友能給的一切。
可為什麼...丘比醬還是會如此不安？
如此缺乏安全感？
甚至要用這種極端的方式？
“他真的是為了直播？還是說...為了自己？”
何誠煩躁地將枕頭翻了個面，試圖用冰涼的觸感來讓自己冷靜下來。
一個直擊靈魂的問題，不受控制地從心底冒了出來。
“我，何誠，為什麼不愛丘比醬？”
哪怕丘比醬再可愛，再美麗，再對他百依百順，甚至願意為他付出一切...
但在過去那一年多的時間里，他從未有過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心動。
沒有那種看到他就會不自覺微笑的沖動，沒有那種一天不見就會思念的牽掛，沒有那種想要將他獨佔的欲望。
為什麼？自己為什麼會沒有心動？
“難道...是因為他是男生嗎？”
這個最顯而易見的答案，第一個跳了出來。
但他立刻就否決了。
何誠很清楚自己的審美觀。
他是一個純粹的顏控。
對他來說，顏值，就是唯一的標準。
只要一張臉足夠漂亮，那麼這張臉的主人，是男是女，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
而丘比醬的臉，無疑是頂級的。
所以，問題不出在這里。
那又是什麼原因呢？
何誠的思緒，開始向更深處挖掘。
“難道...是因為他太完美，太听話了？自己不喜歡這種傀儡角色...”
這個可能性，讓他微微一怔。
丘比醬在這一年里，幾乎沒有任何忤逆，沒有任何反抗，他的一切喜怒哀樂，都系于他一身。
可是...這種完美，卻缺少了某種至關重要的東西。
缺少了踫撞，缺少了意外，缺少了刺激感。
何誠的內心，感到了一絲寒意。
他發現，自己或許骨子里，就是個喜歡征服的混蛋。
然而，當他繼續深思下去時，他發現，這個理由，依舊不夠深刻。
最終，在排除了種種可能性之後，一個最根本的答案浮出了水面。
“是因為...從一開始，我就把他當成了工具人。”
從他們關系確立的那一刻起，丘比醬在他心里的身份標簽，就不是戀人，而是工具。
是一個用來達成復仇目的的的工具。
他對他所有的好，所有的照顧，都只是一個工匠對自己工具的保養。
這種先入為主的身份定義，從一開始就隔絕了任何愛產生的可能性。
你不會愛上一把錘子，哪怕它再好用。
你不會愛上一台電腦，哪怕它性能再強。
你只會...使用它。
而當復仇結束，這件工具被閑置下來時，你自然也就會...對它失去興趣。
“原來...是這樣嗎？”
“原來，問題從一開始，就出在自己身上？”
何誠躺在黑暗中，第一次感覺到了愧疚。
是他，親手將一段或許本可以正常的感情扭曲成了一場赤裸裸的利用。
何誠緩緩地閉上了眼楮。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麼啊...”
長久的沉默後，他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在心里對自己說。
“如果，我從現在開始，把他當成一個真正的、平等的、需要我去認真對待的對象呢？”
或許，這是他唯一能拯救丘比醬，也是唯一能填補自己內心那片巨大空虛的...方法了。
何誠深吸一口氣，做出了一個連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決定。
“好。”
他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輕聲說道，像是在立下一個誓言。
“從明天起，一切，都重新開始。”
“丘比醬，這一次，我會...認真地，試著去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