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那是詐騙嗎？”
“現在詐騙都這麼狂的嗎？”
“騙不到用火箭轟我？”
空曠的山坡上，到處都是馬彪氣急敗壞的大喊。
洪祥也是一臉的無力。
他知道想要解釋清楚這件事，比給老太太解釋宇宙能量灶不能買難多了。
“不是，你沒听明白，不是詐騙，就是你網購的東西，原來那個短信是真的。”
馬彪一臉清澈︰“你不要開國際玩笑 ，那更不至于用火箭轟我了，我們買的是正經東西，不違法。”
“和違不違法關系不大，你听我說……”
在洪向馬彪解釋的同時。
五米之外。
鏡頭已經架好。
記者整理情緒，神情飽滿的入鏡直播間。
“觀眾朋友們上午好，我們現在正在此次發射的收貨人地址——馬家陽坡為您帶來第一手消息。”
“就在剛剛，搭載全球首件航天快遞的運載倉已經平穩落地。”
“從西山基地跨越1200公里的距離，到達我所在的馬家陽坡，耗時9分33秒。”
“這個速度已經毫無疑問的打破了全球快遞速度的吉尼斯世界紀錄。”
“這也是我國商業航天項目民用化探索的里程碑。”
“現在我們能看到，收件人馬先生已經成功拿到了快遞，並在返回艙上做了電子簽收。”
“我們趕緊來采訪一下馬先生。”
站在鏡頭前的馬彪三臉懵逼。
這輩子都沒有這麼迷糊過。
被要求和觀眾問好的他只是木訥的朝著鏡頭揮揮手。
“馬先生，作為國內第一位享受到航天快遞服務的消費者，此刻您的心情怎麼樣？”
“我有點驚魂未定。”
記者︰“您說的是受寵若驚吧？”
“……”
“馬先生，您先平復一下心情，我知道站在科技進步的關鍵節點，每一個人都會心潮澎湃。”
“關鍵是我沒花多少錢，就是買了個東西，結果天上掉下個這，嚇人不？”
記者絞盡腦汁︰“我理解，您想說的詞語是震撼吧？”
“我這單是包郵的，你們不會跟我要運費吧？”
馬彪回憶了一下剛才的情景。
他什麼都沒看到，就听到記者咋咋呼呼的說來了。
然後天空中出現一個黑點，起初只有豌豆那麼大。
越變越大，最後成了一輛車的大小。
馬彪心說這玩意兒送一趟快遞，不得要三五百只羊？
肯定不夠本。
關鍵是他也沒主動要求加急，所以他心里有點慌。
听完馬彪樸素的擔憂，記者啞然失笑︰“馬先生您放心，您這單是平台包郵的。”
“好…吧。”
“馬先生，請問您方便當場做一個開箱展示嗎？”
“方便的。”
“好，那麻煩您在鏡頭前，為我們展示一下您收到的貨物。”
記者說完，貼心的遞上了提前準備的小美工刀。
馬彪心說就這點紙殼子，手撕也一樣的。
不過他還是乖巧的接過美工刀，小心翼翼的劃開膠帶，打開禮盒。
一個綠色的物體躍然于眼前。
——？？
——！！！
這一刻。
山坡上靜的可怕，就連西北風也像是被暫停了一樣。
所有人看著馬彪手里的東西，全都懵逼了。
記者的腦筋都快系上死結了。
終于在十秒鐘後。
他平復情緒，緩緩開口。
“馬…馬先生，您在網上買了一枚迫擊炮嗎?”
