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塵除了讀過不少書外,他認的字都是宋小爺的叔父宋四爺親自教的。比起宋小爺,宋四爺在這里更有威懾力。
出塵替莊二嫂說了苟八幾句,先前口齒伶俐地苟八想到宋小爺和宋四爺沒回嘴,看得莊二嫂終于氣順了些。出塵又跟莊二嫂說了幾句讓她舒心的話,讓她看在他的面子上饒了苟八一回。
莊二嫂心里舒坦了,也覺得這事也不必要再去麻煩宋小爺,給了他面子。
出塵還有事,見事件平息,告辭離開。
莊二嫂看他去找宋小爺,就向他打听了一句,“出塵,四爺今年可還會回來,同大家一起過年?”
出塵實話回了她,“不清楚。”
莊二嫂叮囑他道︰“若是四爺回來,你記得告訴嬸子一聲。”
她瞥了一眼門口看似沒听實則豎著耳朵的苟八,聲音又大了點,“等四爺回來,嬸子我一定要請他好好評評理,看那些沒臉沒皮的王八羔子還敢不敢整日里偷雞摸狗。”
出塵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這事,先離開了。
出塵走遠,莊二嫂才提著菜籃子離開,一邊走,一邊還罵了苟八幾句。
出塵還沒走遠,苟八不敢回嘴,就在她背後無聲地回罵了幾句。
莊二嫂的聲音回到了拐角處,苟八回去烤火了,其他看熱鬧的鄰居沒熱鬧可看了,也都進了屋。
莊二嫂問出塵的那幾句,語速正常了一些,水喬幽听到了‘四爺’二字。
前些年,宋四爺在這邊住過一段時日,他們嘴里的四爺指的應該是他。
周邊地里還有勞作的人,水喬幽沒下山,並還往高處走了點。
今日水霧沒有前幾日濃,站在高處,她可將下面的人和物都收入眼底。
此處屋舍密集,更像是一個村子,但還不足以容納三千余人。
她再次找到出塵的身影,視線一直鎖定著他。
出塵走了大概一刻左右,去到了對面,又過一刻左右,身影消失在對面的山林中。
水喬幽從山中繞了過去,走到一半,視野更加清晰,看到出塵進的那個山頭山頂好像也有房屋。
小半個時辰後,她到了屋子附近,發現她先前看到的是一處崗亭,上面還有人在守著,旁邊也有房屋,周邊一里另有幾處明崗暗哨。
水喬幽觀察著周圍,考慮該怎麼避過崗哨過去,就瞧見南面有兩個人一前一後踏進離她不遠的草亭。
後面那人看衣服裝扮正是她看著上來的人,前面那人轉了個身,水喬幽也認出了人來,正是宋軒。
水喬幽改了方向,暗中往亭邊靠近,停在了可以听清二人對話的地方。
宋軒眉頭緊鎖,沉思良久,詢問出塵,“四叔那邊,依舊沒有消息?”
“沒有。”
“右辭呢?也還是聯系不上?”
出塵點頭。
蒼益這邊,之前一直都是他們這邊負責傳遞消息,本也沒有逐心閣的人,如今逐心閣出事,蒼益城里都是在尋找他們的官兵,他們已經很難聯系上右辭。
宋軒眉頭皺得更緊,望著灰暗的天色,過了片刻,愁道︰“出塵,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是指四爺?”
“不。是這神哀山。”
出塵默了少時,理智分析,“這里地形復雜,如今又是冬季,那些雍兵用不了多久,就會出去的。他們若是不出去,只有死路一條。”
宋軒的話水喬幽還是听得懂,出塵帶著蒼益口音,語速不快,她也能听懂一些。听到這話,她听出他們多半已經知道葉弦思帶人進入了神哀山。
經歷更多的宋軒沒有出塵樂觀,“這次不一樣。”
外面又開始下雪沙了,他往外走了點,站在草檐之下,望向對面的群山,認真詢問身後的人,“這附近,真的沒有其它路可走了?”
