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後丁安夏幾次出門,一有空都會去那邊瞧瞧。
一開始她以為就還個鑰匙而已,能有多難,結果每回去每回都撲空,房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而且更詭異的是她竟然沒有去收房。
從丁安夏搬出來到現在房間里該是怎麼樣就是怎麼樣,雖然她將所有東西都清走了,但難免會有一些小玩意落下,如果是吹毛求疵的房東一定會將那些東西扔掉然後從押金上扣錢,美名其曰房間的清潔費用。
丁安夏也已經準備好了,結果房東愣是沒有出現,也沒有收房,更不要說扣水電費那些的。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他還沒有退她押金!
半個小時後,丁安夏再次站在小樓前,整棟樓都沒有租客,只有施工工人。
目之所及的破舊小樓煥然一新,刷了白牆,栽了綠植,甚至不知道是誰買了一顆巨大無比的梧桐樹,巨大的傘蓋下還擺放著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好似變成供人休息的場所。
而牆皮那塊的爬山虎已經被徹底除去,取而代之的是水墨畫,有工人正在上面調試顏料,看到她來也沒個反應,專心自己的工作。
丁安夏卻不得不出聲︰“師傅房東今天來了嗎?”
那師傅听到這話不緊不慢的畫上最後一筆,然後才低頭看向木架下的人。
“又是你啊,房東今天也不在啊。”其實到現在他都不知道這棟樓的房東是誰,因為他沒見過啊。
丁安夏︰“那到底誰雇你來的?”
師傅說︰“不知道啊,他包了整個工程隊交了錢,但沒露面呢。”
像這種給錢爽快還不對施工指手畫腳的顧客這年頭可難得了,所以他即使不出面,他們也會把工程做好。
“咱整個隊伍里也就包工頭見過那人了。”
丁安夏︰“那你們包工頭呢?”
師傅︰“當然是坐辦公室吹風扇喝茶啦。”
髒活累活可都是他們干呢。
丁安夏︰“……”
“那這邊就沒有再出租出去嗎?”
師傅︰“沒有 ,這麼多天只有你一個人來這里。”
感覺問不出什麼了,丁安夏只能打道回府。
她還沒走出幾步,剛才和她說話的師傅匆匆從木架上跳下來,從丁安夏面前走過,熱情洋溢的喊了聲︰“頭兒,您怎麼來了?”
丁安夏定楮一看有個中年大腹便便的人走來,他身旁還有個熟人。
羅德里特與丁安夏四目相望。
羅德里克先是詫異,而後一陣驚喜。
丁安夏則是恍然明白了什麼。
她看了看小樓又看了看穿著紅色西裝的風騷男人。
該不會是他把所有房間都租走了吧?
嗯,感覺他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
羅德里克和那包工頭說了兩句話,然後徑直走向丁安夏。
“夏夏,好久不見。”
丁安夏心中有許多猜測,但開口卻是︰“你怎麼來這了?”
然後緊接著有些憋不住都問︰“你是把這棟樓都租下來了嗎,這房東不知道去哪了,你能聯系上他嗎?”
“你是懷疑我把樓租下來了?”羅德里克有些好笑,“可是我把它買了呀。”
“買?”
羅德里克點點頭。“是的,我把整棟樓都買下來了。”
紅紅火火,恍恍惚惚,房東竟然變成了自己認識的人,緊接著丁安夏︰“你為什麼買這棟樓?”
羅德里特回了一個那還用說嗎的表情。
丁安夏︰“?”
她是真不知道為什麼一個使館工作人員會把樓買在不屬于工作範圍的地方,是別墅區住的不香了還是突然得到了某些上級指令,出來買房置業了。
她記得羅德里克的父親好像有意在中國置業……他是指這件事嗎?