……
……
千里之外。
首都。
謝東奎從車上走下，一大早連開兩個會的他有些疲憊，但這僅僅是一天的開始而已。
幾個下屬早就等在了辦公室，準備和他匯報早晨的工作和國內外的局勢。
“陸司長，我還要找你呢！你們八司怎麼搞的？”
一進門謝東奎就給一位下屬敗了臭臉。
陸向海琢磨著領導的預期，心覺不妙，于是慢慢試探道︰“主任，我們工作沒做好，請您指導。”
“你少來這套，剛才我開會，莫名其妙挨了一頓批。”
“啊？為什麼？”
謝東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你問我為什麼？我還想問你呢。”
“外事那邊說今天又有外媒找事兒。”
“說我們航空航天工程用于軍用，破壞地區和平，違反公約什麼的。”
“我說過多少遍了，這種的東西你注意點兒，別太直白了。”
陸向海听完就覺得有些委屈，多少有些欲加之罪了，立刻辯駁道︰“我們最近沒有類似的項目。”
“沒有？那外媒說的有模有樣的？人家還說有圖片為證。”
“啊！我明白了。”陸向海突然一驚一乍。
謝東奎癟著嘴︰“你才明白？人家外面黑稿都滿天飛了，到底咋回事？”
陸向海立刻掏出了自己的手機︰“他們胡說的，您看是不是這個圖片？”
謝東奎瞥了一眼，只看到一枚炮彈︰“迫擊炮？”
“嗯啊，他們炒作的就是這張圖片。”
“這和航天工程有什麼關系？”
“這玩意兒是用火箭發射出去的。”
“？？？”
本來謝東奎沒什麼興趣。
可听到陸向海的解釋。他立刻接過手機，仔細的研究了一下，然後滿臉的不解。
“就這個？”
“用火箭發射？”
“沒睡醒吧？”
陸向海解釋道︰“這不是迫擊炮，這是一種酒，造型像是迫擊炮。”
“？？？”
“主任您忘了？順風的千手觀音計劃，就那個用火箭送快遞的，送的就是這玩意兒。”
“？？？？？？”
謝東奎眼神中透露出難以置信。
你說這玩意兒是酒，我都難以想象了。
你跟我說順風用火箭送這玩意兒，那就更抽象了。
不過。
幾秒之後，謝東奎倒是替外媒邏輯自洽了。
好家伙。
從火箭上取出這麼一個玩意兒，確實像是軍用的東西。
謝東奎看著圖片上的炮彈，連連搖頭︰“這也不怪人家說我們窮兵黷武，連白酒都是這個包裝，武德太充沛了。”
陸向海點頭︰“我來就是向您匯報這個事情的。”
“坐吧。”
謝東奎依然拿著那副圖片研究，慢慢的繞到了辦公桌後頭。
“項目具體怎麼樣？”
“總體看，是成功的。”
“意料之中。”謝東奎點點頭。“陳晨搞技術，還是挺靠譜的。”
陳晨屬于是那種反差感拉滿的人。
無論什麼時候見他，他都是一種玩世不恭的態度。
一起廝混的久了，他會更加肆無忌憚，還有點欠打的前兆。
不管是什麼級別的人物，到了陳晨跟前都會自降等級，嬉笑怒罵在一起。
大家都覺得他沒正形兒，可偏偏人家最爭氣。
但凡牽扯到項目和技術，陳晨出品必是精品。
晨盾的項目成功了，現在大家只會覺得基操勿六。
反倒是失敗了，大家才會覺得驚奇。
就拿眼前這個千手觀音來說。
謝東奎的了解不深，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把一枚迫擊炮彈送上天。
但人家就是水靈靈的成功了，你上哪兒說理去？
謝東奎思慮半晌，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外面的反響怎麼樣？”
“很難評……”陸向海一言難盡。
“怎麼說？”
陸向海拿回自己的手機，展示那張迫擊炮彈︰“您也看到了，他們送了一瓶迫擊炮酒上天。”
“就這一個舉動，嚇得好些國家睡不著覺。”
“說我們航天軍事化之類的。”
“有的會編的媒體甚至說我們弄天基武器來著。”
謝東奎哈哈一笑︰“該咋呼的時候不咋呼，逮著一瓶酒做文章，他們也是吃屎趕不上熱乎的，國內什麼觀感？”
“好評比較多。”陸向海從手機調出一片熱乎的報道。“這個是國內的報道，都快吹上天了。”
謝東奎結果手機，上劃幾下就皺齊了眉頭。
原因無他，吹得太過了。
里程碑、記錄、新時代……
這些華而不實，又空又大的詞語充斥著整個報道。
不知道的還以為晨盾把個酒廠送上天了。
陸向海擔憂道︰“國內吹的太凶，我們也不好意思說，感覺有些有失公允。”
謝東奎擺擺手︰“正常，看這些報道的路子，應該是拿了錢的。畢竟人家這是個商業項目，得吹一下，不然不好賺錢。”
“主任您說的這一層我確實沒考慮道。”
“外行看熱鬧，讓他們吹吧，晨盾也不能光靠熱愛發電，賺點錢沒什麼的。有沒有客觀的？”
陸向海點頭，再次調出一片報道︰“這個就比較客觀了。”
謝東奎察言觀色的結果手機︰“看你的表情，內容不是很理想？”
“對，這也是外媒的報道。”
“主要就是說這個項目華而不實。”
