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在意的人,也只有我那位不知道在哪里的好友了,來這里,我只是想告訴某個人,我曲白不孬。”
曲白挽了個劍花。
將劍面上的血液甩干淨後。
收劍入鞘。
瞅一眼南門內黑壓壓的端木城。
曲白突然嘆了口氣。
“只是不曉得,那個人還活著沒有。”
說完。
曲白朝少年少女招了招手。
示意二人緊跟著自己。
進城後走了沒多遠。
街面上橫七豎八倒了許多尸體。
從穿著來看,都是些普通老百姓。
“曲...曲叔,他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會被這樣對待...”
妖風過後的那一天。
張蘭在海邊見過比這里多得多的尸體。
但那是天災,不是人禍。
十三歲的張蘭,實在是想不明白,同樣是人,為什麼那些紅衣人會對同類如此狠心。
曲白平靜的搖了搖頭︰“他們什麼都沒有做錯,可世道就是這樣,弱者的生與死,只能由強者來決定。”
“這對嗎?”張蘭紅著眼道。
曲白不語。
繼續向前。
在循著記憶去往端木府邸的路上。
三人路過了一家叫‘怡觀海’的客棧。
曲白駐足。
抬頭望著那張已經歪斜的招牌,陷入了沉默。
多年前,他曾在這里喝過一種叫男兒淚的酒。
那是這家客棧里最便宜,卻最烈的酒。
曲白記得當時自己已經死了。
是那個走路時肩膀一高一低的瘸子,用‘男兒淚’把他救了回來。
正回憶著呢。
旁邊阿柱問道︰“曲叔,你不是要去端木府嗎,怎麼在這里停了下來?”
“我突然有些渴了,想找點東西喝。”
說著。
曲白踏步。
上前推開了怡觀海客棧的大門。
伴隨著一聲刺耳的嘎吱聲。
凌亂的客堂出現在了三人眼前。
桌子椅子東倒西歪。
被砸爛的壇壇罐罐,隨處可見。
慶幸的是,沒有在里面發現尸體。
想來是客棧的人運氣好,已經收拾細軟離開了端木城。
每走一步,地上的碎瓦片都會發出再碎一次的 聲。
這與那年那夜,熱鬧非凡的景象大不相同。
物是人非,曲白感到嗓子愈發的干燥。
于是他加快了腳步。
來到了酒架子前。
除非是酒鬼,不然沒有人會在逃離災禍時,帶上酒。
所以曲白相信,他一定能找到想找的東西。
好一番尋找。
曲白終于在那堆破碎的酒壇子當中,找到了一壺‘男兒淚’。
酒不是解渴的最佳選擇,甚至會適得其反。
不過如果心情不好,它絕對算得上一種良藥。
拔開酒塞子,一股濃烈的味道竄進鼻腔。
多年過去。
曲白已經記不得男兒淚具體是什麼味道了。
但那種能瞬間讓人哆嗦的刺鼻感覺,這麼多年了還是忘不掉。
“曲叔,渴了應該喝水,不應該喝酒才對。”
阿柱也是偷喝過爺爺珍藏好酒的人。
所以他很清楚,越烈的酒,越無法解渴。
曲白探出一手將旁邊桌子上的雜亂物件掃到地上。
坐下後回道︰“我知道。”
言罷,他一抬手,咕嚕嚕灌了一大口。
“喝酒誤事。”阿柱提醒道。
曲白放下酒壇,點了點頭︰“我也知道。”
阿柱終于看出來了,此刻的曲白,和平日的曲白非常不同。
于是,他乖乖的閉上了嘴巴。
並與張蘭乖巧的坐在一邊,等待曲白飲酒。
男兒淚是這里最便宜的酒,也是這里賣得最好的酒。
店家要的就是一個薄利多銷。
所以用來裝男兒淚的酒壇,比其他品類要大一倍。
這也就意味著,如果曲白當真要把那壇男兒淚喝完的話,會花費更多的時間。
少男少女知道曲白有心事,只能靜靜坐著不敢打擾。
好在是曲白下口很猛。
一柱香的時間過後。
他總算是放下了空壇子。
“阿柱,你照顧好張蘭在這里等我。”
曲白突然站了起來。
用那雙微醺的眸子盯著阿柱。
“我...我...”
馬上就要成年的阿柱,當然知道曲白說這句話的意思。
他結結巴巴說不出話,面上露出恐懼之色。
啪——!
曲白探出一手,重重拍在了阿柱的肩膀上。
“你是男人,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擔當。”
說完。
曲白掏出一個錢袋子,塞進了阿柱的手里。
那沉甸甸的重量,幾乎讓阿柱握不穩。
“如果明天中午我沒有回來,那麼你要想辦法帶張蘭出城,北行五百里後往西走,去十里鎮找一個叫陸天明的瘸子。”
听到這話。
阿柱眼淚一下子便飆了出來。
剛張嘴想說些什麼。
曲白便打斷道︰“陸天明是我這輩子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認可的人,我相信只要你能找到他,並說出我的名字,他一定會替我照顧好你們。”
“嗚嗚!”
張蘭年紀小,一時沒忍住,竟哭出聲來。
好在是她很清楚現在的處境。
哭了兩聲後,趕緊用手捂住了嘴巴。
曲白將目光落在了張蘭的臉上。
“張蘭,你喜歡讀書,繼續讀下去就是,陸天明是秀才,他知道讀書的重要性,絕對不會讓你放棄學業的。”
“曲...曲叔,你別說這些,我害怕...”
張蘭撲進曲白的懷里,雙手死死的摟著後者的腰。
曲白露出了一個難看的微笑。
“如果沒有來到這里,我可以打包票,帶你們走,但是端木城的情況你也看見了,我實在無法袖手旁觀。”
張蘭反駁道︰“你不是不想袖手旁觀,你是想向某人證明自己!”
她的口吻中,多多少少帶著責怪。
曲白揉了揉張蘭的腦袋︰“你這麼說也沒有錯,但是人學一身本事,就應該拿出來顯擺才對,否則那天晚上,我也不會把你們救下來了。”
張蘭聞言愈發難過。
淚珠斷線般從眼眶里滴落。
曲白輕輕拍打張蘭的後背。
須臾後強行把小丫頭推到阿柱的身邊。
他望向同樣淚流滿面的阿柱。
一臉嚴肅道︰“答應我,你會照顧好張蘭。”
全身都在哆嗦的阿柱。
哽咽了半晌才鄭重其事的點頭。
“曲...曲叔,阿柱一定盡全力,不讓您失望!”
曲白終于如往常那般,露出了看上去木訥又溫柔的笑容。
“咱大灣村的阿柱,是真正的男子漢,他怎麼可能讓我失望?”
說完。
曲白再次拍了拍阿柱的肩膀。
然後轉身。
揮手離開。