出塵回答很干脆,“沒有。”
宋軒回頭,“出塵,我是與你說認真的。”
出塵神色肅正,“我也是與你說認真的。真正的神哀山,並不是只有一座山頭,但是,我們能夠出去的路,目前只有那一條。除了這里,整個神哀山里,也不再有適合我們這麼多人生活的地方。”
出塵看著不像在說謊,宋軒不好再說什麼。
出塵亦不再多言。
兩人各自沉默了片刻,宋軒吩咐他,“這段日子,讓所有人都不要松懈,周圍的山上,再加派些人手巡查,任何風吹草動,都不要忽視。另外,四叔和右辭那兒,再想想辦法,一定要弄清楚是出了什麼問題,盡快聯系上他們。”
這兩件事出塵沒有反駁他,應了下來。
宋軒讓出塵先走了,自己又在草亭里站了一會,雪越下越大,他才往屋里走。
水喬幽並沒有去找宋軒,見他離開,她繞去了另一方,大致看清里面的格局。
這是一座兩進的莊子,正門牌匾上題著山居二字,與竹海山莊上傅澍所居之處題字一樣,乃是傅澍之字。
來到這面,便見這座山頭的另一邊也有不少屋舍,甚至比背後那面,還要多上不少。周邊也有在外勞作的,屋外則有不怕冷的孩童三五成群的在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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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和山外相比,雖算不上世外桃源,卻是清淨幽寧。
水喬幽在林中找了個地方休息,一直等到入夜。
山前山後都不再能見到行人,不久,也沒幾家幾戶亮著燈了。
水喬幽從林中出來,借著夜色掩藏,將山居前後那些有屋舍的地方大致走了一遍,靠腳步在腦子里勾勒出了這一片的地形,摸清了附近的防衛。
她快要將後面那一片也走完時,看到黑暗里還有個身影鬼鬼祟祟。
她跟著他走了一小段,他停在了某戶人家旁邊的一棵樹下,小心翼翼地從袖子里掏出火折子,遮著光往樹上照了一眼。
借著這微光,水喬幽認出那是一棵還掛著柿子的柿子樹。
他看了一眼就將火折子給滅了,左右各看了一眼,確定周圍沒人後,動作迅速地將下面能摘到的柿子,摸黑給摘了。直到跳起來也無法再夠到其它的,他才用衣服兜著柿子趕緊跑了。
通過他逃跑的路線、最後進的院子,水喬幽看出他估計就是昨日偷蘿卜的人。
昨日吃了個蘿卜,今日還沒吃什麼的水喬幽路過那棵柿子樹,也摸黑摘了兩個。
這晚,她回到山居附近樹林過夜。
早上天才蒙蒙亮,對面就傳來了婦女怒不可遏的罵聲,兩地相隔甚遠,躺在樹上的水喬幽亦可听得十分清晰。
水喬幽听出她有好幾句話都是與前一日莊二嫂說的一樣。
她從樹上下來,看到腳邊的柿子蒂,腳微微挪動了一下,那柿子蒂就被掩蓋在了枯枝之下。
腳剛收回來,看見出塵又往這邊來了。
水喬幽重新回到樹上,身形完美隱藏于枝葉之間。她所在高度,視線往下,便能俯視整座莊子內部。
莊子里人並不多,好像除了宋軒,另外只有兩個照顧他起居的,一老一少,一位走路蹣跚的老人,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
過了一刻左右,出塵進了山居,正在打掃院子的少年,很高興地將他迎去了後面宋軒書房。
不多時,宋軒從房里出來,也進了書房。
現在是白日,水喬幽不好進莊子。
書房門關上,房里的聲音被隔絕。
兩人估摸在里面待了一盞茶,出塵出門,離開了山居。
這一日,水喬幽沒有去其它地方。
臨近傍晚,出塵又來了一趟山居找宋軒。兩人在書房里同樣聊得不久,出塵就離開了。
除了他,這一整日,未再有其它人來過山居,宋軒也沒有出去過。
附近人家有幾戶家門口都有柿子樹,樹上多多少少還掛著柿子,周邊也有地里種著菜。
水喬幽卻沒再去找吃的。
神哀山里飛禽走獸很多,這樣的時節,空中也偶有飛禽飛過。
一連兩日兩夜,水喬幽都沒有在這一片見到過信鴿。
她也通過白日里出門勞作的人看出,這里的確如宋四爺所說,多是老弱婦孺。
隔日一早,出塵又過來了。
等到他再出山居,水喬幽繞著林子跟上了他。
