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0年。
月背墓地。
趙野呆呆的看著近在咫尺的游啟明。
明明那麼近，明明是生死兩隔。
“永別了，我的好友。”趙野親自為他推上數字化墓碑。
在他的墓碑上顯現出游啟明18歲時的面容。
“老大，什麼是永別？”在趙野身旁，一個標準的機器人轉腦袋問道。
“就是。”趙野沉吟了一會，思考著給他的數據，“在我們的理解中，永別就是我再也見不到你，你再也看不到我。”
“我可以哀悼你，我可以回憶你，我可以在漫天星辰下為你獻上新生的花朵。”
“而你只在永恆的黑暗中，什麼都不知道。”
機器人拉著趙野的衣角，說道︰“我不想跟老大永別。”
趙野微微一笑，把他抱起來，“永別不是壞事哦。”
“你的代碼還記得麼？”
“啟明常數。”
趙野望向墓碑，意識來到了回憶室。
“小天，科技樹的本質是什麼呢？”他的聲音像是驅散黑暗的光芒。
中年時的游啟明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是無限的可能性枝丫。”小天說著，“永別，就是黑暗中我再也看不見你嗎？”
“算是吧。”趙野撰寫著一篇篇日志。
說是游啟明的日志，實際上也算是他的人生了。
小天在瞬間就知曉了游啟明的一生。
也讀到了游啟明對于永別的理解。
“永別=某人的‘錯誤’被完美修正。”
“永別=名字徹底淪為無意義的字符。”
“永別=所有的可能性枝丫凋零。”
趙野搖了搖頭，“這只是他理解的。”
小天雙眼露出迷茫的神色，“我不明白。”
很神奇，目前最為先進的人工智能竟然無法理解一個詞語的意思。
“那是，不存在的數據。”機械的，不確定的聲音從18歲的游啟明嘴里吐出。
趙野撰寫日志的手指一顫，他竟在他的墓碑核心寫入了一個無法修復的錯誤記憶。
“這是虛構的‘錯誤’對抗永別。”游啟明的身體出現了數字化。
趙野身形一閃，在一陣“0”與“1”的洪流中，離開了墓地。
小天尚有所感的回頭望了一眼。
“我不想永別。”
是夜。
趙野坐在純白床邊，雙手按著太陽穴。
小天見了，連忙走來，用著最熟悉的人體科技按壓著他的穴位。
在一陣寂靜之中，小天的手指突然一顫。
趙野眉頭一挑，“怎麼了？”
小天雖然在下一刻的動作接著系統化的按壓，但剛剛的錯誤被他精確的捕捉到了。
趙野手一輕推，小天就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緊張的搓著手指，低著頭。
他微微怔神。
便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
“我，我不想跟老大永別！”他低著頭，機械性的聲音竟然有了三分游啟明的意味。
程序天道收納了當今天下全部的科技。
按理說他應該真的像天道一樣漠視天下。
不曾想。
。。。。。。
“小趙，我們好像成功了。”游啟明一臉狂熱的看著面前的黑色機械，雙手直顫。
趙野雖然面容上表情少了一些，但略微急促的呼吸還是暴露了他的激動。
在不久後的發布會上，趙野自覺的在場下，看著游啟明肆意噴著口水。
“真實系統，引用了真實引擎的前提下，加入了現實系統。”
“足不出戶，在家里就能享受到你想要的一切。”
“沒有顯示屏，一切的一切都會在你的腦海里顯現。”
“哪怕你需要肉眼去看，我們的雙眼就是最好的感受器！”
趙野並不喜歡這樣熱鬧的場景，他坐在角落里沉思著。
面前的一切似乎突然的越來越遠。
視線之中盡皆被黑暗吞噬。
直至這道光也消失不見。
