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醞釀了一整天的雨，終于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
雨絲敲打著窗戶。
郗憐剛直播完畢，準備裹著毯子，用一部無腦甜寵劇來麻痹自己飽受摧殘的心髒。
床頭櫃上的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任星河。
這個名字，現在對她來說，讓她感到有些不適。
她本想直接掛斷，或者干脆關機。
但手指還是按下了接听鍵。
也許是長達十二年形成的慣性，也許是好奇。
“喂。”
“郗憐？是我啊！”
電話那頭的聲音，毫不意外地陽光開朗，或者說，沒心沒肺。
“那個...你現在有空嗎？出來見個面？”
“下雨了。而且很晚了。”
“啊，我知道我知道！雨是大了點，時間是晚了點...”
電話那頭的任星河似乎完全沒接收到她怨念。
“就一會兒！很快的！我在老地方等你，有點...嗯，挺重要的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知道了。”
掛掉電話，她看著窗外連綿的雨幕，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犯賤，自己真是犯賤。
明知道是坑，還要往里跳。
最終，她撐著傘，走進雨夜。
餐廳的玻璃門被推開，一眼就看到了目標。
窗邊的卡座里，任星河和甦瑤坐在一起。
甦瑤正小鳥依人地靠在任星河的肩膀上，臉上是那種無辜又甜蜜的笑容。
而任星河，則是一臉寵溺地看著她，手替甦瑤捋了捋額前的一縷碎發。
兩人堪稱情侶互動教科書級別的示範。
他們面前的桌子上，擺著一塊蛋糕，還有一杯飲料，里面插著兩根吸管。
嘖，好一幅吃狗糧的畫面。
如果忽略掉不遠處，那個冒著雨、被他們叫出來的青梅竹馬的話。
一股無名火沖上了郗憐的心頭。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想要轉身就走的沖動，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
“郗憐，你來了？”
任星河臉上是毫無歉意的爽朗笑容。
“快坐快坐，外面雨挺大的吧？辛苦了辛苦了。”
他還十分紳士地起身，幫她拉開了對面的椅子。
與此同時，一直依偎在任星河身邊的甦瑤也抬起了頭。
“姐姐，你來啦。我和星河剛說到你呢，他說你最懂這些網絡上的事情了！”
“有什麼事？”
郗憐沒有坐下，只是站在桌邊。
任星河似乎沒察覺到她的不悅，或者說，他根本不在乎。
他有些苦惱地抓了抓頭發。
“唉，還不是官宣之後的事兒...你也知道，現在網上...有點亂。”
他開始抱怨。
“本來以為公開了是好事，結果...掉粉有點嚴重，還有不少人在刷脫粉回踩什麼的...公關團隊那邊也忙得焦頭爛額的。”
他抬起頭，看著郗憐。
臉上露出那種熟悉的、帶著點理所當然的求助表情。
“郗憐，你不是最擅長搞定這些網絡輿論嗎？粉絲運營什麼的，你可是專家啊！”
“你看...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怎麼把這波負面影響降到最低？”
他甚至還開玩笑似的補充了一句。
“畢竟，你可是我的御用軍師嘛！”
郗憐听著他這番話，感覺心髒像是被泡在了冰冷的苦水里，又被憤怒的火焰灼燒著。
原來，這就是他冒雨也要把自己叫出來的原因。
在她剛剛因為他那場聲勢浩大的官宣而被迫接受自己敗犬身份之後不到二十四小時。
他和他那位勝利者女友，就如此心安理得要求她這個敗犬，來為他們這對神仙眷侶處理因為秀恩愛而引發的網絡輿情危機？！
“這他媽的...是碳基生物能干出來的事嗎？”
一瞬間，某種近乎沸騰的情緒像是高壓鍋里的蒸汽，在她內心深處瘋狂沖撞著。
她猛地一拍桌子，飲料里的液體都震蕩出來。
“任星河！你還要不要臉？！”
任星河和甦瑤都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爆發嚇了一跳。
“郗憐？你...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
“我還要問你，你想怎麼樣？！在你眼里，我郗憐到底算什麼？！”
她不再顧忌什麼形象，什麼體面，只想把積壓在心里的話，全都吼出來！
“我告訴你，任星河！我也喜歡過你！”
“可你呢？！你是怎麼對我的？！你一次又一次地敷衍我！無視我！利用我！”
“現在，你惹出了麻煩，就又想起我來了？！讓我幫你處理？”
“任星河！你他媽的還是人嗎？！”
然而，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只是郗憐的想象。
現實世界里，桌子穩穩當當，周圍依舊是舒緩的背景音樂。
她，郗憐，自然不可能做出那種讓大家都下不來台的事情。
“我們認識這麼久了，這點小忙，你肯定會幫我的，對吧？ ”
“幫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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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憐強顏歡笑著。
“是啊，我好像...一直都在幫忙呢。”
她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自顧自地說了起來，與其說是在對他們說，不如說是在對自己說。
“幫你...補習功課，幫你應付那些你不喜歡的親戚，幫你...在你試鏡失敗的時候想計劃書，幫你...被黑粉攻擊的時候通宵刷數據控評...”
任星河和甦瑤都愣住了，顯然沒想到她會突然說這些。
郗憐似乎終于從那段漫長的回憶獨白中回過神。
她抬起那雙已經蓄滿淚水的眼楮。
“我...其實...一直...有點喜歡你呢，星河。 ”
“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大概...是小學的時候？”
“我以為...我以為只要我一直在你身邊...總有一天...”
她再也說不下去了，後面的話語被哽咽無情地吞噬。
任星河徹底傻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個哭得肩膀聳動、說著喜歡他的女孩。
她...喜歡我？郗憐？從小學開始？
怎麼可能？
怎麼會...一點感覺都沒有？
甦瑤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有驚訝，也有警惕。
郗憐看著任星河那副蠢樣，心如死灰。
她不想再看下去了。
暴露自己最深的秘密，得到的卻是對方這副茫然無措的表情，這比任何指責都更讓她難堪。
她猛地轉過身，用手背胡亂抹了一把眼淚，低著頭，幾乎是踉蹌著跑出了餐廳。
“郗憐！”
任星河下意識地起身追了出去。
雨絲冰涼地打在臉上。
任星河很快就在不遠處的公交車站下追上了那個在雨中跌跌撞撞的身影。
雨水打濕了她的頭發和衣服，讓她看起來更加脆弱不堪。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郗憐！你...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
“忘了吧，就當我...喝多了胡說八道。 ”
“可...我們今天沒喝酒啊...”
任星河看著她渾身濕透、不停顫抖的樣子，心里也愧疚。
“不對，不是...我的意思是...對不起，郗憐，我...我真的不知道...”
“你...你喜歡我...我，嗯...我很高興。”
“但是，郗憐，網上的事情...真的很緊急，你看...”
郗憐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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