羅德里克嘆息一聲,感慨還是那個銅牆鐵壁的夏夏啊。
索性他有嘴,自己會說︰“當然是為了能常來看你呀。”
丁安夏︰“……”
又是那個油腔滑調的味道。
不過丁安夏已經不是過去的她了,自從被人表白過一次她就開啟了全面且深刻的拒絕模式。
她會將對方蠢蠢欲動的心思掐滅,掐死,掐到灰飛不在!
“你以後不要說這種話了,容易讓人誤會,那既然房東變成你了,我就把鑰匙還給你。”
丁安夏有預感應該是拿不回押金了,她只能安慰自己那錢不多。
她將鑰匙遞過去,羅德里克卻沒有接。
丁安夏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
羅德里克︰“夏夏那間房我會一直留著,你要是願意出來住,隨時可以來。”
所以啊別輕易替他劃清界限,沒用的。
丁安夏︰“……”
羅德里克不收,丁安夏只能將鑰匙放在小樓大堂里的一張桌子上。
羅德里克見她這麼固執,長長嘆了口氣。
難道真的只能這樣了嗎?
兩個人明明沒有說什麼,但中間就是出現了鴻溝,還是丁安夏親手畫下的。
究竟要怎麼跨過去呢?羅德里克有數年談情說愛的經驗,但面對此時此刻卻束手無策,而且他非常想知道為什麼丁安夏這一次會如此果決。
難道她談戀愛了?
羅德里克開始掃視面前的女孩,想從他的穿衣打扮表露在外的氣質感受一下是否有戀愛的酸臭味。
看了許久,他有些開心,因為丁安夏還是以前那副模樣。
那究竟為什麼要劃清界限了呢?
“因為你圖謀不軌。”丁安夏听到羅德里克的囈語回答。
羅德里克發現自己說漏嘴後,索性和她攤牌︰“我想跟夏夏談戀愛,難道不對嗎?”
他終于說出來了,羅德里克鮮少心律失常,這一刻卻感受到心髒快速的跳動。
可他看見丁安夏翻那個白眼︰“可我不願意呀。”
“我不想成為你的獵物,也不想在人生最關鍵的幾年里分出精力談個鬼的戀愛。”
上一世她就是個母胎olo王者,也因為她心無旁騖的搞科研,搞學習,這才在30歲不到博士畢業。
而今生她所面臨的年代有機遇,有挑戰,也比過去還要落後,她必須時刻鞭策自己,讓自己積累財富,學到真才實學,否則如何在這個時代過上更好的生活。
所以談感情,還是得等到她事業有成之後吧。
“我明白了。”羅德里克听完她的解釋後有些低落。
他眼神深深的注視著眼前的女孩,為她拼搏昂揚的精神所折服,也明白她真正想要的。
如果無法達成目標,而他又幾次三番成為絆腳石,羅德里克很清楚自己將永遠失去資格。
“抱歉,夏夏。”羅德里克立刻向丁安夏道歉︰“給你造成了困擾,這實在很不紳士,我以後不會了。”
這就表明這件事過去了。
丁安夏著實松了口氣,神情也變得明媚起來。
不像麥凱斯那樣哭哭啼啼就好,她雖然愧疚卻會覺得不耐煩的,羅德里克這樣就很好,既把握的分寸也不會讓兩個人太尷尬。
丁安夏︰“那事情到此為止,我就先走了。”
想了想補上一句︰“有緣再見。”
羅德里克垂眸淺笑︰“嗯。”
看著她的背影,臉上的失落緩緩退去,唯剩意味深長。
他曾經說過自己是一個很好的獵手……
而一個好獵手需要具備的基本素養就是︰耐心。
.
