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宜不知道，謝韞之將自己捧得這麼高，如果她知道，可不敢認。</br>記得有位學者說過，行善之人倘若認為自己在行善，那就不是真善，有德之人認為自己有德，那就不叫有德。</br>一切利他，實則最終都是利己罷了。</br>既然是利己，又有什麼可標榜的呢？</br>那會兒許清宜初入職場，年紀輕輕，受到很多外界的困擾，听了之後受益良多，從此做人做事都秉著這個心態。</br>後來她用小半輩子證明，只要自己的德行做到位了，確實就算不求，一切美好的東西也會自動靠過來。</br>反之，如果付出一點東西就時刻惦記著回報，生怕收不回來，最後結果往往都不盡人意。</br>所以老祖宗有句話叫雁過無痕，是說無論做什麼東西都無需痕跡過重，最好是悄悄地做了就行了。</br>對方若是沒發覺，不回饋你，那麼天都看不下去，會想盡辦法地回饋你。</br>看，兜兜轉轉一圈，其實還是利己啊。</br>處決平陽侯的聖旨，如今還沒正式下來，謝韞之知道的消息，都是沈知節提前透露的，也好讓他做個準備。</br>至于什麼時候抄到平陽侯府，也算是給了謝韞之自行決定的權利。</br>夫妻二人商量過後，在京城一處幽靜的街巷，置辦了一處宅子，準備用來安置老夫人。</br>許清宜還挺意外的，她以為謝韞之會想將老夫人接過來住，畢竟將軍府這麼大，其實多住一個老人家，也就是多雙筷子的事。</br>如果謝韞之希望這樣，她也能用平和的心態接受。</br>沒想到謝韞之提都沒提，直接就打算置辦宅子，讓老夫人自己住。</br>難道謝韞之也記仇，介意當初老夫人沒站他？</br>那倒不是，謝韞之沒有記仇，只是避免矛盾罷了，有長輩在府里住著，妻子和孩子們都受限制，哪里有現在這麼自由快樂。</br>他不想剝奪這種氛圍。</br>如果真的有孝心，不住在一起也能盡孝，又不是非要犧牲妻兒的感受才能盡孝。</br>等他們辦妥宅子的事，通知沈知節一聲，沈知節便抄到了平陽侯府。</br>這些天的平陽侯府，十分不好過，闔府上下人心惶惶，臉上蒙著一層等著吃斷頭飯的陰霾。</br>平陽侯多番打听，發現但凡給肅王送了銀錢的，沾親帶故的，最輕也是革職抄家，貶為庶民。</br>可是這最輕的，在謝淮安看來都是噩夢了，他們被貶為庶民後，該怎麼生活？</br>殊不知，平陽侯最怕的是收監斬首，只要還留有一條命在，那都算好的了。</br>忐忑等待多日，傳旨的官員終于來了。</br>侯府眾人來到門庭處，忐忑彷徨地跪下听旨，當听到皇帝對侯府的處置後，都短暫地松了口氣，接著又十分不滿。</br>陛下既然選擇網開一面，為何還要他們流放？</br>為何不能像謝韞之那樣，只是革職抄家，那也好過被流放三千里啊！</br>侯夫人頓時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埋怨侯爺道︰“你的好兒子，只顧自己高高掛起，一家子都不管了，這可是流放啊，他心里怎麼過得去？”</br>“……”平陽侯滿臉麻木，一聲不吭地接了旨。</br>事到如今，他又怎麼好意思埋怨謝韞之？</br>皇帝已經看在謝韞之的面子上，豁免了他們一家死罪，還特赦了老夫人不必流放，他再埋怨對方就不是人了。</br>放聲哭泣的還有杜縉雲，知道要去流放後，她整個人都癱坐在地上，瀕臨崩潰。</br>怎會如此？</br>她最初只是想找個富家子，過錦衣玉食安安穩穩的日子而已，不成想，最後卻落得個流放的下場。</br>分明是一起嫁進侯府的，反觀許清宜，哪怕丈夫辭官了，卻依然風風光光地當著貴夫人。</br>這樣想想，叫杜縉雲如何甘心？</br>若不是正經抬了貴妾，上了流放的名單，她現在就離開謝淮安，自尋出路了。