“用運載火箭送快遞，不具備經濟性和可持續性。”
謝東奎仔閱讀了文章。
報道除了立場有點問題之外，其他關于千手觀音的分析，還真是比較客觀的那種。
他抬頭問道︰“你的意見呢？”
陸向海直言不諱︰“我百分之九十贊同，火箭送快遞的邏輯不是很硬。”
“像他們這次，成本估計幾個億打不住，最終就是把一瓶賣價69.9的白酒送上天。”
“真的不夠折騰的。”
“我感覺這次發射噱頭為主，掛羊頭賣狗肉的成分比較大。”
听到這話。
謝東奎的眉毛沉了下來。
這確實不像是自己認識的陳晨。
這小子雖然跳脫，但絕對是一個實打實的現實主義者。
他的所有項目，都是以實用為主。
很少搞那種概念性、華而不實的項目。
即便有的項目在本領域看起來華而不實，最終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會在其他領域發光發熱。
如果以陳晨以往的項目做對比，千手觀音確實有失水準。
但這也是一家之言，謝東奎還是保持了獨立的思考。
他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其他人。
“你們幾位呢？對這個項目有沒有不同的看法？”
“主任！我全程跟蹤了這個項目，有點看法。”
一位年輕人從第二排走了出來，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謝東奎打量一眼之後快速的回憶︰“趙靖是吧？”
“是的。”
“你現在還在七司嗎？”
趙靖搖頭︰“調到一司了，負責航天工業軍轉民的論證。”
“哦，挺好，這塊的工作就需要你這樣懂技術的，你說說你的看法吧。”
趙靖顯然是有備而來，自信且有條理道。
“千手觀音本次的發射看起來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那只是表象。”
“透過現象看本質。”
“這個項目仍然是不錯，甚至是國內領先的商業航天雛形。”
“第一，這個項目和其他商業航天項目不同，全箭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部件，都是由晨盾自研的。”
一言至此。
大家的眉梢微微上揚，略有驚訝。
謝東奎確認道︰“數據真實嗎？”
“我親自做的調研。”
“謝主任您知道的，國內的其他有能力送火箭上天的公司，絕大多數都是采購。”
“說白了，就是從航工集團的各大院所去采購部件，然後組裝。”
“說是他們研發了火箭，實際上是航工集團研發出來的。”
“並沒有增量的技術。”
謝東奎認真了一些︰“說下去。”
“晨盾百分之八十的部件自研，說明他們已經接近于掌握火箭的量產化技術。”
“也就是說，他們是全國唯一一個接近自產自研商用火箭的公司。”
“第二，據我了解，蘭雀型號的火箭搞了四款。”
“其中蘭雀3號在已經達成了一公里多的蚱蜢跳實驗，是國內首個。”
“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晨盾突然放棄這個路線，轉而選擇先入軌的路線。”
謝東奎一語中的︰“商業考慮吧，順風和晨盾的錢也不是天上刮來的。”
“無論如何，他們是國內最接近火箭可回收技術的公司，沒有之一。”
“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
“自從他們和西山基地簽訂合作協議之後，西山基地創立了一個商業航天科創中心。”
“目前國內的大部分商業航天技術，都來自于這里，是國內商業航天的唯一輸血泵。”
謝東奎沒想到趙靖對于千手觀音的跟進如此之深︰“你得意思是，產業具有可持續性？”
“是的。”
“雖然我也搞不懂他們這次為什麼發射一瓶酒上天，有點虎頭蛇尾。”
“但拋開這一點，蘭雀的箭型、戰略和技術都沒問題。”
“蘭雀4號抽象歸抽象，但人家入軌是真的，回收也是真的。”
“千手觀音項目的真正進步，全被這一枚炮彈酒掩蓋了。”
謝東奎心里有些欣慰，趙靖的發言打在了他的心趴上。
但他並沒有表態，只是不動聲色問道。
“你的結論呢？”
“我的結論是，如果國內有誰能做到真正的可回收復用商業航天項目，晨盾絕對是有力候選，其他選手都看不到他們的車尾燈，我希望上面能重視一些，給他們一些產業和資金上的扶持，讓他們把這個項目搞下去。”
謝東奎微微一笑︰“你的意見暫時保留，下去之後你牽頭組個班子，到西山基地仔細調研一下，給我來一份報告。”
趙靖立刻點頭，臉上浮現出一絲得意，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