丁安夏離開小樓後就回了學校。
第一周課程淺淺的見了所有任課教師一面,之後便是更加緊張繁忙的課業。
她屬于三頭跑,一邊兼顧學業,一邊給人補習,另一邊又幫人照顧身體,忙的不不可開交。
不過這些努力都沒有白費,至少她每個月都能付得起房貸,還能留下好多余錢。
而人一旦有余錢就總想著再搞點投資,丁安夏也不例外。
她將目光放在能賺錢的行當上,房地產雖然能轉化成錢但是也要等到拆遷,等到房價上漲,弊病就是利潤回收的周期太長,她只能將目光放在黃金上。
無論任何時期黃金都是硬通貨。
80年代1g黃金32元,到了88年代,1g需要50塊,而據她所知,到了92年黃金的價格會直線飆升,到達120每克。
最多三四年,黃金價格將會翻倍,她得趕緊囤一點。
為了能利用有限的閑錢買的盡量多的黃金,丁安夏在上海的金店挨家挨戶問價,終于讓她在某個最偏僻的角落,發現了一家似乎不太正派的店。
他們的店藏在很隱秘的地方,根本不像敞開大門做生意的樣子,丁安夏起初也有疑慮,比如黃金造假,又或是克重缺斤少兩等等。
但他們賣的實在有些便宜了,市場價1g50塊錢的黃金,從他們那里買只需要40,丁安夏有些心動,于是買了幾g。
她怕有詐,又跑到專門驗真假的金店稱了稱,燒了燒,結果貨竟然是貨真價實的。
如果貨是真的卻要低價銷售,那只能證明黃金來路不正。
丁安夏第二次踏進金店時,就為了驗證心里的猜想。
她頭戴漁夫帽子,寬寬大大的帽檐將整張臉遮了一半。
店面灰撲撲的,但這家店的櫃台上擺滿了許多首飾有玉有黃金,還有瑪瑙,一件件美輪美奐。
可這些東西並不是放在玻璃櫃里的,如果客人只在店外瞧,根本看不見那里到底有什麼,他們用的實木的櫃子盛放這些貴重物品,只有進了店,來到櫃台,低頭看,才能真正看到好貨。
這種遮掩的嚴嚴實實又大大方方擺出來的樣子實在奇怪。
丁安夏好奇難耐,就問了在櫃台旁打瞌睡的老板︰“我看大商場里都是用透明玻璃面向買家,顧客看了說不定就進門來買了,怎麼你們用木頭還遮上了?”
老板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的看著丁安夏卻不回話,只是說︰“還買黃金嗎?不買就趕緊出去。”
態度之隨意好像根本不在乎生意好壞,而且他顯然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丁安夏是上次來買黃金的人。
“我買,”看他不想說,丁安夏暫時作罷,“再來5g。”
她這個月只能買這麼多了,上次買了5g,這次買了5g,花了400,再多買一分一毫,只怕就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
老板轉身回了內堂,再出來時拿著一個托盤。
托盤里有稱有剪刀,還有一塊成人拳頭大的黃金。
黃金上面有塊紅布蓋著,老板將它拿開,然後用剪刀隨意剪了大致的克數稱了稱。
丁安夏上次已經見過一次但還是會忍不住感到無語。
太隨便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剪不值錢的面團似的。
老板剪黃金的功夫還很差,一開始剪了坨大的,結果發現超過了,只能一點點減小,這就導致他放回托盤里的黃金碎的不成樣子。
好不容易剪完稱完,終于把黃金遞給丁安夏。
丁安夏趁機問︰“老板,你這麼多黃金,你從哪進的貨啊?”
老板看了他一眼,其實已經說不上是一眼了,感覺他在瞪她,警告她有些事情不該問。
那表情顯然是有些凶狠的,但丁安夏沒有表露出害怕,反而問︰“我要是想買你這一整塊黃金總要知道它的來路吧。”
老板鼻孔看人︰“你買得起這麼多嗎?”
丁安夏一噎︰“說不定有呢。”
老板︰“你有10萬?”
丁安夏︰“……”還真沒有。
老板看她表情,了然。
“所以問屁呀!有便宜就佔了,問那麼多做什麼,又沒坑你錢。”
“你也不用怕有人找你麻煩,都剪成這麼個稀碎的樣子了,誰還認得出來?”