</br>謝淮安也是失魂落魄，之前還做著當駙馬的美夢，現在美夢一下子破裂了。</br>他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一事無成還連累自己女人的自卑，也讓他刻意忽略了杜縉雲的崩潰，選擇沉默。</br>老夫人听見自己的處決，臉上無悲無喜，她的心力早就在等待的這些天已經耗盡了。</br>朝堂上那些事，她一介婦人是不懂，可是她知道，侯府的沒落早有預兆，一切從分家那天起就注定了。</br>沒了謝韞之在侯府掌舵，侯爺和謝淮安父子倆根本就撐不起來。</br>可是她知道又如何？</br>還不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年輕人胡來。</br>平陽侯接旨後，沈知節淡淡下令道︰“抄。”</br>“是！”官兵們立即行動起來，接下來會將侯府搜羅一空。</br>“娘。”平陽侯回過神來，跪在老夫人跟前落淚︰“兒子不孝，連累您晚年還要受罪。”</br>“唉。”老夫人看著兩鬢斑白的兒子，不知該說什麼好。</br>“您總歸是韞之的祖母，出了侯府，韞之應該會仔細安置您。”平陽侯道，這一點他還是相信謝韞之的，屆時母親在將軍府，也能安度晚年。</br>“嗯。”老夫人點點頭，想起自己還有嫡長孫可以依靠，心里也微微松了一口氣。</br>只是未免有點難堪，畢竟當初分家的時候，也是鬧得很不愉快。</br>老夫人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在侯府安度晚年，沒想到一把歲數，還要去投靠被他們埋怨過的謝韞之。</br>平陽侯府外，謝韞之和許清宜待在馬車里，關注著侯府的抄家情況。</br>只見一箱一箱的財物，被官兵從侯府抬出來，不用數也知道好大一筆，估計其中有一半都是謝韞之從前攢下來，分家的時候是半點都沒帶走啊。</br>許清宜有些肉疼地惋惜︰“但凡當初分家給我們分了點，也不至于現在全充了國庫。”</br>謝韞之原本對錢財不執著，現在一听也覺得是，早知道就爭取過來了。</br>不過往好處想，假以時日恭王奪嫡了，銀子還是又回到自家的口袋里。</br>抄家完畢，下人被當場遣散了，需要流放的罪臣及家眷帶上了鐐銬，被帶走。</br>老夫人一身白衣地站在門口，悲傷地看著侯府被封上封條，老淚縱橫。</br>偌大的家業，就這麼沒了。</br>“祖母。”謝韞之和許清宜的聲音一同傳來。</br>老夫人愕地回頭，隨後哭得更傷心了︰“韞之，清宜，嗚嗚嗚，侯府就這麼沒了……”</br>“祖母，錢財和虛名都是身外之物，都沒有健健康康地活著重要，您的身體經受不住大喜大悲，要珍重啊。”許清宜安慰道。</br>老夫人年事已高，剩下的日子應該開開心心，專注吃喝玩樂，其他都不掛心才是。</br>“是這個理，但我心里難受啊，嗚嗚嗚，百年家業，毀于一旦，嗚嗚嗚。”老夫人哭道︰“將來到了泉下，我無顏去見謝家列祖列宗。”</br>許清宜︰“……”</br>哎，哭得更傷心了，她面露擔心。</br>“難受是正常的，您想哭就放聲哭，等過段日子您放下了就好了。”謝韞之也安慰道。</br>祖母現在听不進去，所以他也是暗示許清宜，不必太過于共情，讓老人家自己去消化就好了。</br>“……”老夫人聞言，便抹了抹眼淚，不說些喪氣話了，年輕人不愛听。</br>許清宜起初沒明白，仔細一琢磨，謝韞之的安慰也太擺爛了，這話翻譯過來的意思不就是︰“您想哭就哭，我們不費勁安慰了。”</br>咳，該說不說，還是親孫子說話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