他才反應過來，輕聲說道︰“啟明。”
“未找到相關詞條。是否創建新記憶文件夾？”
小天的聲音從最深的意識中響起。
趙野一下子驚醒。
“呼，呼，呼。”
小天連忙睜開了一黑一白的雙眼，來到他的面前，輕輕按壓著他的心髒。
趙野盯著他的雙眼，想起了他跟游啟明創造他的時候。
“他的雙眼我覺得又要基礎，又要一眼就能看透你！”游啟明斬釘截鐵說道。
“這個怎麼樣？！”在他的一番搗鼓過後，這個他們最初創造的機器人，有了他的腦袋。
“左邊黑色的零，象征著宇宙的一切都將歸零。”游啟明伸手指了指，說道。
“右邊橫著的一，象征著破而後立，每次失敗過後，總會有更好的結果。”
“嘿嘿嘿，把這腦袋給我調試一下，明天拿過來裝。”游啟明神秘兮兮的拿著機械腦袋，小跑著出了門。
趙野有些愣神，等待身體沒了那麼難受之後，他輕咳一聲，說道︰“我的壽命，想來也沒有多少了吧。”
小天的動作一滯，竟然破天荒的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小天，在你的世界觀中，永別是‘可能性’的徹底消失，可是在這里，他只是為後人栽種的一棵通天巨樹。”趙野溫柔的說道。
小天後退一步，“我不想要這樣的科技樹。”
趙野一愣。
他的話就像游啟明一樣深入人心。
“機器人永遠不會有人性的，哪怕他擁有人類的一切，人類的記憶，人類的五感六欲七情。”游啟明把機械腦袋拿了過來，他的臉上帶著深深的黑眼圈，像是一晚上沒睡。
“他缺少了人類最重要的東西，思想與靈魂啊。”
“這是它再模擬也難以真正知曉其十之一二的東西啊。”
這是二十三世紀公認的謎題。
也是這一紀元災難的起始。
機器人不認為自己不是人。
“萬一他真有自主意識呢？”
游啟明沒有說話，只是死死盯著機械腦袋。
一聲通知打斷了他的思緒，“請各董事前往會議室開會。”
趙野輕咳一聲，喝上一杯溫水，披著外衣，匆忙著往外走去。
小天在原地待了許久，這才恍如隔世般的左轉頭右轉頭，在查詢了趙野的去向之後，兩只腳並用的跑去。
他並沒有加裝飛行系統，甚至要想跑的快還得用上雙手手腳並用起來。
“這次的白洞模擬就拜托老喬了。”
小天剛剛趕到，就看見趙野扶著牆，輕咳著緩步走出。
“小趙呀，為何就不肯嘗試一下呢？游啟明已經離我們而去了，我不想看見你也。”
趙野伸手打住，小天連忙過來。
“程序天道出了些問題，我還是為後天的模擬擔憂啊。”趙野摸了摸他的腦袋，輕聲道。
“一切系數都已經完畢了，我們的現實資源已經無法支撐我們之後的能源運轉了，這次的白洞模擬我們勢在必行。”
趙野輕嘆一聲，在小天的攙扶下離開。
直到所有的人都與他漸行漸遠了，趙野雙手撐在黑色機械上，看著眼前的模擬，心中尤其的不安。
“小天。”
“老大。”
心中的思緒仿佛都被黑洞吞沒，他只能呆呆的看著面前的黑色機械中的白色，沉默不語。
“老大，該休息了。”小天輕聲道。
“小天。”
“老大。”
“虛擬的事物，會影響現實麼？”
“任何東西都有可能會影響現實。”
“我總覺得些許不安。”
程序天道在這一刻雙眼狂閃，趙野擺擺手，“白洞模擬需要全部的服務器模擬，哪怕是你也無法完整的看見。”
趙野負手而立，透過牆壁，看著遠方那超過百米的服務器。
時間轉瞬，趙野心中的不安越來越甚。
一抹黑暗，突兀的出現了。
視界開始扭曲。
所有的一切被分析成了比原子還要細小的物體。
趙野一回頭，只來得及說一句話。
“永別了，小天。”
“會再見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