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朝。</br>往年皇帝出去避暑，鮮少會中途回宮，而此次意外提前折返是為著什麼，文武百官均心中有數。</br>自然是因為恭王派人行刺陛下，惹得皇帝龍顏大怒，即刻起駕回宮審問。</br>前有肅王謀反被殺，令皇帝血洗京城，而今又有恭王弒君，可以預見，不久後將又是一場腥風血雨。</br>當事人恭王穩步走來，神情坦然，與往常無異，倒是出乎眾人的意料。</br>畢竟大家以為，恭王被按上了弒君的罪名，應該會很慌張才對。</br>難道是故作鎮定？</br>那些跟隨恭王的官員，深知恭王的為人，見狀倒是安心了不少，有肅王作為前車之鑒，能給世子取名‘思轍’的殿下，應當不會坑害他們。</br>“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金鑾殿上，百官叩拜。</br>“眾愛卿平身。”</br>百官之上，皇帝看不出喜怒地坐在龍椅上，之後也未曾多留意佇立在前的恭王，而是例行公事地問道︰“眾愛卿，有何事啟奏？”</br>大臣們聞言一怔，皇帝移居行宮多日，各位手中自然攢積了一堆朝事等著處理。</br>不過，皇帝不急著發作恭王嗎？</br>還以為今日上朝，審判恭王才是頭等大事。</br>“臣有本啟奏。”不曾靜默多久，便有臣子站出來奏本，管他洪水滔天，既然陛下已開金口，那就趕緊地辦正事。</br>之後，陸續有朝臣站出來啟奏。</br>皇帝耐著性子一一過問，許是朝事復雜，期間揉了兩次眉心，換了數個坐姿，瞧著有精力不濟之兆。</br>眾臣猜測，或許是恭王行刺一事，叫陛下傷神了。</br>否則以陛下健朗的體魄，不至于被朝事所累。</br>“可還有奏本？”又一個臣子退下後，皇帝淡淡問。</br>朝中長達數息無人應答，皇帝目不斜視了一上午的目光，這才落到了恭王身上，神情慍怒地緩緩開口︰“恭王，行刺一事，人贓俱獲，證據確鑿，你有何話要說？”</br>百官心中一緊，原來陛下並非不追究，只是將此事放在最後，以免影響今日的朝事。</br>思及此，各位紛紛將腦袋埋得低低的。</br>甚至惶恐不安地在心里想，陛下處理家事，能不能先讓他們這些臣子下朝，免得殃及池魚！</br>臣子們的想法是對的，今日的早朝，注定是不得安寧。</br>被點到名字的恭王站了出來，卻問非所答地道︰“兒臣，有本啟奏。”</br>皇帝聞言眉心一攏，又升起了想抬手去揉的沖動，但他忍住了，只是心跳莫名地加快了兩分，讓他遲遲說不出應對之言。</br>不等皇帝開口，恭王接著道︰“兒臣以為三十二年前，百里靖謀害太子，通敵叛國一案，是為冤假錯案，請陛下允許兒臣奉上證據，為百里靖，以及百里家上下六十七口冤魂，重新翻案。”</br>此話一出，整個朝堂瞬間嘩然起來，文武百官震驚不已，難以置信，恭王竟然在這個節骨眼，要給他那通敵叛國的外祖父百里靖翻案？</br>他膽子真大！</br>聰明人稍微一琢磨，頓時若有所思了起來，恭王殿下好一招釜底抽薪，如果證實百里靖一案為冤案，弒君的罪名也就不攻自破了。</br>不錯，倘若恭王手中真的握著翻案的證據，他就不會想著刺殺皇帝，他首先想的是翻案，還百里靖一個清白才對！</br>皇帝死了，就等于冤案的債主死了，恭王但凡有腦子就不會先刺殺皇帝。</br>但這一切一切的前提是，百里靖的確是冤枉的，設想太大膽了，這有可能嗎？！</br>“……”皇帝心口一緊，剛才只是快了兩分的心跳，瞬間劇烈加快，同時驟變的還有他的臉色。</br>不過想到自己身為皇帝，大權在握，任恭王拿出所謂的證據又如何，大不了不認也就是了。</br>便即刻冷靜下來︰“茲事體大，恭王既然敢在朝上大放厥詞，想必手中有十足的證據。”</br>皇帝停頓了一下，冷哼︰“又或者，你只是為了洗脫行刺罪名，慌不擇路。”</br>言下之意，如若恭王拿不出十足的證據來，他此番必定會嚴懲恭王，數罪並罰。</br>話說到這個份上，一時間在朝堂上對峙的皇家父子二人，有一種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肅殺。</br>關他們二位強硬的表情，也的確如此！</br>朝臣們都感受到了風雨欲來的不寧靜，巴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團，或離開這個是非之地。</br>“自然，兒臣有人證。”恭王抬起頭來，第一次在朝上如此不恭敬地直視著皇帝，眼中充滿了噴薄的恨意︰“這個人可以證明百里靖無罪！”</br>不僅如此，還能審判眼前安坐在龍椅上的天子！</br>話音落，不知何時已經候在殿外的趙明惠，抬腳跨越金鑾殿高高的門檻，緩緩走了進來。</br>當他拿下頭上的斗笠，殿內所有上了年紀的朝臣，看見他的面容，都睜大了眼楮。</br>這是……老天爺……</br>這是明惠太子嗎？</br>老臣子們既想認又不敢認，只能呆若木雞地看著，靜待後續的事態發展。</br>“阿彌陀佛。”趙明惠走進來，昨天還在饞燒雞的他，沒忘記自己現在的身份，他來到恭王身邊站住後，先給皇帝行了個佛禮，而後才抬起頭來，看著皇帝道︰“明非，你我兄弟，多年未見了。”</br>這話一出，他的身份便得到了確認。</br>剛才還在懷疑的老臣子們，撲通一聲便跪了下去，心中激動萬分，是明惠太子，真的是明惠太子，他們曾經擁立追隨的儲君。</br>皇帝沒想到，太子長兄竟然還活著，他一時陷入了愣怔，是那幫老臣子激動跪地的動靜驚醒了他。</br>見狀，皇帝唇邊揚起一抹冷笑，好啊，都過去三十幾年了，大家還是惦記著明惠，可惜，明惠早在三十二年前就死了。</br>“哪里來的野和尚，不知死活，竟敢冒充朕的嫡兄？”皇帝冷聲吩咐︰“來人，將這名野和尚拿下，待朕審問。”</br>頃刻間，兩名御前侍衛大步進來，一左一右地扣住趙明惠。</br>“恭王行刺天子，拒不認罪，還聯合邪門歪道擾亂朝堂，更是口口聲聲維護通敵反賊！”皇帝雙眼猩紅，將一旁的茶盞掃落，而後厲聲再下一道命令︰“來人，將恭王拿下，即刻打入天牢。”</br>話音落，又是兩位御前侍衛大步進來，一左一右地拿下恭王。</br>至此，整個朝堂噤若寒蟬，無一人敢再聲張，因為他們心知肚明，就算眼前這位明惠太子是真的，此刻也成了假的。</br>若有人不服，下場亦如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