這話也是變相的說這黃金確實來路不正,但作為第三方買家的丁安夏完全不用擔心。
丁安夏卻沒敢完全放松。
老板見她這樣嗤笑一聲︰“我敢開店,就不怕人查,你要是怕就回家喝奶。”
說完,老板把托盤重新拿到後堂。
丁安夏心想也對,他敢賣,她有什麼不敢買的。
想通後她又問老板︰“你這里的其他東西怎麼賣?”
老板重新做回搖椅上︰“市場價的8折。”
丁安夏瞳孔震動,好財大氣粗的老板竟然讓利這麼多。
櫃子里有首飾,有擺件,連賭.石都有,如果不是錢包不允許,丁安夏甚至想大手一揮,讓他每樣來一個。
老板看她遲遲不走︰“看夠了沒?要買直接買,窮的話直接滾。”
丁安夏︰“……莫欺少年窮。”
“三十年河東……”
話還沒說完,老板打哈欠的聲音傳來,緊接著發出一聲爆笑,“窮30年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丁安夏︰“……”瑪德。
那現在可以肯定了,這個老板絕對背後有勢力,否則哪能這麼狂。
有勢力等于有實力。
丁安夏索性不糾結他那嘴賤的毛病,問︰“這家店會一直開下去嗎?”
老板︰“怎麼還想一直薅羊毛呢?”
丁安夏直言不諱︰“當然。”
老板摸了摸青色的胡茬,他其實長得非常俊秀,但因為不修邊幅,顯得邋里邋遢。
听到丁安夏的話,想了想︰“不一定。”
他要是開心了就把店一直開下去,他要是不開心了,指不定明天就關門大吉。
至于為什麼這麼任性?那只能說他有錢啊,還很閑。
如此任性,丁安夏忍不住憤憤不平︰“真想跟你們這群有錢人拼了。”
“哈哈哈!”
老板開懷大笑起來,但下一秒喉嚨跟卡痰似的嘎了一聲。
他的喉嚨發出 的聲音,臉色由白轉青,最後再轉紅,然後猛的咳一聲,揭開旁邊的痰盂吐了唾沫。
丁安夏原先的注意力是在他半死不活的模樣上,自然也隨著他的動作看到他腳邊的痰盂,起初只是一眼,緊接著那上面繁復華麗的樣式像是刻在她腦中,讓她忍不住多加關注。
總感覺似曾相識。
她仔細回憶,然後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驀地眼楮瞪大,差點跳起來。
她想起來了!那痰盂看著是平平無奇的盞,仔細一瞧,能發現它上面是金絲手把,用螺鈿工藝妝點。
這麼個藝術品被拿來當痰盂?丁安夏感覺世界觀被顛覆了。
“老板,你怎麼可以吐那里……”
雖然東西不是她的,但是她會為東西感到心痛。
有時候跟錯了主人,懷才不遇,也是一種天人共憤的事情。
老板緩了過來…胸膛上下起伏,努力呼吸著,听到丁安夏的話,冷冷道︰“要你管?”
丁安夏︰“……暴殄天物。”
老板︰“不服?”
“憋著。”
這欠揍的模樣真讓人想沖過去揍他,究竟是怎麼活著長大到這個歲數的,丁安夏不禁有些好奇,但她也懶得問了。
算算時間她也該走了。
走之前,看到病人例行問診︰“你是不是有哮喘病啊?”
老板對她挑了一下眉,沒有否認。
丁安夏︰“參 山藥粥,取黃 、山藥、糯米和黨參,把黨參、黃 煮出汁,去掉藥渣,然後加山藥糯米,熬半小時後吃掉,這對哮喘有一定幫助。”
怕他諱疾忌醫或者是不相信她,丁安夏也來了句︰“你要是想嘗就試試,要是怕也不用听。”
這無所謂的態度和剛才的他一模一樣。
老板扶額輕笑。
小屁孩還挺記仇。
用和他一模一樣的語氣還擊。
真有意思。(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