一炷香後,便見他往她之前下山的方向去了。
她盯著那層層疊疊的大山沉吟兩息,沒再跟著他。
她回想起他昨日早上從宋軒那里離開後所行的方向,循著記憶前往。
繞了一段,屋舍漸少,偶爾見到一兩間屋子,相互之間相隔都有著一段不小的距離。
再往前走,與她來時那些沒有人跡的地方差不多,可若細看,便發現前面有路隱藏在了山林草木之間。
水喬幽沒有去路邊,反是更加謹慎。
沒走多遠,她在林中看到了暗哨和不少陷阱。
這種暗哨一直往外延伸了十來里。
水喬幽憑著走過的地形判斷出這邊應該是唯一的那條路的出入口。
她環視了一圈周圍,沒再隨著路走,轉道去了附近最高的山頭。
爬上山頂,天已開始變暗,但大致還是可以看見周邊地貌,確定了山下那條路就是進山的路,方位和她進到這里的方位是相對的。
從高往外看,遠處暫時還是看不出異常,葉弦思帶領的隊伍離附近應還有一段距離,看上去三至五日應該還到不了附近。
趁著天邊還有點亮光,她又沿著山頂走遠了些,周邊所見都與她來時途中所見地形相差無幾,的確如出塵所言,沒有其它適合三四千人遷徙的地方。
就算有,在這樣的時節,這樣的地形中,那些老弱婦孺,一日要想翻一座山都會極其困難。
若想將他們全部轉移出去,根本不可能。
水喬幽在夜幕下站了一會,林中已是伸手不見五指。
她沒打算再下山,返回之前經過的一處石洞中過夜。
晚上又是一夜的雨加雪,早上雪停了,雨卻更大了,天邊也一直陰陰沉沉的。
水喬幽沒有急著走,在石洞坐著等雨小。
雨還沒小,山林間的野獸嚎叫中多出一聲不一樣的聲音。
水喬幽側耳听了兩聲,辨出是先前听過的那種有規律的聲音。
她立即從石洞出來,耳邊聲音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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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因周邊山太多,聲音回音太重,讓人無法听聲辨位,只能確定聲音來源離她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三聲響完,又等了一刻左右,那個聲音果然再次響起。
然則,還是無法辨出方位來。
身上已有濕意,水喬幽也沒有再等,迎著風雨原路下山。
未走半盞茶,耳邊听到類似鴿子的鳴叫聲。
水喬幽找了一圈,通過山外的方向,看到有一飛鳥在遠處低空盤旋,受水霧影響,它的身影時隱時現。
它叫了一會,遠處響起一聲骨哨聲,它好似終于有了方向,跟著骨哨聲沖著更遠的地方飛走了,水喬幽也無法再看清它的身影。
她收回視線,沒再逗留,前往山下。
亥時的大山之中,人們早已入睡。
宋軒擱下手中的筆,用蠟燭烘干紙上的墨跡,將信箋裝入信封,也拿上蠟燭準備回房休息。
他將房門一拉開,卻見到了一個負手而站的背影。
如此一幕,讓他都忘了護住手上的蠟燭,燭火差點就被風吹滅了。
一息之後,他反應過來,空著的手摸向背後的匕首,“誰?”
話剛落音,台階前的人轉過了身。
恰好,那一陣風過去,他手中微弱的火苗又頑強地起來了,照出了水喬幽的臉。
宋軒怔住,剛踫到匕首的手也停了動作,“……水姑娘!”
水喬幽微微頷首,以示他沒有認錯。
宋軒發怔的時長更長,手上蠟燭連忙抬高了一點。
如此,水喬幽的臉,就被照得更清晰了。
水喬幽沒有不悅,任由他看。
她比宋軒之前所見𠸖了些許,身上風塵僕僕,帶著山中寒意,氣質卻仍和他上一次見到她時相同。
宋軒確認她的身份後,回過神來,趕忙又將蠟燭移遠了一點,另一只手也從背後收回。
“你,怎麼來了?”
話一出口,燭光又被風吹得直晃。
他這才想起給她讓路,請她先進屋。
水喬幽沒有謙讓,邁過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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